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的北京,早又一派冰雪世界。
中日談判的順利,甚至就是在賠償條款中,日本人也未在一千五百萬賠償要求上作過多糾纏,順利的談判,國家地位的見漲,這一切隻讓身爲大總統袁世凱,頓時覺得通身輕松。
透過窗戶看看世界,綠葉不見了,紅花不見了,從樓頂到樹枝、到地面,一色的銀裝素裹,耀眼明晶,單調到是單調了,但卻純潔了,純潔得令他心裏甜滋滋,他競拿着未燃的雪茄,輕輕地在手中蕩着,口裏輕吟起來;
家住蒼煙落照間,
絲毫塵事不相關。
斟殘玉瀣行穿竹,
卷罷黃庭卧看山。
貪嘯傲,
任裹殘......
他心裏一驚,嘎然停住了。
“這不是山陰陸放翁的《鹧鸪天》嗎?那是他罷官家居時,用任情适性、潇灑豁達的筆觸,婉轉表達自己不能爲國效力、惆怅失意心情的。我正是春風得意,我要興我的國家,興我的民族,興我的袁氏......我吟此詞何意?”
他疾忙燃起雪茄,狠狠地抽了兩口,噴吐出一片煙霧。可是,他此刻的心情卻真的惆怅起來,真的有點兒“裹殘”感了。
談判的卻發順利,隻讓他意識到,這時間卻來越緊,準确的來說是距離他李子誠進京的時間,越來越近了,至晚,也就是春節之後,也可能是春節之前。
這意味着什麽呢?
這意味着,在他進京之前,自己必須要解決掉他的“位子”問題,什麽政事堂左丞、右丞、什麽政事堂參議,這些位置都不行,最實際的位置就是政事堂國務卿,可即便是國務卿,他也不見得滿意啊!
國務總理!
想起那日梁士诒的話,袁世凱不禁在心下暗歎口氣,或許隻有那個位置能讓他李子誠乖乖的留于京城,可就這也要多動一番腦筋啊!
菊人啊!菊人,望老友能體諒我的這一番苦心啊!
中南海總統府遐矚樓,即是中華民國政事堂,爲徐世贊襄袁世的辦公處,故左爲機要局,右爲左右丞休息所,政事堂的匾額及兩旁“天視民視天聽民聽”、“人溺己溺人饑己饑”楹聯,均爲身爲政事堂國務卿徐世昌自拟、自書之語。
原籍天津的徐世昌,生于河南省汲縣,小官吏家庭出身。青年時代他在淮甯縣教家館,結識袁世凱,遂結拜爲兄弟。此後,他考中舉人、進士。由袁世凱保舉,他先後擔任練兵處提調、兵部侍郎、巡警部尚書、民政部尚書及東三省總督等要職。辛亥革命前夕,官至軍機大臣、内閣協理大臣。民國建立後,他以遺臣自命,托辭“國變憂憤”,退居青島,表面不問政事,實則暗中參與袁世凱的各項重大決策,早有“海濱宰相”之稱。
去年,他一出任國務卿,總統府上下都尊稱他爲“相國”。他與袁交往二十餘年,對袁的性情和野心了如指掌,深知在玩弄政治陰謀方面,袁不僅不亞于他,而且在許多方面高他一籌。關于大政方針,他從不主動提出方案,隻是制定爲達到目标必須使用的策略性的辦法。
而在他剛剛上任時,就有人建議他發表施政方針,以慰國人之望。他表示爲政不在多言,說:“往日閣員人閣之初,多所發表,而實質上則多一事不能行。今大亂之後,惟求休息,餘既未敢多言,惟擇其可行者行之,不可行者勿行。行而有成效者善也,否者即爲惡也,視其結果何如耳。今縱譏餘無所表現,餘決不辭,或者各方面所以必須餘出之意,即在此無所表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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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見,正如袁世凱所希望的那樣,自這的中國民國約法改内閣制爲總統制之後,取代國務院的知事堂不過隻是大總統府下的一辦事機構而已,也正因如此,才會讓落得革命黨以及傾向革命黨的報紙指責“共和制度盡遭無情的踐踏!”。
隻不過,他們顯然忽視了,南京臨時政府時,那位臨時大總統的權力尺度,絕不遜于現在的袁世凱,至少袁世凱還是在共和的框架内進行這場政治遊戲。
而作爲政事堂國務卿的徐世昌,此時正坐在辦公室内,時而皺眉思索,時而苦眉凝神,這幾日,他這位國務卿可謂是度日如年,身爲國務卿,随着談判的日顯順利,他臉上的笑容也随之漸散。
“辭職!讓賢!”
