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理,從清末抵制美貨起,再到“膠澳事變”排日,美國高層對中國國民革命的浪潮心有餘悸,他們擔心若不願做出适當讓步,就會處于被迫讓步的境地。而且由于現在美國輸入中國的産品以汽車、機器等高端産品爲主,受衆較少,提高關稅稅率不但影響不大,反而容易博得中國民衆的好感。同時,因我國于膠澳事變期間的表現,美國政府方才決定支持我國,以遏制日本獨霸中國的勢頭,從而穩定遠東國際秩序。因此,我方保持強硬态度,堅守關稅自主以及治外法權的既有立場,才有了現在的良好收效。”
看着坐在辦公桌後的總理,陸征祥輕聲解釋着,然後又把聲音稍微放底。
“盡管總理已經說服朱爾典,向其曉以利害,迫使其承認現實,與我國展開談判,但是其是卻要維護其在華老大的地位。要想迫其就範,必須與列強一家家單談,借以孤立英國,因此,經過同少川的商量,我們才會在關稅取得突破性進展之後,中斷與其談判,從而孤立英國,造成強硬的表象。”
盡管早已同總理進行了勾通,但是深知總理“迅速簽約”的意圖,所以他才會在談判剛一中止,就趕到國務院向總理解釋清楚,以免生出誤會,現在“特别外交委員會”是在總理的直接領導之下進行的,作爲一名外交官,陸征祥深知如果沒有總理的支持,或許修訂新約就會面臨轟烈開場、慘淡結束。
“同英國的談判暫時放上一放,這是咱們之前拍闆定下的外交策略,先同法國談判,然後再同意大利、比利時、荷蘭談判,等到咱們把這些國家都攻下來了,英國人也就急了!到時候他們自然會作出讓步。
在辦公室内,聽着陸征祥的彙報,盡管對現在的談判進展有些心急·但李子誠還是沒有露出逼迫的樣子,盡管他迫切需要重訂新約的成果爲國務院增加聲望,以便在未來的一系列大動作中奠定聲名,但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
在美國那邊已經有些失誤·可那是第一個,現在,就交給特别外交委員會吧!
“子次,重訂新約,你隻要遵守一個原則就行,我們需要收回的權力要一個不少的收回來,至于治外法權的底線·隻要不超過美國,都可以接受,而在租界上……”
沉默片刻,知道這件事牽涉甚廣的李子誠明白,想直接收回恐怕會非常困難,除非······
“總理,在中外最初簽署的不平等條約中,并沒有租界這一說法·它的出現隻是一名英國領事和一名中國地方官交易的結果。”
這時顧維鈞适當的提醒了一句,面對顧維鈞的提醒,李子誠隻是笑了笑·對于各國在華特權國務院外事辦公室條約科曾進行過充分的研究,至于租界,他們也曾根據各國法律條文進行比對,所以,也算是有所了解。
“對于租界,咱們要堅持司法管轄權、警務權、軍事權、稅務權,這四權必須要收回,至于收回租界嘛……”
冷笑着,李子誠并沒有說什麽,先把硬性權力收回·隻要把硬性權力收回來了,接下來的事情也就好辦了。
“在租界上,英國人的利益重大,法國人的利益也差不到那裏去,咱們要保證這四權收回,至于其它嘛·不要擔心,山人自有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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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功夫,李子誠便從桌上拿起一本便簽,随手寫了幾句話,寫完全便按了通往辦公室外的電鈴,幾秒鍾後張一麟走了進來。
“總理,有什麽吩咐?”
“這裏有一件機要電報,你現在就給藕初發過去,以公司機要發過去,他知道怎麽辦!”
說着,李子誠便遞出了那張紙條,盡管對于紙條上的内容很是好奇,但是聽總理提到是公司機要,無論是陸征祥還是顧維鈞都知道不方便過問。
現在總理雖說是國務總理,但是作爲**公司的董事長,他在處理國務的同時,還需要過問公司的事物,而其與公司的聯系都是通過國務院内設的專用電台。
看着他們兩人似乎有些好奇,李子誠卻是微笑不語,隻是叮囑他們道。
“你們繼續按照這個底線去和各國交涉,至于其它的事情,就交給我了,總之還是那句話,你們需要什麽,我給你們,有什麽難題交給我,至于外界的指責,我來擔!”
半個小時後,在連雲港的**大廈,在**公司十六樓的辦公室中,六公司的總經理穆湘坐在一把皮扶手椅上,他又瞥了一下分鍾前剛送來的密件,一看密件的封口,他便知道這是總理也是公司的董事長發來的電報,自從董事長到京城任職之後,他對公司的指揮便通過電報,每天平均都有十數封電報往來,幸好那裏公司的内設電台,否則僅隻是電報往來都是一筆不菲的開支。
打開秘件,原是以爲董事長是在經營上作什麽訓示的穆湘卻是一愣,他反複看着信中的内容,過了好一會方才輕聲說:
“我的天!”
