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幾天間,憑借着長射程的優勢,遠征軍直屬重炮旅一直壓制着德軍的炮火集群,同時爲遠征軍提供最有力的火力保障。
就在剛剛醒來的時候,呂思友聽見一輛卡車的開動聲,便擡起頭朝着汽車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那裏停着輛被漆成灰綠色的救護車,在過去的幾天間,這些救護車不斷将大量的傷員後送到後方在野戰醫院之中。
對于前線的官兵來說,這些白色的救護車是戰場上的精靈,或者說士兵們的守護神,沒有人知道,他們會不會死去,但所有人都相信一點,遲早,他們也會被那車帶到後方的野戰醫院之中。
“快、快點……”
在呂思友望着那灰綠色的救護車,此時幾名醫護兵正在把傷員朝着卡車上擡着,每一輛急救卡車内都可以攜帶十數名傷員,而在過去的幾天間,在這不是後方休整的他已經見到太多的傷員了。
幾乎每天,這裏都會有源源不斷的傷員從索姆河東運來,現在東岸成爲真正的戰場,突擊隊占領了一座鐵路橋,炸毀了兩座鐵路橋,六萬餘名德軍陷入遠征軍的包圍圈中。
“全世界都在看着這裏!”
兩天前,當包圍圈在東岸德軍第二陣地上形成的時候,整個法國,不對,應該說是全世界都被驚呆了,精銳德軍第2集團軍預備隊被遠征軍分割包圍,一時間。全世界的眼光都集中到了這裏,這是自馬恩河會戰之後,協約**隊第一次在某一處戰場上占盡優勢。
而更爲重要的一點是,這一次戰役在某種程度上打碎了“塹壕戰”。爲了應對岌岌可危的戰場局勢,德國人被迫從凡爾登調來主力,以挽救索姆河的形勢不至導緻整個戰線崩潰,盡管德國人的行動極爲迅速,可是其在戰前調往西岸的五個師中的三個師,以及部分未及撤離的德第十七軍部隊,卻完全陷入遠征軍的重重包圍之中。
而對如此一個包圍圈的形成。法國人、英國人都曾試圖站出來摘桃子,可卻被司令部拒絕了,按照司令部的說法是,我們有能力、有責任、有義務爲盟友解決掉包圍圈内的德**隊,當霞飛将軍質問需要多少天能夠解決掉包圍圈内的德軍時,司令官的回答是——15天!
現在,這場圍殲戰已經打了3天,還有十二天的時間!
生命。當運動戰變成殲滅戰之時,生命就像是最不值錢的瓦礫一般,每天。都有成百上千名戰友兄弟陣亡于戰場上,在西岸,六個師的遠征軍像是擠牛奶似的不斷壓縮着德軍的防禦陣地,而在東線,四個師的遠征軍則拼命阻止着德軍的救援部隊。
在圍殲戰打響兩天之後,這場戰鬥已經不再是簡簡單單的戰鬥了,而是事關兩個國家命運、未來、聲譽的一場戰役,而這場戰役對遠征軍的考驗呢?
“如果戰役失敗的話,那麽遠征軍将不複存在……”
命令一級的從司令部下達到每一個官兵的耳中,
遠征軍将不複存在。(看小說就到.)爲了這場戰役,遠征軍投入了每一分力量,沒有任何保留的,東岸的部隊不得後撤一步,西岸的部隊,必須按計劃完成進攻任務。所有的部隊再一次重申了“軍人連坐法”,對于紀律的執行,這裏不會有任何遲疑。
“國家的命運在此一戰!”
在此一戰啊!
血,鮮紅的而刺目的血順着汽車的縫隙不斷的滴落下來,在遠處,一具具屍體淩亂的堆放在那裏,等待着棺材的到來,這一座曾經的鄉間學校,這會已經變成了一座戰地醫院,在這座戰地醫院内,每天都在數以千百計的傷員來到這裏,其中絕大多數會死去。
“娘……娘啊……”
“痛啊……”
聽着從剛剛停下的救護車中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陸琪玉的内心不斷的顫抖着,她們剛剛到達到前線,就在第一時間進攻野戰醫院,雖然不過隻有一天,但是她卻看到了從未曾接觸過的一切。
“琪玉姐,我來吧!”
不顧陸琪玉的反對,紫馨從臉色煞白的陸琪玉手中接過水桶,然後吃力的提着一桶水,在車闆上嘩的一沖,彌紅的血水順着縫隙流了下來,隻在地上留下一片血水。
“紫馨……”
看着紫馨在那裏替自己幹活,陸琪玉連忙跑去過,在紫馨沖了兩桶水後,她已經奪了過來,她不能讓總讓這個年齡比她小的妹妹一味的幫着她。
“琪玉姐,我行的,我……”
終于,紫馨還是不再說話了,因爲在陸琪玉的眼睛中,她看到此許倔強。
蹲在卡車上清洗着卡車上的血迹時,陸琪玉被那濃重的血腥味刺激的臉色煞白,可伴着她的手中擦布,淚水卻是不住的從她的臉上滑落下來。
戰場,這就是戰場嗎?
