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這個消息剛剛傳來,人們便對此翹首以待,事實上,雖說他們對李緻遠充滿各種憧憬,充滿了信心,但是他們卻依然希望看到李緻遠回京,而不像外界謠傳的那樣——總理準備于江蘇另設國——務——院行營。
那個另設國——務——院的消息,顯然就是一些居心叵測之人在那往李=總=理身上倒髒水,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府院分治歸分治,可另設行營,卻總會讓人心神不定,生怕某天别當真打了起來。現在好了,不用再擔心了,小李=總=理回京了。
可對于身在京城,身居中南海的深宮之中的袁世凱而言,對于李子誠什麽時候回京,卻是一點不着急了,有些日子,他甚至都懶得去過問總統府和國——務——院之間的暗鬥,對此也不甚關心,袁世凱有他自己的心事:
對他身邊的人,是越發的失望了。
又是一個陰沉沉的天氣,一場沒下下來的雨,隻讓京城的空氣都有些悶熱、有些壓抑。也就是在這種天氣中,袁世凱再一次把大兒子袁克定叫到面前,問了他一些社會上的情況——作爲大總統,他幾乎從不離開中南海,至少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離開中南海的。
可是對于别人的彙報,他卻不怎麽放心,雖說通過報紙可以了解一些新聞,可對于許多外邊的情況都是袁克定通過把兄弟。幹兄弟和仁伯仁叔了解的。
稍做一些了解之後,袁世凱看着這總會讓他心覺失望的兒子說道:
““刺李案”現在社會上有什麽風聲沒有?”
“刺李案”,隻要一提着這個字眼,袁世凱就覺得的頭痛,現在回想起來”刺李案”他讓步太多了,不單單是那個制憲會議,甚至國——務——院又成立了一個直屬國——務——院的”保安總局”他亦未反對,保安總局是幹什麽的?不用猜,他也知道一二,這又是李緻遠的一計暗棋啊!
“大爺。”
袁克定連忙回答說道:
“最近一段時間。咱們在天津、上海、在漢口已經造了許多輿論,都是朝着革命黨的身上推的,對大爺十分有利。”
自從袁世凱出任大總統之後,袁克定的身邊便聚集着往日的把兄弟,今日的新朋友,再加上一些攀附分子,三教九流,什麽人全有。什麽消息也得的到。雖說現在他挂着四期模範團副團長的名義,可另一邊,在見識了李緻遠的消息靈通之後,他也有樣學樣的弄了一個什麽”俱樂部”以收集各種消息,所以,在很多時候袁世凱便把他當成了耳目。
聽了袁克定的話。袁世凱沒有高興,卻崩着臉膛說:
“空口說說而已,光這樣不行。”
“大爺覺得該怎麽辦?”
“得做點實事了。”
“這……”
袁克定壓根就不知道這時候能做什麽實事。
“現在,就連那個特勤局的李四勤,都還沒能抓住兇手。也沒找到什麽真兇,自然的,現在咱們能做的也就是做做輿論了。”
“淺見。”
袁世凱瞪了兒子一眼。
“這麽長時間了,豈會連一個音信都沒有?現在,就要查查。你去讓雷振春到我這裏來一趟,我對他當面交待。”
袁克定離開居仁堂後。雷振春又進了居仁堂……
對雷振春一番叮囑之後,袁世凱這才把另一個人,江蘇省制憲代表雷奮請到面前。47歲的雷奮早年留學日本學習政法,畢業于早稻田大學政治系,早在晚清時就任江蘇省咨議員、咨政院民選議員,在民國建元後,又曾負責起草法律,包括起草《民國憲法》也就是外界所稱的《天壇憲法》。後退出政界,民二叛亂期間,其國在浙江都督朱瑞與松江守軍、水師沈葆義部之間斡旋,使松江免遭戰禍,後又被任命爲湖北省高等檢察廳廳長,但因患肺病而未能赴任,而這一次,其卻當選爲江蘇省制憲代表,雖說身體不佳,同樣也明白這代表難當,可也得當,畢竟對于雷奮而言,他深知這或許是他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雖說他不是江蘇省議會議員,可既然選了他,也算是知遇,不能辜負了江蘇父老。不過,讓他始料不及的早,他和江蘇省制憲團不過是剛一來到京城,就接到袁世凱的邀請,雖說本有意拒絕,但最終,他還是來了中南海。
“繼興,你患有肺病,可一定要注意身體啊!”