可卻沒有人答應他●這間辦公室内隻有他自己。
十幾分鍾後,穆湘再一次大步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又坐在桌旁那張豪華的皮椅上,對着桌上的那份機密電報瞥了一眼。那份電報的内容非常簡單,是一個“經營性”的電報,電報要求他,在全國範圍内收購租界用地,當然并不是向租界當局“租用土地”,而是向那些原地主收購租界已租用地。
或許對于其它人來說,似乎看不到這背後有什麽意圖,而那些租界用地向百姓租用時,最早的上海租界不過一年一千五百文,高者不過每年十數兩白銀,對于任何一個生意人來說,收購那些租界用地,似乎真沒有什麽益處,隻會占用大量的資金。
“花大筆錢置下一份旱澇保的“鐵杆莊稼”!”
頂多也就是如此了。
可對于坐在椅子上的穆湘來說,他卻看到了這背後的深意·尤其是總理的指示非常清楚,不要直接通過公司,盡可能的通過其它人出面,尤其是那引些“置業”的暴發戶出面·如果說總理隻是看上了“鐵杆莊稼的旱澇保收”,那可真是荒謬可笑的。
“租界!”
結合現在正在進行的談判,穆湘便随手在便箋簿寫了兩個字,他可以猜出總理怎麽做,他是想用“商業”上的手腕把租界收回,這樣不會引起任何外交風波!
在隴海鐵路用地征地的過程中,公司早就積累了一套“征地”辦法·而且也有一支能夠熟練的在商業範圍内使用任何合法手段獲得土地的人才,總理把這件事交給公司,也算是交對了人,即便是租界恐怕也沒有公司在征地時碰到的問題多。
全國的租界那麽,如果全完收購的話,那也仍然有······在紙上默默的計算着開支,穆湘又仰身靠着椅子,并且輕輕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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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然需要這麽多開支?”
或許那些租金看似不高·或許租界的範圍看似不廣,但是像所有的收購事物一樣,每一件事物都有自己的價格。而對于租界用地那種在百姓眼中“旱澇保收的鐵杆莊稼”·想要順利收購,卻需要給出一個合适的價格,隻是微微一算,穆湘還是被全國範圍内的租界收購開支吓了一跳。
算出一個基本數字後,他俯身向前,按了一下電鈴,門外的秘書很快便走了進來。
“方秘書,把這封電報發給總理,你親自等着電報。”
0分鍾後方秘書回來了。他的手中拿着一份剛剛收到的電報,電報的内容很簡單。
“同意你的方案·所需資金由公司暫時墊付!”
看着電報上的内容,穆湘先是一愣,随後又是一笑,這會董事長又站到了他的“位置”上,于是他便拿起筆,直接在電報紙上寫到。
“公司需總收益作爲手續費!”
接着他又把電報紙遞給方秘書。
“把電報發出後·請**地産公司的陳經理過來一趟。”
在方秘書欲走出去的時候,穆湘又補充一句。
“還有,把公司保安部的魏部長請過來!”
這件事,并不能僅依靠公司通過正常渠道收購,對于一些業務來說,需要一些其它的手段的配合一二。
從楊樹浦到南碼頭,沿着黃浦江一帶都是各國的碼頭,一長串的外**艦飄着各種各樣的國旗,幾乎讓人忘了這是在中國的土地上。幾乎每一個稍有良知的中國人每每站在碼頭上,都心情灰暗,隻能暗暗搖頭。
劉鴻生同樣也是如此,或許,正是出于這個原因,三年前他才會辭去開平礦務局買辦一職,轉而跑到連雲港,同隴海鐵路公司商讨代銷兩淮煤的代理權,而當時,淮北的烈山煤礦剛剛出煤,淮南的九龍崗煤礦甚至還未動工。
不過先知先覺總能讓人獲得成功,在此之前,整個長江下遊用的都是開平煤或日本煤,而開平煤在秦皇島交貨每噸6兩銀子,運費4兩,到上海成本910兩,銷價爲19兩左右。而烈山煤于連雲港交貨價6兩,運費在1兩左右,到上海成本不過7兩,淮南煤于淮河畔碼頭交貨,每噸5兩,運費15兩左右。相比于開平煤,即便是以低價銷費,每噸利潤亦遠超過開平煤。
不過對于劉鴻生而言,最讓他得意的卻還是在過去的兩年間,不是在短短兩年時間,他爲自己賺到了兩百多萬兩銀子,而是成功的把日本煤擠出了長江中下遊市場。
天然資源稀缺的日本′煤炭的儲存量卻是相當豐富。早在明治維新初期′日本政府煤炭産業作爲“殖産興業”的重要一環得到了較快發展。國内成熟的煤炭消費市場尚未形成的明治時期′日本煤炭主要銷往上海、香港、新加坡等東亞地區。在日本煤炭的輸出額僅次于生絲和棉絲,而在一戰前′煤炭是日本政府用于創彙的重要戰略輸出品之一。