那日大總統向他們三人求教之後,第二天,梁士诒便親自登門拜訪,談了大總統的難處,談了李緻遠的安置,而話裏話外的意思隻有一個,就是讓他這位國務卿主動辭職讓賢,如此一來,至少可落得“賢相”之名。
“讓賢,你們一個個的爲什麽都不讓!偏偏讓我……”
心下惱着,徐世昌卻是連遠在連雲港的李緻遠也跟着一起記恨上了。
就在這時楊士琦政堂左丞卻走了進來,雖說其論職遜于身爲國務卿的徐世昌,但卻因是袁世凱幸臣的緣故,其權力竟又駕于徐。
“杏城來了,快坐!坐!”
一見楊士琦來了,徐世昌連忙熱情的招呼道,對于這位“下屬”徐世昌可謂是頗爲了解,他一開始爲李鴻章之幕,李去世後,轉投袁世凱門下,任洋務總文案獻,成爲袁“運動親貴,掌握政權”的馬前卒,持續十數年受寵不衰,被袁視爲心腹,且素稱“智囊”。心計高深莫測,爲世之稀。而現如今其在政事堂中,權力駕于自己,徐世昌雙豈會不知,可正因如此,他才會對楊士琦熱情有餘。
“菊人兄,看樣子,這次大總統是鐵了心思要撤政事堂了!”
盡管那日爲避嫌,大總統并未邀楊士琦前去商量,但以袁世凱對其的信任,其又豈會不知大總統的打算,更何況現在這個消息早已在京城少數十幾人之間傳開,他又豈會不知。
“可不是,”
徐世昌到是沒表露自己的态度,誰都知道楊士琦是大總統的心腹,在他面前還是謹慎一些的妥當。
“大總統這次倒是爲了選賢,而不拘泥常理啊!”
楊士琦倒是沒說别的,反倒是直接提到了李子誠的年齡。
“李緻遠才4啊!”
楊士琦話裏的話意思,卻讓徐世昌心下一動,論其權力,即便是自己這國務卿也不及楊士琦這位政事堂左丞,難道,心下一動,他便試探着說了一句。
“是有些年青,可其才卻遠非常人所能比!”
“其才非常人所能比,但終究還是太過年青了,少了太多曆練!這一國之政務,不經一番曆練,又豈能爲之!”
話到此處,楊士琦又輕拍了徐世昌一個馬屁。
“老相國素來對國事洞察秋毫,胸中更有治國之良謀。大總統選老相國爲國務卿,那真是慧眼識棟梁了!而這次嘛……”
事實上,對于撤政事堂重設國務院,楊士琦的心裏自然是百般抵觸,他清楚的知道,一但事成定局,他這政事堂左丞之尊恐怕也就到頭了,界時國務院豈有他楊士琦的容身之所,也正因如此,在很大程度上,他和徐世昌的立場是一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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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去的一段時間,從得知那個消息之後,他就一直在觀察着徐世昌,而徐世昌的反應恰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才有了今天這番拜見,而之所以選擇在政事堂而不是徐世昌家中,同樣有他的打算,跟大總統這麽多年,對這位大總統自然可以說是頗爲了解,隻怕他今天私下拜會徐世昌,明天大總統就會知道這個消息,到時若徐世昌有所動作,大總統很快就會将兩件事加以聯系,如此遠不如于政事堂“談論公務”的隐密。
“菊人兄,可知爲何梁燕孫會支持大總統重設國務院?”
