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提着一個公文包,在進入**大廈時劉鴻生不由自主的陣緊張。
此時穿着一身西裝的他看起來和公司的那些高級雇員似乎沒什麽區别,一身定制的西裝,皮質的公文包,對于這間大廈中的人來說,這個年青人很難引起他們的注意。
不過也有極少數的一些人知道這位以代銷公司煤炭發家的“煤炭大王”,這樣的人并不隻有一個劉鴻生,有很多這樣的人,畢竟對于公司來說,他總需要通過将适當的利潤外包,以擴大銷路,當然更爲重要的是擴大公司的影響力。
所以,一些連雲商業畢業的的雄心勃勃,想施展自己的抱負的年青人,他們在進入公司實習後,很快就會因爲某一個機會而離開公司,成爲公司産品的代理商,從而達到迅速緻富的目的,而公司一直都非常鼓勵人們這麽做。
正是在那些代理商的努力下,公司的産品才能夠在短期内,不僅銷售到全中國,同樣也遠銷到南洋、美國、印度等地,而更爲重要的是,那些年青人因其成功,更是将自己和公司緊緊的捆綁在一起。
但是在這些人中,劉鴻生無疑是另類的,第一,他非商校出身,第二,他銷售的不是工業制成品,而是原料,可即便如此,他亦積累了大量的财富,不過任誰都知道,劉鴻生的煤炭生意長不了,因爲公司對煤的需求每天都在以萬噸爲基礎不斷增加着。
而今天,劉鴻生之所以來連雲港,一方面固然是感謝公司過去提供給他實現抱負的機會,同樣也是爲了另一件事,當然他還需要向公司表達一個觀點,他的忠誠是無需懷疑的,當然這種忠誠是對公司的忠誠。幾分鍾後,劉鴻生來到了公司總經理穆的辦公室前,在秘書通傳之後在他走進房間時·他看穆經理正在将一些報告塞進一隻抽屜裏去了。
見劉鴻生走了進來,穆和藹地微笑了一下。
“克定,你來了,坐。”
其實·即便是劉鴻生不過來,到年底,穆也會請他過來一趟,原因很簡單,因爲幾座新建的發電廠以及鐵廠擴建,和遠洋運輸的需要,從明年開始·公司将會削減對上海的煤炭輸出,這對劉鴻生的煤炭生意無疑會産生極大的影響。
“穆經理!”
坐到椅子上,劉鴻生仍顯得很是恭敬,然後将厚厚的一疊被放到了穆的面前。
“穆經理,這是上海租界的8645畝用地地契!”
在上海收購租界用地,是穆經理給他的一個任務,而在他們收購時,卻發現周圍似乎不止他一個人在收·而且大都出價不菲,甚至還有人采用了一些無賴手段,不過半個月的功夫·所有的租界用地便換了個主人,雖說對公司收購那些“鐵杆莊稼”有些不解,但他還是迅速完成了公司委托給他的事情。
這次他來可不僅隻是送地契那麽簡單,自從用“一年僅煤炭所出即值銀億萬兩之多”說服周仰山後,在周仰山的遊說下,那些同鄉不過隻有幾人有興趣,不過他們的興趣卻是在煤而不在鐵路。
鐵路是花大錢的東西,不是幾個商人就能辦起來的的,可他們卻不想想,沒有鐵路·又憑什麽把煤運出去?這趟開連雲港,劉鴻生就是想趁着這個機會,看看能不能争取到公司的支持,一但公司支持他,那怕就是不出一兩銀子,憑着**的地位·上海的那些商人對鐵路的态度頓時就會發生轉變,立即會從猶豫不決,變成趨之若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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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在戰前支持、扶持的近百家企業,當時在所有人看來都是虧本的,可現在,那些企業那一家不是趟着銀河過日子,掙的錢海了去了。經此一事之後,不知道多少人想搭上**公司的船,隻恨沒有機會。名聲,很多時候,名聲就是銀子!
