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想我們應該用什麽來報答他們的血!”
将手中的報紙置于餐桌上,林保仁,這位因設計、建造世界第一高樓而名揚世界的年青設計師不時的喃喃着最後一句話,這是昨日總理在遠征軍戰捷慶功宴會上的言語,昨天,所有的報紙都在談論着勝利,都在談論着遠征軍的輝煌,而今天,所有的報紙都在談論着一個話題——犧牲與付出。
十萬遠征軍傷亡!
這是人類戰争史上,最殘酷的一次戰役。而在那場戰役之中,湧現出了太多的英雄,無數能難以用筆墨來書寫的、記錄的英雄。僅僅隻是在陸軍部接到的電報中,特别嘉獎的軍官、士兵就多達千人之多。
“13日,遠征軍第15師第44團在向德軍進攻時,遭到德軍頑強阻擊。德軍依據岸邊陡峭地形,用機槍瘋狂掃射遠征軍前進通道。
第2營王力傑中尉和雷鳴少尉身先士卒,搶在全排面前把一捆手榴彈縛在腰上,匍匐着向敵火力點爬去。全排戰士用機槍掃射掩護着他們。王力傑中尉和雷鳴少尉利用河岸邊的石塊迅速前行,一個側身滾分别來到德軍2個火力點前沿,舉起手榴彈扔了過去,敵軍機槍啞了,但兩人也中彈犧牲了。
在遠征軍戰士正要沖鋒,德軍第三個火力點又噴出兇猛的火焰。二等兵謝良澤勇敢地沖上前去,迅捷地扔去兩捆手彈,硝煙四起。但敵機槍架在兩塊巨石凹癟處,仍肆無忌憚地掃射着。不能再猶豫了,謝良澤起身撲向敵機槍,用身負重傷的身體堵住了正吞噬戰友生命的機槍眼。遠征軍官兵趁此發起沖鋒,把暗堡中的德軍一個個射死……”
看着那短小到不能再短小的故事。林保仁的雙眼不由濕潤了,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下來,我們應該用什麽來報答他們的血?
這是一個問題!
所有的中國人對遠征軍都有所虧欠!
正是軍人們的犧牲,才有了現在西洋人對國人的正視!
可國民們又能如何報答軍人們流出的血呢?
他們的血絕不會白流。他們的血必須得到回報!
想到這裏,林保仁的内心便是一陣激蕩,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那些軍人在戰場上舍生忘死的一幕,那一個個在報紙上報道的短小的遠征軍官兵的故事,開始于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要爲他們修建一座紀念碑!”
在這個念頭剛剛湧現時,林保仁卻搖了搖頭。似乎這并不是一個好主意,紀念碑,是有必須爲他們修建一處,但是他們所需要僅僅隻是一座紀念碑嗎?
不!
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忠魂歸處,就像……林保仁的腦海中浮現出連雲港的忠烈祠,那是爲江蘇陸軍官兵修建的忠烈祠,用于祭奠那些在“膠澳戰役”時陣亡的江蘇陸軍官兵,或許。遠征軍中的江蘇陸軍籍的士兵可以得到奉靈忠烈祠,接受一年四祭的榮光,可是遠征軍官兵呢?
他們是以國家的名義派出的。可是國家爲他們做了什麽呢?
“應該以國家的名義爲他們修建一座忠烈祠!”
評斷一個國家的品格,不僅要看它培養了什麽樣的人民,還要看它的人民選擇對什麽樣的人緻敬,對什麽樣的人追懷。
在林保仁輕聲自語時,他的腦海中浮現出,“膠澳事變”後在連雲港忠烈祠舉行的奉靈大典上,當時尚爲淮海經略使的總理所發表的演講中的那一句話。
“還要看它的人民選擇對什麽樣的人緻敬,對什麽樣的人追懷……”
再一次,林保仁輕聲自語之時,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座真正的國家公墓,一座忠魂的魂歸之地,在那裏,以國家的名義去追懷一些人。
“尊重爲國捐軀者的靈魂。給予每一個獻身國家的烈士平等的榮譽!”
或許是連雲港忠烈祠給了林保仁以啓迪,在他的心中浮現出這個念頭時,那念頭便開始一發不可收拾起來,他幾乎是用丢掉的方式,甩掉手中的報紙、早餐,朝着自己的工作室快步走去。全不顧妻子的驚訝。
一進工作室,他立即于書桌前,用鉛筆構勒着一個壯觀的建築草圖,與連雲港忠烈祠相似的是,這座公墓同樣也是以一座建築爲中心,而與忠烈祠不同的是,這座建築是中式的,在林保仁看來這座建築象征着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種文化或一個時代,所以,這個作爲國家公幕中心的建築必須是中式的,隻有如此,才能清楚的告訴他人,這裏是什麽地方。
這是是緬懷英靈之地!
