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記住,一個隻懂得抗議的國家,是一沒有骨頭的國家!一個隻懂得抗議的政府,是一個沒有骨頭的政府!當我們的尊嚴、領土、權益都遭受踐踏的時候,還不知羞恥的抗議的政府,我們是不需要的!也必将被全體國民所抛棄。
我很驕傲的是,你們、你們中間心,沒有骨頭的人少之又少!在我的面前,是一個留着千血不屈血液民族的複活!這血液曾在我們祖先的血管裏面流淌過,他們沒有屈服過,現在他們在我們的身體裏面汩汩奔湧,你們告訴我,你們願意使他冷卻嗎?……”
盡管收音機内的演講激情揚溢,但馬龍飛還是關掉收音機,不讓自己再聽這個李緻遠對廣州學界的演講,從桌邊站起來,盤裏的早餐幾乎沒動過。
他一直在抽煙,一支接一支。他走到窗邊,相比于的北方,廣東的春天來的更早,雖是四月,卻早已經是一片濃春之色。他凝視着窗外,又點了一支煙。
“混蛋。”
他輕輕地嘟囔着這個詞,言語間充滿了刀恨,然後又低聲罵了一串來表達他對李緻遠,還有袁世凱以及北京政府的仇恨與敵視。
在廣東人中,他馬龍飛顯得甚爲顯眼,他的身材高大,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情感。同很多人不同,他總是用冷淡來掩飾自己的感情。由于革命黨的緣故,曾就讀過振武學堂的他在民國後,于軍隊中無法留任,更無法升職。早在黃花崗起的義之前,在日本讀書的他,就乘船回國,準備參加革命,後來,在武昌起義後,他和同志們一同騎馬穿過正在修建中的京漢鐵路工地,加入武漢軍政府,成了一個軍官。
在漢陽,他曾和北洋軍血戰過,後來,他又跟随部隊去了南京。這一切,他獲得了軍官的肩章,成爲一名團長,可是在民國之後,他所面臨的選擇隻有兩個,繼續留在軍隊或是重返平民生活。
退役做什麽呢?
像父親一樣,一輩子做一個小商人嗎?
于是他留在了陸軍,留在了湖北陸軍。可是後來,部隊又改編成中央陸軍,在陸軍中,那些北洋的軍官,輕易的獲得了他用鮮血和汗水換來的同樣的軍銜、軍職,而他卻倍受排斥。
這一些隻讓他每日以酒度日,看着那些人“竊取”革命的成果,在軍階和特權方面超越他,這種痛苦便愈發刻骨銘心。
剩下來的唯一出路就是革命,繼續進行革命。在接下來的時間中,當士兵們圍着操場轉來轉去的時候,馬龍飛卻在城中和同志們商計着時局。在宋案之後,在“二次革命”之前,得到消息的他,便想方設法的離開了湖北,乘船去了江蘇。
在他到達江蘇之後,看到卻隻是“二次革命”後,南京的混亂,可他還是一廂情願的相信,革命一定能成功,而他一定能功成名就,可最終,堂堂江蘇陸軍,在李緻遠“銀彈攻勢”下,被徹底瓦解了。
和其它人一樣,面對可能被運動的下級軍官和士兵,馬龍飛選擇了乘船前往日本,而在日本的那一年,他心中憤懑變成了對李緻遠的日益憎恨。在在他看來,李緻遠和袁世凱都是一路貨,甚至于李緻遠比袁世凱更可恨,因爲李緻遠将自己的真實面貌隐藏的更深,這樣的敵人更可怕,也更具破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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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于在他看來,如果沒有李緻遠的銀彈,如果李緻遠能夠慷慨捐贈軍資,那麽“二次革命”也許就已經獲得了成功。
在日本流亡的時候,他加入了中華革命黨,當一個個革命黨的“醜聞”,經過報紙傳到他的耳中的時候,他所感覺到的卻隻是怒憤,對李緻遠的憤怒,在他看來,那一切都是李緻遠的陰謀,在“膠澳事變”的時候,他也曾猶豫過,猶豫着是否和其它的流亡軍人一樣,回國。
可最終他選擇留在日本,那是對李緻遠的敵意,讓他作出這樣的決定,而到後來談判時,在得知袁世凱竟然索要《中日盟約》原件的時候,原本好不容易對李緻遠生出一絲好感的馬龍飛内心頓時激起了一陣反感,再加上他原先由于缺乏機會而逐漸累積的怨憤,他變得極端起來。
直到那個時候,他都不忘如何打壓政治對手,其心可誅,如果讓這樣的人掌握了國家,他隻會比袁世凱更爲危險!