“很好,辛苦了克定!”
将地契收起來,穆便起身離開辦公桌,示意的劉鴻生跟他一起做到沙發上,在劉鴻生坐下後,他親自爲其倒上一杯茶。
“你來的正好,我剛才在仔細看幾份公司的報告,無意中發現了這一份。上個月前,你的公司同香港那邊簽署了一個海外合同。看來你現在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笑看着劉鴻聲,穆隻是說笑着,對于商人而言,最重要的是利潤,爲了更多的利潤和更多的銷售量劉鴻生當然希望把煤賣到更多的地方,賣出更多的煤,可是對于公司來說,煤礦隻是“副業”,隻是公司爲确保動力和煉鐵、煉鋼的需要而開采的,隻是将一部分暫時無法消耗的煤外銷,至于現在,公司當然需要首先滿足自身要求,随後才會考慮外銷。
“穆經理,如果沒有當年公司的支持,也沒有鴻生的今天,鴻生能有現在,全傾賴公司之力!”
劉鴻生連忙适時的在表着忠心。
“克定,不要這麽謙虛,公司支持是應該的,因爲你是公司的經銷商,而你能有現在的成就,全靠你自己。明白嗎?”
對于穆并沒有居功,劉鴻生到是覺得很詫異,按照他的理解,他的這番話應該頗爲受用才是。
“嗯,現在歐戰日酣國家工業口進口大減,且出口激增,現在很多人都欲投資,”
出于對代理商的關心,穆還是希望在切斷對外輸出之前,能夠幫劉鴻生完成企業的轉型。
“可不是嘛,穆經理,現在上海一帶幾乎每天都有新廠開業,單是電廠就新建了三座,這煤炭需求激增……”
三句話内,劉鴻生還是沒離開他的本行,而他的話卻讓穆在心下一笑。
“克定,這兩年,你做煤炭想來手中也有些積蓄,怎麽樣,若是有意投資實業的話,我可以給你提幾個建議····”
穆的話隻讓劉鴻生心下猛的咯噔一響,他這時方才醒悟過來,這穆經理是想讓他盡快脫離煤業。
“穆經理·要是您能給指點一二,那自然是掙錢的大生意···…隻是……”
猶豫着,劉鴻生卻開口說道。
“現在這沿江一帶,一年至少需要兩百萬噸煤·一年可就是幾千萬關兩的生意!我怕自己沒有精力去過問其它生意!”
雖說他的話沒明白,可劉鴻生卻是在提醒着穆,如果他讓出了煤炭生意,那生意可就要重歸日本人了,一年幾千萬兩的市場,就意味着幾千萬兩白銀的外流。
“嗯……克定,”
聽出劉鴻生話中隐意的穆卻是搖搖頭。
“有時候在做生意的時候·必須要學會取舍,上海那邊需要煤,公司這邊…···”
手朝着鋼鐵廠的方向一指,穆聳了聳肩膀。
“連雲鋼鐵公司三期工程已經開始了,到明年,這兩淮的煤啊!恐怕就會噸煤不出隴海,到時,你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說話時·穆将一本投資指南遞到劉鴻生的面前。
“這是公司的投資建議,投資額都在百萬以下,預計投産後均可以一年内回收投資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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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的聽着穆的話·劉鴻生并沒有說話,直到他說完之後,方才看着他說道。
“穆經理,我想······我想自己辦一家煤礦!”
自辦煤礦?