要構勒着建築草圖時,一個龐大的國家公墓開始慢慢的在林保仁的腦海中形成,在他的鉛筆下,他不斷的進行着規劃,同時,他所接受的那種系統性的國學教育,又使得他不斷的回憶着所學之中,任何與忠魂祭奠有關的曆史文章,以便讓那座公墓更中華化一些,更東方化一些。
草圖上,随着他的鉛筆走動,一座牌坊慢慢的被繪制了出來,而那牌坊是位于國家公墓的入口路中。
“衛我山河?”
寫下這四字後,林保仁卻是随手将其劃掉,這四字并不合适,那應該用什麽呢?左思右想中,林保仁依還是沒有得到答案,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留出空白,或許,其它人能夠給出一個合适的碑文。
而在國家公墓入口的道路兩側,則是種植着蒼松勁柏,再往内去,卻是一座雕塑,一座大型的雕塑……
“這裏應該是忠烈雕塑……”
在圖紙草圖上寫下這個名字時,他的腦海中首先浮現出的是“嶽飛”、是文天祥、是……可最後,他咬着鉛筆思索片刻之後,卻是把那“忠烈雕塑”改爲“士兵雕塑”。
“是士兵,是那些無名無姓的小人物。是那些不被曆史書所記載的小人物……”
有些激動的在一旁寫下這句話,林保仁第一次超出了傳統,不再去關注那些所謂的名将,不再去關注那些青史留芳者。他所看到的隻是那些不爲曆史所記錄的小人物——最普通的士兵,他的腦海中,甚至浮現出一個簡單而粗糙的士兵雕像的模樣,那是一個在進攻中的士兵,曆史上的名臣名将或許可以代表忠烈,但正是這些無名無姓的士兵,成就了名将的偉業。同樣也是這些不爲人們所記住的無名士兵,成就了這個國家的曆史,成就了……
“這裏,也許應該是無名烈士墓!”
一個陌生的名詞從林保仁的嗓間再次吐出,他甚至特意再一次修改那“士兵雕塑”,将其改爲“無名烈士墓”,那是用來祭奠那一個個不爲人知的小人物的紀念碑。
再往後,便是那座高大且雄偉的中式的殿堂了。那裏便是國家公墓的中心——忠烈祠,而在忠烈祠的上方,林保仁又特意用鉛筆注明。“在這裏,被祭奠的忠魂以服役他們的國家爲共通,他們中的每一痊,無論軍銜高低、身份職位,無論是功績顯赫的英雄,還是身份無法辯明的普通士兵,在此都享有一方屬于自己的象征着榮譽的忠魂歸屬之地,在這裏,将銘刻每一個爲國盡忠者的名字……”
公平!
在林保仁看來,這座公墓必須是公平的。就像連雲港忠烈祠一樣,爲了顯示人人平等的理念,軍官與士兵的墓碑都采用統一的規格,而且陣亡将士的家屬還有權力選擇墓地的位置。
終于,用了整整一個上午,林保仁繪制出了一個龐大的國家公墓的草圖。站在那副幾經修改的草圖前,林保仁整個人都顯得很是激動,他知道,這或許将是這個國家能爲那些陣亡的士兵能做的事情了。
用什麽來回報他們的血呢?
隻有用永生不忘的祭奠與永世不忘的感激之心!隻有如此,才能夠回報他們的血!
“應該給國務院寄去!”
輕聲自語之時,林保仁卻是否認了這個提議,這不應該是國務院的事物,而應該是一個國家的事物,不應該是國務院通過行政命令去執行之事,而應該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心懷感恩之心去完成的必盡之事。
在廣東省佛山縣國民第三高級學小學的課堂上,一位老師正在用飽含着精神與感動的聲音在那裏念着一篇報紙上的新聞報道。
“在前線的每一天,我都被一些東西感動着,我的思想感情的潮水,在放縱奔流着。它使我想把一切東西,都告訴給我祖國的朋友們。但我最急于告訴你們的,是我思想感情的一段重要經曆,這就是,我越來越深刻地感覺到誰是我們最可愛的人!
誰是我們最可愛的人呢?
我們的軍隊、我們的戰士,我感覺他們是最可愛的人……”
在老師那飽含深情的朗讀之中,這間課堂内彌漫着異樣的氣氛,那些不過隻有十歲左右的小學生們,聽着老師的朗讀,淚水不住的順着他的臉頰劃落下來,對于這些不經事事的小學生來說,曾幾何時,戰争距離他們實在是太過遙遠了,從老師們的口中,他們知道,那些軍人大哥哥之所以舍棄生命,爲的正是國家的榮譽,爲的正是他們能夠享有一個“公平而幸福的未來”。
“……請你們意識到這是一種幸福吧,因爲隻有你意識到這一點,你才能更深刻了解我們的戰士在法國奮不顧身的原因。
朋友!你已經知道了愛我們的祖國,愛我們的土地,請再深深地愛我們的戰士吧,他們确實是我們最可愛的人!”