和其它軍人一樣,他親眼目睹過自己戰友的死去,有時還親手掩埋了那些不幸陣亡戰友肢離破碎的肢體。馬龍飛一直都認爲他們是社會的中堅liliang,是他們的流血犧牲,才使得所有人能在家裏過舒服日子,就像正是軍人流血,才嫡造了亞洲第一共和國,不過也正是因爲很多軍人被收買,才導緻這個亞洲第一共和國陷入獨裁之中。
流亡的經曆絲毫沒有動搖他的信念,他才會選擇這條道路,在他看來,軍人就應該承受犧牲,而讓他意外的是,行動的計劃卻臨時改變了。
“一定去找他們問個究竟!”
心下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馬龍飛轉身離開了自己的家。
“依我看,隻有一個方案可行。這個方案可以避開保安部整個間諜和特工網絡,讓他們失去情報來源。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可能事前發覺。即使發覺了,也破壞不了。這樣我們就可以實現我們的第一個目标--殺了李子誠。”
雷強的話讓馬龍飛迅速擡起頭。房間裏一片死寂,隻能偶爾聽見雨點打在窗格上的聲音。
“的确,今天看似一個好機會,可是你們要知道,因爲這裏是廣東,所以他們才會派出更多的人保證李子誠的安全,”
雷強看着眼前的馬龍飛又繼續說,
“那我們也必須承認一點,當我們開始計劃暗殺李子誠的時候,李子誠的秘密警察也一樣知道。他們一定會小心翼翼的保護李子誠,甚至我們還沒開始行動,行動就有可能失敗。所以我才會推遲行動,換一個地方,換一個對李子誠而言相對安全的地方,。”
馬龍飛和宋哲平驚愕地望着他。過了一會兒,他們慢慢有所領悟。
“什麽地方更安全一些?”
終于,馬龍飛開口問道,。
“按照原定計劃,馬兄化妝成攝影師的他會在李子誠面前開槍,這個計劃就今天來看,很成功,也是唯一接近他的機會!所以我們的方案不變!”接着,雷強又說道。
“不管是什麽地方,那個地方必須要有一個特點,就是李子誠和他的秘密警察覺得那裏很安全,就像連雲港一樣安全,當然,連雲港肯定不可能,那裏是秘密警察的大本營,外人很難在那裏下手!”
此時,雷強顯出一副對一切都非常了解的模樣,事實上,正是他策劃了這一切,也是他選擇了馬龍飛,可以說,整個計劃在他看來都非常完美,隻不過是選錯了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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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廣州這個地方,這裏是我們革命黨人的大本營,所以,他們隻會加強警戒,那些秘密警察會四處出擊,查探相關的事宜。而今天,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證明的,或許馬兄有機會開槍,但是卻不一定能保證一擊必中,畢竟當時他身邊還有幾個保镖,不過,今天至少證明了我們的計劃非常成功,我們并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現在重要的是我們要選擇一個地方,不被懷疑地靠近他,然後在他們的最松懈的時候,給予最緻命的一擊。”
兩個聽衆都沉默不語,陷入沉思。雷強的計劃逐漸在他們的腦海中成型了。
沉默片刻,馬龍飛朝着身邊的宋哲平看去,他在計劃中負責投擲炸彈制造混亂,這個任務是九死一生的任務,能不能逃,就看他的炸彈了。
“不能在連忙港,那就在上海吧!”
“上海?”
雷強不由一愣,而馬龍飛回答,
“要說,什麽地方會讓李子誠覺得安全,恐怕也就是上海,整個江蘇都是李氏的天下,上海也不例外,不過上海有各國的租界,那裏又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李子誠的秘密警察即便是滲透到那,也很難掌握整個上海,不過,因爲上海也勉強算是他的大本營,所以,他身邊的保镖自然會有到家的感覺,到時肯定會放松警惕,而且……”
飛快地瞥了雷強一眼,馬龍飛又補充道。
“宋總理,就是被袁世凱刺殺于上海,若是……若是李子誠再死于上海,到時全中國肯定想是袁世凱幹的,江蘇陸軍到時肯定會起兵爲李子誠報仇!”
馬龍飛在提到起兵時,整個人變得亢奮起來,實際上這正是整個計劃中的重中之重,就是借助李子誠之死,煽動起一場内戰,從而爲“第三次革命”創造機會。
“一件一件來,現在,我們有大量的具體工作要做。我首先想知道的是,你們是否在原則上同意這個主意,在上海動手!”
馬龍飛和宋哲平對視了一下,又都轉向雷強,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
雷強坐在高背椅上盡量向後靠去,
“老話說得好,知道的人越多,秘密就越保守不住。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按照日程來看,李子誠肯定要去上海,你們今天就乘船走,去上海,希望一切都來得急!”
最後,雷強似又有些無奈的發出一聲歎息。
“真可惜,李子誠是我們的對手,而不是……哎……爲了國家,也隻能如此了!”
“去京城!”
在廣州的羊城飯店内,李子誠看着手中的電報,整個人到是一愣,盡管,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未免來的也太不是時候了!
