巧的是,這話竹原在《陰陽師》上看到過,而他記性一向很好。
“束縛。最短的咒即是名,山、川、草、木,亦或者人,都受名的束縛。”
晴明微微擡眼:“正是。想不到竹原君對這方面也有涉獵呢。”
竹原一笑道:“并非如此。作爲千年前那位第一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名言,即便我當時并不相信,卻也是知道的。”
晴明對這意有所指的話并未做出反應,接着往下說道:“那麽,作爲同樣的‘安倍晴明’這個姓名的持有者,有一點小事想要告知竹原君。
“雖說名是對萬物本質的一種束縛,但不同的事物,名的束縛力道也有所不同。通常來說,名對妖怪、鬼神的束縛最強,隻要知曉了它們的名字,就能呼喚它們,将它們收爲己用。而對于人來說,卻是最弱的。呼喚人名,隻能夠得到對方的回應,卻無法迫使對方去做某事。或者利用名對其下更加複雜的咒術,但也必須要搭配生辰與毛發、血液才能奏效。
“令人驚訝的是——竹原涉這個名字,卻有着絲毫不遜于大妖的束縛力呢。”
竹原唰地擡起了眼,目光透過鏡片落在晴明含笑的眉眼間,靜靜地凝望了一刻,緩緩道:“這可真是……”
“看來竹原君心中已經有答案了呢。”晴明姿态優雅地合起扇子,從寬大的袖括中拿出了一個紅色的錦囊,“作爲上次占蔔的回禮,這裏面有三道符,請務收下,在需要使用的時候使用。”
竹原沒有推辭,他明白這是一份非常珍貴的禮物。他朝着晴明微微躬身:“謝謝。”
竹原涉好感度+20
晴明覺得那道他一直找不出來源的聲音與他最近在看的《魔卡少女櫻》都非常的有趣,千年後的現世倒真是個不錯的地方。而這能令他粗略窺探他人内心情感的方式,令他想起靈視,隻不過更加簡潔,更令人舒适。
竹原想了想,還是問道:“安倍君,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上次見你穿着學校制服呢。”
“是這麽回事。但我還有未竟之事,不得不耽誤些許日子,相信很快我們便會在學校相見了。”
晴明站起身來,蝙蝠扇指向了一件紅色和服以及挂在一旁的黑色假發,“這便是竹原君的裝束了,請一定注意不要讓他人看見你的臉。”
座敷童子呢,外表通常爲五六歲的孩童,且多爲女性外表。和服穿在竹原身上顯得有些短,露出了一截手臂與小腿,但卻不會小,甚至有些寬松,顯然是特意做成這樣。竹原看着那個假發套,給自己做了許久心理建設,抿着嘴角戴上了。
竹原的膚色偏冷,手背與頸項可以清晰地看到蟄伏其下的青色血管,他此刻的面色又要比平時更蒼白三分,襯着欲滴的紅色,顯出一絲難言的绮豔,而三齊頭則使他淡薄的五官多出些稚氣,看起來倒真有些像個鬼魅。
他看着面前的鏡子,伸手在毫無血色的臉龐上漫不經心地拍了拍,心中想道——即便是安倍晴明這樣的人也要想盡辦法做着和黃濑他們一樣的事嗎?
接下來竹原玩得倒是很愉快。
他踩着木屐在嘎吱作響的地闆上跑動或是拖着步子慢慢走,總是在即将見到遊客前隐去身形躲藏好,隻留下一閃而過的紅色衣角,腰間挂着的播放器“咯咯”地發出清脆的笑聲,詭異得令人直冒冷汗,惹起一串驚叫。
哦呀,原來他其實有這方面的惡趣味嗎?竹原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這份工作一直持續到大半夜,就算竹原并沒劇烈運動也依舊流了些汗,他有點抗拒在這種情況下換上幹淨衣服。
荒木看出了竹原的糾結:“啊,可能竹原君你第一次來不清楚,但這件衣服已經是屬于我們的了,要自己負責清洗,然後下次再帶過來的。”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道狡黠的光,興緻勃勃地提議道,“反正已經是深夜了,不如我們就這麽穿着回家怎麽樣,當做是享受一下真正的‘百鬼夜行’。”
竹原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勾,“不錯的想法。”
和田律一臉無奈:“你們……當心真的碰上什麽啊。”
事實證明和田律是個超級無敵大烏鴉嘴。
三人很是熱鬧地走在街道上,實際上都是荒木桢子一個人叽叽喳喳地普及着百鬼的知識。
