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抓住,還是……
答案已很明确……蔡锷清楚地意識到:決定遠征軍未來的時刻就要來到了……
早飯後,天已大亮。可是挂着厚厚窗簾的作戰會室内裏依然黑黝黝的。蔡锷正就着電燈查看聯軍根據情報和航拍照片繪制的德軍防禦地圖,作戰處長丁子茂走來,他交給蔡锷一份電報:
“長官,前指又發來一份電報。”
蔡锷接過電報一看,韓武在電報中要求遠征軍司令部把偵察機派出去,以确定敵縱深的敵情分配,看來韓武……和他想到一塊去了!
放下手中的電報,蔡锷擡頭看着丁子茂,這個江蘇陸軍參謀部出來的作戰處長說道。
“噢,立即請徐參謀長過來,要快!”
幾分鍾後,徐樹铮來到了這間作戰室中,待他來到作戰室後,蔡锷就立即把情況和電報和他勾通了一下,随後看着他說道。
“怎麽樣?又铮,你覺得這個機會如何?”
“機會,是個好機會!”
機會,有比現在這個機會更好的機會嗎?這次是第一次,在歐戰爆發兩年之後,聯軍第一次有機會将從塹壕戰的泥沼中解脫出來。趴在地圖上,徐樹铮隻手拿着鉛筆,随後在地圖上劃了一條線,似乎是在腦海中勾勒着戰役的規劃部署,慢慢的他的神情變得越發的凝重。
“如果能抓住這個機會的話,咱們就能用咱們熟悉的方式進行一場戰鬥,而不是成天窩在塹壕裏,在那裏拼消耗!結果拼來拼去,咱們除了防禦,什麽都沒有學會!”
學習,這次來歐洲打仗,他們就是抱着學習的念頭來的,可是除了挖戰壕,直到現在,他們又學會了什麽?當真打起塹壕戰來,遠征軍甚至還不如英法軍打得得心應手,對于中國遠征軍而言,他們有自己的習慣,有自己的戰鬥方式。
“三個師,估計在十号之前,咱們能投送過去的隻有三個師!今天能投入一個師過去,可能都有些困難。”
現在最佳的突破口被法國人發現了,而且法國人正在錯失機會,雖說在還有一些防禦間隙,可那些間隙太過狹窄,并不适合兵團突擊。
“如果分點突擊呢?長官!”
這時丁子茂倒是在旁邊突然插了一句話。
“哦,把你的看法說來聽聽!”
雖說對自己的話被人打斷了心下多少覺得有些不快,但知道這件事關系甚大的徐樹铮還是擡頭看着丁子茂問道。
面對這兩位将軍的視線,丁子茂點了點頭,表情有些局促。他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他能夠出任作戰處長,實際上是勢力博弈的結果,表面上看似鐵闆一塊的遠征軍,從組建直到現在。都存在着種種勢力博弈,而其中很多軍官的職務往往都是勢力博弈的結果,他是、徐樹铮也是、就連蔡锷亦是如此,盡管作爲作戰處長,和兩人早就非常熟悉,但是丁子茂對某一個問題的看法還是第一次,并且他深知此事關系重大。因此神情不免緊張,甚至開口講話時嗓音微微顫抖着。
“我覺得,我們不應該隻把目光局限在某一個防禦間隙,遠征軍從組建至今,都從未進行過大兵團作戰的配合,相比于軍團級會戰,我們更善長的是師團級作戰,而現在。我們的正面之敵,應該是德軍一線的8個遭受重創的師,他們正在倉促撤離戰區。再考慮到德軍的換防部隊可能在35個師左右,這應該是第二集團軍手中最後的預備隊,如果我們将索姆河一帶的德軍前沿視爲整體的話,那麽就是一個不可攻克的防禦堡壘,而現在,在這、在這……”
丁子茂接連在地圖上劃下了多個圖點,那些圖點無一例外的都是偵察部隊發現的從數百米到公裏寬的防禦間隙。
“總之,德軍的整體塹壕防禦體系已經因17軍的蒼促撤退被局部瓦解,這意味着,原本的長蛇被切成了數截。當然,如果我們像法軍一樣,錯過戰機,這長蛇會迅速長成,可假如我們要是從這幾個點,調動三至六個師猛的一下插過去……”
在說話時。他拿着雙手比劃着互相交插着。
“這樣,第二集團軍的預備隊就會被分割成多個互不聯系的據點,而考慮到德軍第十七軍業已遭受重創,否則德軍統帥部不會冒着防線崩潰的局面命令後撤防,而其亦不會如此倉促的撤離,所以,至少在德軍統帥部調動新的預備隊之前,第十七軍根本不可能對我們形成有效的防禦,因此,在對其預備隊實施分割的同時,我們可以調動六至八個師果斷的朝德軍第三陣地突破,并形成迂回包圍的态度,以一計漂亮的左勾拳結束這場戰役……”
在丁子茂提出他的看法時,無論是蔡锷還是徐樹铮都驚訝了,從丁子茂的計劃中,他們看到的是一場規模空前的賭博,和韓武提出的趁機推進十幾公裏不同的是,丁子茂是想在索姆河打一場“色當式”的戰役!