“經略使,咱們不是一直都在等着這個電報嗎?好了,有了這封電報,現在到京城,距離補選結束還有一個半月,按正常的程序,您要先婉拒,然後大總統再發電,差不多就是十五天,十五天,足夠您再去兩個省,這樣的話,南方各省也就差不多跑完了,這樣的話,至少能拿下一大半的議席。”
此時張一麟顯然沒有留意到李子誠的臉色的變化,事實上,李子誠這會卻是在考慮着另一件事,另一件把一切利益最大化的事情。
那個計劃已經實施了一段時間,而在過去的一段時間中,已經隐約的釋放出了一些消息,就像袁世凱發來的電報一樣,一方面固然是以國事爲由,而另一方面卻隐晦的指出,自己身在廣東并不安全,所以勸自己盡早飛往京城,共商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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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樣,一來可以保自身之安全,二來可給給國民一個交待,可以說是兩全齊美。但是袁世凱不知道的是……就像張一麟同樣也不知道。
“嗯,仲仁。還有太炎,我叫你們來這裏是因爲我完全信任你們對事業的忠誠和你們保守秘密的能力。另外,這個計劃必須有你們的積極配合。仲仁,你作爲我的秘書……”
看着眼前的兩人,李子誠的身體微微前傾,在他們的驚訝之中,李子誠吐出那個計劃,在話聲落下的時候,張一麟和章炳麟兩人都被這個計劃給驚呆了,他們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麽一個計劃。
“經略使,你這是……”
“冒險?”
打斷張一麟的話,李子誠搖搖頭。
“但我認爲,這個險是值得冒的,要知道,如果計劃成功的話,整個國家都可以從中獲利,相比于國家、相比于民族,個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麽。”
此時,李子誠的臉上浮現出殉道者表情,同樣的還有濃濃的堅毅。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章炳麟終于開了口:
“可,您要知道,如果失敗或是有什麽差池的話……”
“我們國社黨,從來不以革命黨人自居,但是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就是革命黨人,”
此時李子誠用平靜地言語回答道,
“爲了實現我們的信仰,我們可以犧牲,我們可以付出,我們的綱領,同樣要求我們每一個都要做好犧牲的準備,如果……”
稍做沉默,李子誠看着張一麟說道。
“當我們要求所有的黨員爲信仰犧牲的時候,作爲黨的領袖,我希望,我是國社黨殉道第一人,這即是光榮,同樣也是使命!”
殉道者!
如果說之前張一麟和章炳麟不知道什麽是殉道者的話,那和現在,他們卻看到一個殉道者,此時那位殉道者就坐在他們的面前。
“我們的的事業要求我們去爲之付出、爲之犧牲,所以我必要這麽做,而這在另一個方面來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說我們的計劃成功了,那麽,我們必然能夠在未來的談判中,掌握某種主動權,首先,利用全國的責難,迫使袁世凱在國務院權屬上作出讓步,而且是重大的讓步,你們知道的,即便是我們現在去北京,袁世凱至多隻會把教育部、農商部、司法部交給國務院,至于其它,他還會抓在自己的手中。那時候,我們即便是到了京城,想取得成功恐怕也很難,所以,我們要借這個機會削袁世凱的權!”
在絕大多數時候,李子誠通常都安靜地待在幕後,他很少會直接做出什麽決定,更多的時候則是在對曆史的了解上,尊重幕僚的判斷,然後結合他的意見,作出最終的決定,但這一次,卻不同,這一次卻是他完全甩開幕僚單幹。現在他憑自己的本事,以一個領導者的形象出現,給他們留下了殉道者的精神以及精明果斷的深刻印象。
而這在某種程度上,正是一個領袖所必須具備的素質之一,可以說,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張一麟和章炳麟真正成爲了信徒,李子誠個人的信徒。
“而在另一層次上,在成功削減袁世凱的權力之後,我們還可以借機進一步打擊革命黨人,袁世凱隻是我們的對手,因爲我們都是在政治舞台跳舞的舞者,誰也不希望把這個台砸了,可革命黨人不同,他們本身就是一窮二白,自然也就不會愛惜舞台,爲了赢得走上舞台的權力,他們會不惜砸爛舞台,所以,在某種程度上,革命黨人算是我們的敵人!”
在道出這番話時,李子誠的心中多少有些無奈,事實上,以革命黨人爲敵,本身就很無奈,可卻又不得不這麽做,因爲自己需要的是穩定,一個穩定的國家,才能謀求發展,如果革命黨人選擇政治層面的鬥争,沒問題,自己會給他們創造條件,偏偏,在宋教仁死後,革命黨就已經被激進派所主導,暴力革命成爲了他們唯一的選擇。
而在暴力革命中,被摧毀的卻是整個國家的未來,而這是絕不能被接受的,所以,爲了全中國的未來,自己隻能選擇在上台之前,徹底擊敗他們,爲未來的發展赢得一個良好的發展環境。
爲此,即便是釀造中國的“國會縱火案”也在所不惜!爲了國家,爲了民族!也隻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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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