而同樣是煤炭儲存大國的中國′19世紀後半期煤炭産業發展緩慢′國内所需煤炭主要依靠進口′尤其是來自日本的煤在五口通商之後′海外煤炭就開始輸入中國沿海各開港城19世紀5060年代輸入中國煤炭市場較多的主要是英國煤和澳洲煤。1866年′日本煤首次出現在上海煤炭市場。
進入70年代′随着日本煤炭産業的發展′日本煤除滿足國内需求之外開始大量銷往以上海爲主的中國沿海地區。随着日本煤輸入量的迅速增加在上海市場日本煤分别在1870年和187年超過了英國煤和澳洲煤。1874年′日本煤的輸入量接近6萬噸′日本煤确立了在上海煤炭市場的優勢地位。進入80年代′日本煤輸入量繼續增加′1880年至1910年0年内′日本煤的輸入量始終占到上海煤炭總量的80%以上.1890年日本煤炭的輸入量甚至達到總量的90%日本煤完全壟斷了上海市場。而日本煤在中國市場的重要性又遠非他國所能相比,日本煤占上海煤炭需求的十分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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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在劉鴻生将第一批三千噸煤炭運往上海,壟斷着上海煤炭供應的日本煤業會社即意識到烈山煤對其業務的沖擊,那些日本商人爲了争奪上海以及長江下遊每年多達兩百萬噸的煤炭市場,随之與劉鴻生開辦的“劉氏煤行”展開了一場殊死的競争大戰。
在那場競争展開之前,日商之所以能夠壟斷中國煤炭市場,最根本的原因是其距離中國最近普遍采用機械開采、成本低,因而能夠大量運到中國傾銷。而日本煤業會社之所以會對隴海煤業持以警惕,原因不僅在于其距離上海最近,而在于其采用美國進口采煤機械進行機械采煤别一方面是其兩淮煤礦的五年規劃産業超過千萬噸。
爲了确保上海市場,這一日本煤炭的海外最大市場不失,幾乎是在劉鴻生将烈山煤礦的煤運往上海的第一時間,他們孤注一擲,拼命壓低價格。日本煤在日本的離岸價是每噸56兩白銀,運來中國的運費合到每噸5兩白銀,但他們卻以每噸兩白銀的價格出售也就是說每賣出一噸就要虧損白銀1兩。這是一場不見刀光血影、沒有呐喊沖殺的商業戰争。
當時劉鴻生在應對競争的同時,又親自跑到連雲港,尋求公司的支持,盡管當時兩淮煤礦剛剛投産,遠未達到設計産能,但是公司還是決定和日商争奪上海市場以及長江下遊市,随之在也及時采取了應付措施,将原來淮北無煙煤每噸的售價15兩白銀降到75兩白銀淮南煙煤的售價從115兩降到了6兩。
由于淮北無煙煤、淮南煙煤質量遠優于日本煤,再加上價格優勢,而且随着煤礦不斷擴建使得生産質量不斷降低,原本的“微利競争”變成了“利潤競争”所以最後日本商人那種自殺式的傾銷,最終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盡管日商傾銷期間得到政府補貼,但競争持續一年後,面對每年多達數百萬日元的損失,無論是日商亦或是其政府,最終隻能放棄上海市場以及長江中下遊市場。
而正是在這場競争之中,劉鴻生成爲了上海甚至長江中下遊有名的“煤炭大王”,在短短三年間積累了多達兩三百萬兩的财富。
“歐戰後國内實業興起,實業興,而動力旺,現在國内煤需日漲,上個月牛莊進口了115萬噸日本煤,芝罘輸入了5萬噸現在,全國一個年至少要進口00萬噸日本煤,日本煤興,則中國煤衰!”
在“鴻生煤業公司”的頂樓辦公室内,劉鴻生一邊給程彭年倒着茶,一邊道出他的想法。
“你知道,現在上海商界提及當年和日商競争的時候,都說我劉鴻生有魄力,可他們那知道,當年若是沒總理的支持,我劉鴻生的那幾千兩銀子又豈能撐得住?當時總理告訴我,日本煤業興,則機器業興,他們向中國出口煤,一年出口幾百萬噸,利潤達千萬兩,千萬利潤被其購買機械用于本國實業,進一步促進日本的發展,所以,無論如何,咱們都要斬斷他們在華出口煤炭,畢竟現在中國工業初興,不僅急需煤炭這類的基礎産業發展,雖不能出口,但卻要替代出口,以節約金銀外彙。”
在說話時,劉鴻生不由自主的朝着辦公室内懸挂的總理挂像看去,因爲财富源于總理的緣故,因此在上海,他劉鴻生不僅是國社黨的重要支持者,同樣還是總理的鐵杆支持者,而他最佩服的同樣也是這位年齡比他還小上幾歲的總理。
“總理看的遠,非我等所能比,我是生意人,在掙銀子的時候,更要心懷國家!”
說着他朝程彭年望去。
“董事長,您的意思是……”
放下手中的茶杯,程彭年試探的問題了一句。
“黑金,黑金,煤以成金,咱們要把兩淮的煤賣到全中國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