眉頭微微一揚,穆擡眼看着面前的劉鴻生,他的這個建議可算是說到他的心裏了,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爲公司把大量的資金投入于工廠建設,他同樣希望加大的煤礦上的投資力度,雖說兩淮煤礦以及沿線的小煤礦可以滿足隴海未來三至五年的需求·但随着全國的實業發展,早晚有一天,煤炭産量不足肯定會成爲限制實業發展的一個瓶頸。
他曾向董事長提出過這個建議,既進一步加大兩淮煤礦的投資力度,以期在三年内,實現其産量的翻一番·可是現在董事長卻把目光投向山西,他試圖通過集合山西當地的資本,通過在山西建立一系列的現代化煤礦,通過京張鐵路外運,保障北方的用煤,從而節約公司的資金,以便将資金用于工廠建設,而爲了加快工廠建設,公司甚至壓縮了場礦建設。
而現在劉鴻生的建議,卻讓穆的眼前一亮,即然公司無意進一步進軍煤炭領域,倒是可以考慮一下其它資本,眼前的劉鴻生或許一個不錯的選擇,不過出于對兩淮煤礦的“獨占”以确保公司的能源安全考慮,穆還是放棄了在兩淮引入外部資金的作法。
“哦,這是好事啊!怎麽樣,需要公司在什麽地方幫忙,是勘探還是技術?”
“穆經理,實話不瞞您,我……我想開采鄂爾多斯的煤礦!”
劉鴻生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可是他的話一出口,便看到穆的眉頭一皺,心下頓時敲起了鼓來。
“鄂爾多斯!”
聽到這四個字,穆的心底便湧起一陣無名之火,原因非常簡單鄂爾多斯煤礦是公司勘探的,用以保障未來數十年煤炭供應的重點煤田,公司所屬的共和化工展開的三大化工無非就是鹽化、煤化以及剛剛起步的石化,而其中最爲重要的正是煤化,鄂爾多斯是公司的儲備礦,可消息怎麽傳了出去?
想來一定是公司有人多嘴了!得對公司的員工進行一次整頓了,于是穆便平靜的問道。
“克定,你是從那得到的這個消息?”
“這個……”
幾十分鍾後,離開了公司大廈的劉鴻生總算是長出一口氣,盡管他沒能得到那座鄂爾多斯的煤礦,可是他卻依然得到了一座湖南省境内的煤礦。
“這樣的話,隻需要修五公裏的鐵路!”
心下如此思索着,劉鴻生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穆經理給他指了一個位置,距離粵漢鐵路隻有五公裏,雖說現在粵漢鐵路北段不過剛修到長沙,可是明年修到煤礦所在的位置,肯定沒什麽問題,完全可以一邊用水路将采太設備運過去,一邊建礦一邊等鐵路修通,待鐵路修通之後,煤礦差不多也可以産出了。
在心下規劃着未來的同時,劉鴻生的腦海中卻又浮現出那些同鄉來,現在四明商會那邊還在讨論着那麽需要幾千萬元投資的大項目·盡管周仰山願意出面幫忙,但是讓那些人在這個時候,拿出幾千萬兩銀子,去修一條三年後才有進項的鐵路·他們顯然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那些人更願意把銀子投資在工廠,一年建設、兩年回收,辦實業可是嘩嘩的趟着銀子,那像修鐵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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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那些人如此沒有眼光,劉鴻生卻是在心下冷笑數聲·爲那些同鄉的短視冷笑着,他們現在是在那裏大把的掙着銀子,可到了明年,明年需求增加、煤價上漲之後,不知道那些一門心思辦工廠掙大錢的家夥,還能不能笑出聲來。
“要想着辦法安撫一下周老伯啊!”
雖說對同鄉們的短視很是無奈,可想到周老伯的幫襯,劉鴻生還是暗生感激·雖說那煤礦還沒辦,劉鴻生卻已經在心下爲周仰山留下了兩成的股份,在**大廈門前等出租車的時候·無意中回視着身後的**大廈,劉鴻生卻是不禁再一次想起那件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地契!
“公司到底爲什麽要把租界的地皮弄到手,難不成······”
“看樣子不出狠招,這地是到不了手了!”