對于遠征軍來說,這完完全全就是一場賭博,一但展開這個計劃的話,那麽意味着在未來的一個月内,遠征軍不僅需要投入現在的十四個師,就連正在海上的三個師亦将作爲預備隊,這是一場豪賭,而更爲重要的是這場豪賭還有其它很多不确定因素,如果……
“咱們可沒有大兵團作戰的經驗!”
又點起一支煙,吐出這句話後,蔡锷注視着丁子茂,這位甚至連振武學堂都未讀完的家夥。
“沒有大兵團作戰的經驗,是不假,可,不打,永遠都不會有……”
丁子茂急促地說着,不由自主地擡手抹了一下額頭上沁出的汗。
“當初我們在膠澳和日本人打仗的時候,甚至連師級演習都沒進行過……”
“那是防禦……”
徐樹铮有些不耐煩随口說了一句。
“一開始是進攻,協調好各個師的步驟,打到最後,肯定還是會打成防禦!”
丁子茂急聲一辯,心想大意不得。他不知徐樹铮這句問話是不是對他的闡述有所反感,他必須解釋清楚。
“……是這樣,應該知已知彼,德國人,有德國人的長處,英法有英法的長處,可咱們有咱們的長處,咱們要是按照他們的方式去打仗,打起來,也就是束手束腳的,與其這樣,不如索性徹底放開了,這場戰役的目的是什麽?爲什麽又提前了一個月,是爲了緩解凡爾登的壓力,無論如何。隻要咱們打出這一套組合拳下來,德國統帥部,就得按照咱們的方式和咱們打……比如,打到現在。德國還沒有調動凡爾登戰場的主力,是因爲他們不覺得,聯軍在這裏打的這場戰役規模對其有什麽危害,至少現在,他們還沒有意識到,所以,咱們所要面對的就是第二集團軍。而第十七軍又遭受了重創,即便是其投入了預備隊,英法兩軍又可以牽制一部分,所以,咱們所需要直接面對的德軍實際上相對有限,……現在,咱們手中有十四個師的生力軍,都沒有投入使用。如果我們用三個師對這一帶德軍實施分割,然後再把主力投送到德軍縱深,那麽就切斷了德軍第二集團軍的退路。同時也切斷的運輸補給線,這樣,索姆河一帶的德軍所面對的就是腹背受敵……等到這個時候,咱們再把最後的,也就是現在剛到地中海的第四批部隊派過去,到時候差不多也就打成防禦戰了……”
一邊聽着丁子茂的彙報,蔡锷一邊認真看着地圖,後來又陷入思索,甚至當丁子茂講完了他都沒有立即察覺。
“又铮,你怎麽看?”
蔡锷問道。可是他的眼睛并沒有離開地圖。
不可否認,盡管丁子茂的建議中充滿了各種風險,而其中最大的風險可能性是遠征軍徹底打殘,可……誘惑實在太大!