“這還不簡單!”
唇角似嘲諷的微微一揚,徐世昌說道。
“國務院那會,政府政事的中樞表面在國務院,實際上在總統府秘書處,而梁燕孫這總統府的秘書長,自然是無總理之名行以總理之實,他又豈會不想恢複昨日之尊。”
“可不是,也就是爲了根本改變這種名實不符的局面,大總統才撤消國務院和秘書處,而在總統府内成立政事堂。“凡一切軍國大事皆由政事堂議決施行”,這政事堂啊!其地位略相當于前清那會的軍機處。通過政事堂,大總統才把行政權集中在自己的手裏。他下達命令原來鈴用大總統印,現加“政事堂奉策令”之類的字樣,而鈴政事堂印,這恰是前清“内閣奉上谕”那種文牍格式的翻版,而菊人兄的這國務卿略相當于前清的首席軍機大臣,僅對大總統負責,對任何機關任何人概不負責。這樣就從根本上解決了民國以來大總統和國務總理之間的權限争論,集一切權力于大總統,可現在若是重設國務院,隻怕又會生出大總統與國務總理之間的權限之争,到時,可真非中國之福啊。”
聽楊士琦這麽說,徐世昌隻是略表贊同的點點頭,其實他心裏又何嘗不知,楊士琦的心思怕和梁士诒一樣,都是爲了自身的權力,梁士诒是爲了重掌大權,而楊士琦是怕成爲現在的梁士诒。
“所以,菊人兄,咱們做下屬的固然要對大總統惟命是從,可有時候,也要适時的進以忠言,雖說忠言逆耳,但是以大總統的見識,隻要稍一點撥,大總統又豈會不明其中利害?”
楊士琦的話隻引得徐世昌的一陣贊同,但他看着楊士琦卻是一陣心笑,然後笑說道。
“我也有這個意思,既然杏城亦有此意,不知是否願意和我一同拜見大總統!”
“這……”
幹笑數聲,楊士琦卻是站起身說道。
“既然國務卿願望,士琦定唯國務卿是瞻!不過此事咱們要小心謀劃一番,如此方能功成!”
京城财政部稅務處,半閉着眼睛,梁士诒不時輕擊着桌面,在他的桌面上赫然是一份從政事堂送來的密件,這密件是他安插在政事堂的眼線送來的,内容是徐世昌與楊士琦等人的秘商勸阻大總統重設國務院的消息。
“楊杏城!”
提及這個名字,梁士诒隻覺一陣牙癢,新仇舊恨頓時湧于心頭。
去年裁撤總統府秘書廳之後,原本任秘書長的梁士治便被調離總統府,改任稅務處督辦。從追随袁世凱,受其聘爲北洋編書局總辦開始,梁士诒便一直追随大總統創辦北洋新政,長期管理鐵路交通事業,先後擔任京漢、京滬兩鐵路局總文案,京漢、滬甯、正太、汴洛、道清五路提調,鐵路總局局長及交通銀行幫理等官差,與各國财團建立了密切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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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革命爆發後,由于協助大總統逼迫清帝退位和籌款有“功”,他一直擔任總統府秘書長,綜攬中樞機要,191年5月兼交通銀行經理,次年秋又兼财政部次長,代理部務,事權之重無可比拟。他常常代表袁與中外各方接洽。有人到總統府請示工作時,袁經常說:“問梁秘書長去!”因此他有“二總統”的綽号。
而因他把持交通部和交通銀行,能在短時期内籌挪巨款,又被稱爲“财神”。那兩年他一直利用職權培植個人勢力,在北洋派内部形成著名的交通系,控制政府财政和交通。尤其是他自受命組織公民黨後,勢力更爲膨脹,俨然政府黨魁首。各省軍政官吏進京觐見,多先拜訪梁氏,以探聽消息。