呂同仁和向陽生相互看了看,各自擦拭着頭上的冷汗,他們兩人看着一臉自信的吳亞鵬,隐約猜出他想幹什麽來。
瞧着兩人一臉擔心的模樣,吳亞鵬卻是笑了起來。
“同程、志群,其實,這件事關鍵是在那魚塘上!這事您們心裏都清楚!咱們要是想把地收回來·就得想辦法讓那梁老财從這搬出去,爲啥他不願意賣地,因爲他的宅子一半在租界,一半在華界,可天津英租界,有一半租的都是他家的地·他一賣地,可不就是賣宅嘛,賣宅,咱們開再多,他的念想在那地放生塘中,怎麽可能賣,想讓他賣地,就得把那放生塘給攪了!”
呂同仁拍了拍吳亞鵬的手背,
“科長,不要再說了,要不今晚我就去下藥!就算闖了禍也和你無關,這裏的放生塘咋處理是我們的事,你就等着節後來和那人簽合同吧,我也過來!”
眼睛猛的一睜,看着呂同仁,吳亞鵬先是一愣,又是一笑。
“瞧你說的,咱們是商人,可不是無賴,這事咱們要這麽辦……”
說着,三人便朝着梁宅旁的另一個座宅子走了過去,第二天,天津英租界梁宅旁的一座宅院内樹起了井架。
“科長,這麽幹真行嗎?”
瞧着鑽機開始打起了機井,向陽生有些不太确信的問道身邊的科
“放心吧,隻要這三眼機井不停的抽水,不出一個星期,保證能讓水位降下去兩米,到時梁老爺的放生塘…···”
臉上帶着些壞笑,吳亞鵬這會卻又是一陣得意,征地,對他來說,沒什麽比征地更重要的事情,可再重要,他也是商人,不是土匪,強買強賣的事情他不會幹,但一些招術總還是能使用的。
“一葉知秋啊!”
梁家老宅内的放生塘邊,正在喂着魚的梁實裕瞧着塘面上的幾片秋葉,卻是感歎着,梁家搬到這天津衛差不多百年的光景,這百年來,天津衛這地方,不知見證了多少顯家的敗落,可梁家這些年,卻不見一絲衰敗的迹象。
人得知恩,對于近過六十的梁實裕來說,他知恩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把老宅中的水塘變成放生塘,每年都會買魚來此放生,二十年如一日,慢慢得,就連那英租界裏的體面人,也知道梁宅的放生塘,他們也買魚來此放生,這種積陰德的事情,他自然不會反對。
“人那,要知足啊!”
一邊喂着魚,欣賞着塘中魚兒争食的一幕,梁實裕的臉上帶着很是知足的笑容,這放生塘可不就是他的念想,否則别人開了那樣的高價,也不會給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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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杆莊稼也有敗完的一天那!”
想着買地的那人的想法,梁實裕卻是在心下一笑,有些人那,總放心不下兒子,那幾位後面的老爺,可不就是想趁着活着的時候,留下些鐵杆莊稼給他兒子,這一畝地一年五兩的租金,兩千四百六十一畝,一年可就是一萬多兩,他以爲買了這租界的地契就能算是鐵杆莊稼了嗎?若是鐵杆,又豈會有相賣之舉!沒準他這邊一撒手,那邊他那不争氣的兒子,就把地給賣了!
“咦……這是怎麽回事?”
突然,梁實裕卻是看到的放生塘内的水線似乎降了不少,這不過也就是幾天的功夫,不對啊,這夏天也降不了這麽多啊!瞧着降下去的水,梁實裕的心裏雖是奇怪但也不覺有什麽,這塘水漲降,又豈是人力所能擋。
又過了一個星期,當梁實裕還在租界内的新宅睡着的,卻聽着老仆急聲在室外喊着。
“老爺,老爺,不好了……”
半個鍾頭,進了老宅,來到放生塘,一見那滿塘的死魚,臉色煞白的梁實裕隻覺一陣目眩,塘水幹了,魚死盡了······
哭哭啼啼的聲音傳入耳中,面色煞白像是沒了魂似的梁實裕卻是無力的擺了擺手。
“去,告訴他宋老爺,地,我賣了…···”
很多事情總是如此,念想沒了,自然也就沒了留下來的價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