全殲德軍第二集團軍!
“要是真這麽打的話,風險太大,而且……”
考慮了一下。徐樹铮又說道。
“不過,如果實施的話,那怕就是成功一半,都有可能影響整個戰局,我不是說這場戰役,而是整個戰争。”
影響整場戰争,這意味着什麽呢?無論遠征軍能否取得戰役目标,一但戰役打響,随着遠征軍的不斷投入,和戰局的顯現,遠征軍和中國都必将赢得一點——列強的完全尊重,這意味着遠征軍從由就有可能作爲一個**的群體,而不再是法軍的小跟班。
“我看,相比較而言,有時候,……”
思考良久,蔡锷開口說道:
“完全達成目标的可能性不大。”
“對對,完全達成目标,不太可能……”
丁子茂跟着說道。
“可,隻要達成一半,也就足夠了?”
看了丁子茂一眼,蔡锷反問道。
“爲了一半的目标的……這是要拿幾十萬兄弟的命去賭啊!”
“這個……”
一時間,丁子茂語塞了,他的臉頰微微發紅了,好半晌,他才開口說道。
“我……我……兄弟們……”
他想說,從國家派遠征軍出征那天起,實際上遠征軍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縱使千般不願,最終他們都必須要面對一個現實——犧牲,隻有通過遠征軍的犧牲,國家才能赢得列強的尊重,亦隻有犧牲,才能實現國家地位的改變,可是,這樣的話,他卻說不出來,又有誰能說出來呢?盡管衆所周知,這是事實……
“至少,這樣死,總勝過像英國人一樣,被人當成靶子打吧!”
徐樹铮倒是主動爲丁子茂解起了圍,他深知一但遠征軍實施這場戰役,無論英法聯軍在索姆河取得了什麽樣的成就,都無法掩蓋遠征軍的光彩,到那時,遠征軍會成爲整個協約國世界的英雄,進而……
點點頭,蔡锷倒是沒有否認。
在作戰室内踱着步,思考良久,蔡锷看着徐樹铮說道。
“我看這件事馬虎不得,應該立即向國内通報一下,讓國内作決定……”
這時,即便是作爲遠征軍司令官,他也沒有決心下達作出這個決定了,畢竟,是否進行這場戰役,直接關系到遠征軍未來,甚至國家的命運。
“你看除了給陸軍部電報外,是否給總統府和國務院各發一份電報?”
“嗯,”
對此,徐樹铮同樣也沒有反對,盡管戰場之機稍縱即逝,可有些時候,大膽如他,也需要慎重一些。
“還要電告遠征軍各部隊,要在今天傍晚之前做好一切準備工作,不可事到臨頭來不及喲!”
這個建議是再正常不過的建議,現在可以随時投入使用的遠征軍部隊,一共隻有九個師,除去三個已經到達前線的話和兩個被打亂編制的在凡爾登作戰的師之外,剩下的三個師,還在法國中部。
“最重要的是,要和法國那邊勾通一下,如果法國人不同意的話,咱們擅自打響這麽大的戰役,法國人那邊到時候恐怕不好交待……”
“我看形勢不容樂觀,”
揮了一下手,蔡锷的臉上略帶着些許嘲諷:
“要知道霞飛,可是連咱們當炮灰,都不怎麽能看得上眼啊?”
連炮灰都看不上眼!
這恐怕就是身爲弱國的無奈了,即便是想犧牲,也還要看别人的臉色行事,
此時,朝陽正冉冉升着,草坪上一片金黃。沒有風,空氣顯得燥熱。蔡锷似有意似又無意地說道:
“今年是咱們到歐洲後的第一個夏天,這個夏天好熱喲……”
轉身用他炯炯的目光看着蔡锷,徐樹铮他知道蔡锷這句話含意,也理解他肩上的重負,但他還是說:
“要熱大家都熱嘛……”
“是嘛,那裏也不會太驚快的,大家一齊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