曾幾何時,或許對于戰場,她有自己的想象,可她卻從未曾想象到這裏的一切,這裏的一切是死亡、是犧牲、是……
血滲入到木闆之中,無論如何沖洗,總是沖洗不掉上面的血腥味,直到她将車廂洗得幹幹淨淨的時候,那車内依然還是彌漫着濃濃的血腥味。
“爲了國家……”
終于,将最後一輛救護車清洗幹淨的她看着遠征那些已經被擡入棺材中的屍體時,腦海中浮現出這麽一句話來。
“爲了國家的崛起,我們這一代人必須要犧牲自己的全部!”
犧牲……這就是犧牲嗎?
“誰會說上海話,誰會說上海話……”
突然,在遠處傳來一聲有些急切的喊聲,一開始陸琪玉還沒有反應過來,可這時那個高聲呼喊的傷兵卻拄着拐杖大聲喊着,整個人顯得非常急切。
“那一個護士會說上海話……”
“我會……”
雖然不知道原因。*悠但陸琪玉還是伸手應了一聲,這時護士長也跟着急步走了過來,護士長看一眼這個女孩,那張沒有任何情感的臉上依還是沒有什麽表情。
“陸護士。你會說上海話是嗎?”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女孩一直都是說着一口流利的京城官話。
“是的,林護士長!”
這時陸琪玉已經改口說起了上海話,陸家是地道的上海人,小時候在上海長大的她又豈不會說上海話。
“是這樣的,有一個士兵……”
不待護士長把話說完,在旁邊那個拄着拐杖的士兵卻扔掉手中的拐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小姐。麻煩你送俺長官一程……”
“啊……”
這是……陸琪玉連忙想去扶這個截掉左腿的士兵,送他長官一程?
“你,你快起,快起來,有什麽話好好說……”
可那個傷兵卻固執的跪在那,不住的叩着頭,嘴裏哭喊着。
“俺們長官,快不行了。就想聽聽媳婦的話,她媳婦是上海人……”
傷兵的截肢處這會已經滲出了血,額頭更是叩出了血。……
“你的長官在什麽地方……”
“陸護士,你……”
護士長驚訝的看着眼前的這個女孩,或許其它人不知道,但是她卻聽說過這個女孩的“故事”,對于這樣的要求,她原本根本就不需要答應,最後她又認真的看了她一眼。
“你不需要說太多,隻需要偶爾說幾句話,告訴他,你會一直陪着他……”
三類重傷員!
表面上這裏是這種重傷員和其它人似乎沒有什麽區别。但對于野戰醫院的醫護人員來說,一但傷員被歸類于三類重傷員,那意味着,等待他的隻是死亡,醫院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他們吊嗎啡,以讓他們平靜的離開這個世界。
相比于其它的病房。重傷員病房内顯得非常安靜,甚至聽不到什麽呻吟聲,裏面的環境也很好,原本配備給遠征軍司令部的空調機被用于此處,雖是正午,可是這裏卻感受不到外界的燥熱,這裏的傷員大都吊着嗎啡已經減少他們的痛苦。
可每隔一會,都會有醫護兵從某一個用白布圍起布幔間擡起出一個擔架,擔架上蓋着白布,那是一個死去的重傷員。
當陸琪玉進入其中一個布幔的時候,她看到病床上躺着一個傷兵,他的頭上包裹着一層紗布,幾乎看不出他長的什麽模樣,不僅如此,他還失去了自己的雙臂、甚至還失去了一條腿,他整個人就像是她曾在書上看到過的木乃伊一樣。
躲在病床上的這個少尉,從那個斷腿的傷兵口中,她知道這是一名少尉,在淩晨時的進攻之中,爲了能爲後繼部隊打開一條路,他帶頭第一個跳入德軍埋設的地雷之中。
“長官說過,他不會強迫大家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傷兵那帶着哭腔的話語再一次在陸琪玉的耳邊的響起,看着這床上的傷兵,淚水再一次順着她的臉頰滑落下來,而此時,床上的傷兵的呼吸顯得非常平穩。
“……你……欣……,”
或許是因爲滴入大量的嗎啡,使得床上的傷兵意識早就模糊了,他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自己心在何方,此時他的腦海中,隻剩下這麽一個念頭,這或許是他最後的念頭。
“嗯,是我,偉倫!”