“金靈是掌握金錢的妖怪,它會問你要多少錢,當你說出一個數目後,它就會讓你打倒經過的三個人然後根據打倒的等級而決定給你多少錢……牆壁怪呢,則是經常躲在牆壁中的妖怪,會發出‘鳴汪’的叫聲,一旦聽到的人不回它——”
“鳴汪——”
“呃,”被突然響起的詭異叫聲吓了一跳,荒木瞪大雙眼掃視着周圍,并沒有發現牆壁後才松了口氣,以爲自己聽錯了,接着講了下去:“還有輪入道,就是一個巨大的車輪,車輪中間有個大大的秃頂人頭,據說常在成年女性身後出現,大喊……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街道前方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薄霧,本來勉強維持着亮光的路燈一瞬間全部熄滅,隻剩下懸在頭頂的一輪圓月賴以照明。一個巨大的車輪就這樣從道路中央猛地滾了過來,正如荒木所描述的那樣,車輪中間的人頭面容猙獰,發出了惡意的“桀桀”笑聲。
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股異風吹開籠着的霧氣,露出了隐在其後的景象——
掩唇而笑的妖媚女人,狗頭人身的高大男子,燃燒着青藍螢火的人面,以及在空中展翅的巨大飛鳥。一支由無數魑魅魍魉組成的巨大隊伍朝着立在路中的三人緩緩走了過來。
百鬼夜行。
竹原頗爲冷靜地取下眼鏡擦了擦,眼前這奇異無比的景象依舊沒有消失。他那從夏目出現的一刻起就搖搖欲墜的世界觀終于在這一刻碎成了千萬片。
他一手拖住一個害怕得無法動彈的人向旁邊的岔路跑去,雖然已經正面對上,但也沒有更好的逃離方式,隻能寄希望于這支隊伍急于到達最終目的地。
很不幸的——隊伍跟着他一起轉彎了,打頭的依舊是輪入道,它離他們越來越近。
“啊——!”終于找回反應能力的荒木大聲尖叫了起來。
驚叫聲劃破天空的同時,圓月下一道巍奂的身影突地顯現,于瞬息間輕輕落地。黑金交織的長發在夜風中輕輕浮動,一雙淬金瞳在月光下閃着潋滟的光芒,眼下妖異的深色紋路似乎昭示了來人的真實身份。
低沉華麗的男聲在耳畔響起,“真是失禮,如此月色之下,怎能令美人受驚呢?”
張牙舞爪、擇人而噬的魍魉大軍霎時收斂起了一身煞氣,變得如同家犬一般乖巧安靜。
荒木被堵截的後半句話也在此時沖出了口,成功打斷了這位奴良組大将即将出口的自我介紹:“啊啊啊啊是真的百鬼啊!我真是太幸運了!”
真是個毫不做作、勇于誠實展現自我的鬼怪愛好者啊。
荒木桢子好感度+40
雖然與奴良滑瓢的想象有些許偏差,但也算成功地獲得了這位小姐的好感。
和田律好感度+10
哦,還有這位……紅妖怪先生。
奴良滑瓢最後看向了那位沒什麽動靜的‘座敷童子’。
竹原微微一笑,手指按上了腰間的播放器:“咯咯咯咯咯咯咯咯——”一長串清脆詭異的笑聲略帶嘲諷地傾瀉在安靜的月夜。
何等拙劣的,英雄救美啊。
竹原涉好感度-25
他看着奴良滑瓢微微改變的面色,唇角的笑意愈發加深——猜對了呢,另辟蹊徑的新來者。
※
隔日,荒木桢子便興奮地和自己的朋友們分享了這段奇遇,加上有一貫冷靜持重的和田佐證,有不少人相信了,甚至也暗自籌謀着那天深夜出門碰碰運氣。
這正是奴良滑瓢所希望的——與其他人不同,他被勒令禁止進入學校,不想挨家挨戶地翻窗,隻好費點心思把這些所謂的目标引出來了。
他啊,可沒有什麽要寄予他人幫助才能實現的願望,回到京都才是所求。故此,也不用費心尋找什麽最特殊的存在,随便湊夠15個,将他們變成衷心的部下就夠了吧。
那麽人選的話——有着自由自在之名的滑頭鬼在做選擇的時候也秉持着一貫的随心所欲。
——昨晚的三個就很不錯啊。
尤其是那一見面就對自己抱有輕微惡感的‘座敷童子’,得抽空多去拜訪兩趟呢,他頗有興緻地想到。
多年以後,滑頭鬼回憶起這一段别樣的經曆,才發現自己居然在第一步就踏錯了。
他吸了口煙,隐在缭繞霧氣後的面上卻露出一個笑容。
竹原沒有參與到荒木繪聲繪色的講述中去,他隻把這件事告訴了夏目。
“夏目,也許聽上去很不可思議,但我昨晚,遇見了百鬼夜行呢。”
“诶——”夏目倏地擡起頭,瞳孔緊縮成一線,“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