終于,老師念完了這篇最近幾天,随着報紙的報道而風行全國的記實報道,目帶着淚水的老師看着面前的學生們,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好了,同學們,這篇紀實報道大家已經學習了,現在,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一下大家,”
望着同學們,老師的問題是自然而然的,誰是最可愛的人呢?沒有任何疑問。是那些軍人,那些爲國捐軀的軍人們,目中帶淚的少年們毫不猶豫的高喊着。
“那麽,同學們,軍人大哥哥們把他們的生命獻給了他們的祖國,我們是不是要想想我們應該用什麽報答他們的血呢?”
又是一個問題擺在這些少年的面前,每一個少年都在那裏思索着。他們思索着應該如何爲報答軍人大哥哥的血。
“同學們,我們應該給軍人大哥哥寫信,告訴他們,我們的感激之情!”
一個同學的提議,立即得到其它同學的響應,這是一呼百應的,在老師點頭之餘,又有一個同學提議說道。
“除去給軍人大哥哥寫信之外。我們要利用周末,進行街頭義賣,籌集經費。修建國家公墓,讓每一個陣亡的軍人都有魂歸之處!”
又有一個極爲關心時事的少年在一旁建議道,他的建議同樣得到同學們的贊同,而當場就開始有學生拿出口袋中的零花錢,開始爲國家公墓捐款。
在過去的幾天之中,在全國上下,正在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狂潮,而這座狂潮則是因爲有着“中國第一建築師”的林保仁在報紙上公布的“忠魂魂之地”的設計圖和他的設計理念。
“讓我們心懷感恩之情的用一座公墓和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緬懷那些爲國盡忠的将士們……”
沒有任何疑問,林保仁的建議在第一時間得到了響應,盡管或多或少的他的那個“平等”的公墓多少受到一些人的“質疑”。但是絕大多數人依然還是認同了他的觀點,認同了他的那個建議,可争論是在所難免的,而最根本的争論卻是最讓人意想不到的争論。
“國家公墓是專門埋藏那些爲國家作出特别貢獻者的墓地,是那些忠魂的魂歸之地,象征着民族的精神和國家的榮譽……”
在國會上。幾乎從未曾出席過國會聽證會的李子誠看着在座的國會議員和新聞記者們,站在他的觀點上,發表自己的看法,在林保仁于報紙上提出那個建議之後,他更是在第一時間表示了贊同,要知道當初修建連雲忠烈祠,正是因于相同的想法。
記得在後世時,公司中曾有一位日方技術人員,在酒桌上對李子誠反對日本首相參拜靖國神社時,那個日本曾用一種極爲輕蔑的口氣說道。
“在靖國神社面前,每一個中國人都羞愧的無話可說!因爲你們,根本不知道應該緬懷什麽!對于不知緬懷什麽的人來說,根本就沒有資格去指責我們去參拜靖國的靈魂!”
不知應該緬懷什麽……直到現在,李子誠都很難忘記那個日本人滿面的輕蔑之色,盡管刺耳,可他……說的是事實,我們要去緬懷什麽呢?
“尊重爲國捐軀者的亡靈,給予每一個獻身國家烈士平等的榮譽,我想,對于我們來說,這才是一個國家最應該去做的事情!”
擡起頭,看着那些國會議員們,突然,李子誠笑了起來,他的笑容中帶着一絲輕蔑。
“有人說,青山處處埋忠骨,何用馬革裹還!”
在李子誠道出這句話時,整個國會議場内,立即響起一陣交頭結耳聲,對于國家公墓的修建,國會從來都沒有反對過,同樣國民也沒有反對,最大的争論是不是公墓修建于什麽地方,或許每一個省都希望公墓修于他們那,但真正的争論卻是——将遠征軍屍體運回國!
不遠萬裏把屍體運回國——值得嗎?這是最大的争論,在報紙上,有人算過一筆帳,每從法國運回一具屍體,國家需要支付超過一百元的費用,這是一筆額外的巨額開支,以至于有人建議,與其如此,不如就地安葬,然後将一百元撫恤給士兵的家人。
“可,我想說的卻是……”
話聲稍頓,李子誠的聲音微微一揚。
“誰讓他來,誰帶他回家,這是我們的責任和義務,士兵們響應國家的征召,前往異國他鄉爲國家而戰,他們犧牲了自己的生命之後,我們卻在這裏談論着,把他們的屍體帶回國,是否值得,我想……”
盯視着所有人,李子誠用極爲低沉的聲音說道。
“沒有比這更令戰士們心寒的言語了!誰讓他來,誰帶他回家,這是我們的責任,是我們的義務,沒有任何讨論的必要,也沒有任何值得與否的回答,這是一個國家,對爲國盡忠者的尊重,一個感恩的國家永遠不會忘記他的保護者,一個感恩的民族,永遠不會忘記他的保護者。”
又一次,掌聲随着李子誠話聲的落下,在這間國會小會場内響了起來,起身鼓掌的不僅僅隻有那些記者和遠征軍陣亡士兵的家屬,還有國會議員,甚至還有那些之前的反對者。
在掌聲中,李子誠卻是起身朝着幾名陣亡士兵家屬走去,此時此刻,他相信,至少從現在開始,這個國家的習慣正在被改變着——至少他們不會再忘記自己的保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