輕應着他的喊聲,陸琪玉做到了他的身邊,然後握起那張看似還算完整的手,可即便是那個手,同樣失去了一根手指。偉倫是他的名字,在他的傷員卡上寫着他的名字“宋偉倫”。
“對不……欣……小……”
像是木乃伊一般的宋偉倫吱呒着說着。
“我……說過,我……會……”
或許他的聲音非常嘶啞,而且斷斷續續的完全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可是陸琪玉卻能隐約聽出,他話裏的言意是對妻子的愧疚。
或許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陸琪玉隻是握着他手,偶爾的聽懂他話裏的意思時。她會輕輕的像是對待自己的親人一樣,婉聲安慰他。
“……我……我……歌……”
依然斷斷續續的言語,但陸琪玉還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聽妻子唱歌。唱什麽呢?在思索片刻後,陸琪玉清了下嗓子唱了起來。
“……”
溫婉的曲調聲在病房内回蕩着,其實那并不是中文歌,那是的阿姨曾教過她的歌,而此時她隻是哼着那調子,同時握着宋偉倫的手,慢慢的她感覺到對方手指慢慢的失去了熱量、變得有些僵硬。
可是她卻是依然握着那隻手。在那裏哼着那曲調,她聽到那輕微的呼吸聲已經消失了,這一切隻讓她不禁黯然神傷,淚水不住的滑落下來,滴在地闆上。
進入圍幔中的林護士長檢查了一下床上的傷員,然後輕輕的拍了拍陸琪玉的肩膀。
“好了,陸小姐,他已經平靜而且有尊嚴的離開了!”
平靜而且有尊嚴!
對于一名軍人而言。或許這是最好的結局了,他們死在了一場前所未有戰役之中,他們是爲國家而死的。在爲國家的、民族的未來而死的。
可是……看着護士長将白色的床單蓋到他的身上的時候,陸琪玉所想到的卻是那個叫欣的女人,想到是這個年青的少尉。
這時,她把視線朝着護士長看去,她爲什麽來到這裏,她曾聽說過關于她的故事,她曾想像着有一天他的男友受了傷,她親自爲他包紮的場景,兩個人在戰場上相遇的情景,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之時,她的男友卻在遠征軍第一次作戰的時候,在和德軍的戰鬥中失去了生命,她總覺得沒能給他留下些什麽,哪怕是剪掉她一頭美麗的長發給他,抑或把自己的身體獻給他。隻要是他想要的,她都願意給他。
可是,最終,她什麽都沒有給他留下來,而他給她留下的卻是永恒不變的思念和痛苦!
在宋少尉的屍體被擡出去的時候,陸琪玉朝着點看了一眼,似乎明白那張看似永遠都沒有任何情感的臉龐下所壓抑的痛苦,明白爲何她永遠擺出這麽一副表情了。
“謝謝你!”
在陸琪玉即将離開時,看着她輕語一聲,而陸琪玉則輕輕點下頭,而後便離開了病房,在她離開病房的時候,又有一個重傷員被擡了進來,每天、每時每刻總是如此,
在走出病房的時候,陸琪玉看到先前的那個傷兵看着她,那些誠樸的臉龐上卻盡是感激之色,而周圍的傷兵們無不是用崇敬的眼神看着她,似乎是因爲先前她的舉動。
“陸小姐,謝謝你……”
謝謝……
望着這些傷兵,淚止不住的從陸琪玉的眼中流了出來,他們爲了她的舉動感謝她,可他們又豈曾知道,全中國都需要感謝他們呢?
望着那一張張誠摯的臉龐,陸琪玉知道,那個遠在東方的國家、那裏所有人都更應該感謝他們!
女護士的哭泣卻讓這十幾位受傷的大頭兵,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起來,尤其是那個隻剩下一條腿的士兵,他知道自己先前的企求,對于這樣一個女孩意味着什麽,臉上的感激變成了愧疚,就在這時,他們卻看到這個漂亮的女護士向他們深鞠一躬。
“謝謝你們!”
看着這些傷兵,臉上挂着淚的陸琪玉深鞠下一躬,相比于他們的感謝,她更應該感謝這些人,每一個中國人都需要感謝他們……
“一代人要有一代人的作爲,一代人要有一代人的貢獻,一代人要有一代人的犧牲……”
終于,在離開那些傷兵的時候,臉上挂着淚的陸琪玉仰首看着那天空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那張年青的臉龐,他那低沉的聲音中所透露出的言語,從來都是不容質疑的,從來都是正确的、而且……
你是不是更應該感激他們呢?如果沒有他們的犧牲,又……
“琪玉姐……”
看到站在院子裏,似乎是在想些什麽的陸琪玉,紫馨便走到她的身邊,她之前做的事情在整個醫院都傳遍了,每一個傷兵都知道了她,對于她,他們除去感激,還是感激,甚至于,一些截肢的傷員在聽說之後,也不像過去一樣,動不動就發脾氣什麽的。
爲了避開這個令她傷心的話題,紫馨并沒有去問她那個問題,而隻是輕輕的喊了她一聲,然後便靜靜的陪着她,或許,在這所野戰醫院中,她們都目睹過死亡,但是卻從沒有像她一樣,那樣親手送一個傷員“離開”。
“紫馨,你知不知道,那個少尉,隻有二十一歲!”
她自言自語的說道着,盡管她還遠沒有二十歲,可卻因爲如此,她更爲他的死去,而倍覺可惜,原本這應該是生命最燦爛的時間,而現在呢?
“我知道,這場戰争事關國家的尊嚴、榮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