對他包攬政務原本大總統到不覺得有什麽,而在大總統當選正式大總統後,正百在楊士琦等人的煽動下,大總統才開始對他有所不滿。而楊士琦等人一發現大總統對其有所不滿,立即開始進讒言,甚至編造謊言加以攻擊,說他“心懷叵測,勾結軍人,欲爲總統”。因此大總統方才感到不安,對他生出防範之心。
去年醞釀改制時,出于加強大總統的權威,同樣也是爲了加強自己的權力,梁士治主張“将秘書廳擴大組織”,以“張府制,網羅人才”,而不必另設國務卿,可偏生大總統卻認爲這是異心之顯,遂才下決心把他攆出總統府,不過大總統街他倒也不薄,在他離開總統府後即改任稅務督辦這不知讓多少人眼紅的肥差。
由此,梁士诒雖說身任交通銀行經理、稅務督辦這兩肥差,但卻等于遠離中央中樞,這讓早就習慣了“二總統”之顯的他豈能習慣,用了近兩年的功夫,一番工作後,他方才重回大總統身邊,重獲大總統的信任,原本欲借着李子誠的由頭,重設國務院,從而誘使大總統重設秘書處,進而重掌大權。
可現在這楊士琦卻又插上一腳,這豈能不讓梁士诒心惱,目帶冷光,冷哼數聲後,梁士诒方才沉聲說道。
“楊杏城啊!事不過三,我梁士诒可沒虧待過你啊!這次,你就别怪梁某人了!”
冷哼着,梁士诒的心中隻湧過一陣殺機,可殺機初現之時,他卻又把眉頭一皺,端着茶杯思索起來,殺人,那種髒手之事,絕不是他梁士诒的作風,文人殺人不用刀,隻有粗人才會用那種下三爛的手段。
心笑着自己竟然被楊士琦那厮給亂了心性,梁士诒的眉頭緊鎖着,尋思着解決之道。
“現在大總統根本就沒有選擇!”
心笑着大總統的作繭自縛,梁士诒卻知道,這次大總統隻要想留李子誠在京城,想收其兵權,就勢需要給他一個合适的位置,一部之長,他李子誠還看不上眼,至于國務卿那個“顯而閑”的位子,他李子誠肯定也不願意,除去國務總理,這京城還有什麽位子能留下他。
“看來,要想法子,在李緻遠的身上動動心思!”
思來想去,梁士诒卻發現,若是自己想重設總統府秘書處,勢必需要和那李緻遠聯起手來,隻有借李緻遠之手,助他得了國務總理一職,大總統方才有可能考慮重設秘書處,以同李緻遠争權,對于大總統而言,任命任何人都沒有任命他梁士诒爲秘書長合适,因爲他了解如何同國務院争權。
但若是現在和李緻遠合作的話,那豈不就意味着,将來即便是自己身爲總統府秘書長的時候,卻又有把柄握于李緻遠之後,到時若是争起權來,隻怕……
在這個念頭浮現出來的時候,突然間,卻又有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在梁士诒心底浮現出來,這個念頭隻讓他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起來,甚至面色不自主的因爲亢奮而變得的微微發紅,雙手都不禁顫抖起來。
“也許,也許……”
心下激動着,梁士诒不受控制的吞了口咽液,然後有些緊張,甚至是有些心虛的朝房門看了一眼,直到看到那房門依然緊閉的時候,才松下一口氣來。
“看來,自己得派個人去一趟連雲港啊!”
松下一口氣的同時,梁士诒有些緊張的心下自語一聲,但緊張之時,更多的卻是興奮,前所未來的興奮!
(關于梁士诒的職務,在前幾章中無語犯下一個錯誤,當時總統府秘書處已經取消,此處加以修改還請大家見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