在雷奮剛一坐下,袁世凱便出言慰問道。
“這制憲雖重,可繼興你是咱們中國難得的法政幹材,千萬不要過于操勞,這制憲非一日之功,亦非一人之力,一定要注意身體,身體最是要緊,這國家将來還指着你們這些法政專家哩。”
這一番客套話說的,隻讓雷奮心下一熱,袁世凱就是如此,總能在三言兩語間,接近與他人的距離。
“回大總統,制憲一事事關中國百年大計,雷某不敢懈怠?”
對于雷奮的回答,袁世凱隻是笑了笑,他之所以請雷奮過來,有他自己的用意,雷奮是江蘇人不假,可他不是國社黨人,甚至在江蘇省制憲代表之中,其也不過隻是”謀以名”,從而避免他人稱”國社黨一黨專橫”,對此,以雷奮之才,又豈會看不出來?
不過對于袁世凱來說,對于國社黨而言,雷奮是一着棋,可若是操做好了,又豈不是他袁世凱手中的一着妙奇,過去,或許對制憲會議有所抵觸,可是現在,袁世凱卻全沒有了抵觸之意。當然,必須要有一個前提,要制定出“合他心意”的憲法,最好,是能參照他《袁氏約法》的基礎上,制定這個國憲。
“哎……繼興。”
搖頭輕歎一聲,袁世凱不無感動的說道:
“你啊,國家緊要,自己也要緊啊,憲要制。身體也要看,嗯,一會,我派車送你去陸軍總院去檢查,……不要推辭……”
打斷雷奮的話語,袁世凱又特意強調道。
“繼興,你的身體現在可不是個人的,而是關系國家大事。身體看好了,才能好好制憲,制一部千年之憲不是,外界不了解袁某,繼興還不了解嗎?”
看一眼雷奮,袁世凱意有所指的說道。而他所指的則是三年前,制定天壇憲法時,他的所作所爲,外界都道那天壇憲法是他逐條授意而爲,可事實上。他可是未加任何幹涉。
“總之,還是那句話,制定國憲,事關中國百年,怎麽有利于國家、有利于國民,就怎麽幹。本大總統,絕不幹涉。”
對于袁世凱的這番話,雷奮也沒有接腔。袁世凱的心計他猜不透,他也不想問。何況,按照會議的安排,一但各省代表抵京後,一但制憲會議舉行,就會封門制憲。制憲内容、條款絕不外洩,現在,無論袁世凱怎麽說,他也不可能應下什麽,或是說些什麽。
袁世凱見他不說話,心裏”噔”一下。擡眼望望雷奮,心想:
“難道,他還沒看出來自己的意思嗎?”
不過,袁世凱這會卻也不直接明說,當然他也不會這麽幹。他端起茶杯,示意雷奮喝茶,喝了一口茶後,放下茶杯袁世凱看着雷奮,一邊說:
“繼興,此番制憲,你看《天壇憲法》是否可爲參考?”
終于,還是提到正題了,雷奮在心下暗歎一聲,可是在袁世凱提到《天壇憲法》時,雷奮的心下還是怦然一動,當年他可是全程參加了《天壇憲法》的制定,對于一名政法學者而言,那或許曾是他最引以爲傲的事情了,如果新憲制定可以參考《天壇憲法》的話……
心下如此思索着,在沉默良久之後,雷奮看着袁世凱說道。
“這,要看委員會如何看,不過……我想,應該可爲參考吧!”
聽到這個回答,袁世凱還是露出了笑容,這……就像他意料的那樣,最後,《天壇憲法》的委員們,還是傾向于《天壇憲法》啊!
話說回來,誰不疼誰家的娃啊!
手段對于袁世凱來說,他之所以被稱爲“無才有術”而這個術正是他的手段、手腕,就像這會,他成功的下了一個套在雷奮的身上,在這位江蘇省制憲代表的身上,對袁世凱而言,這不過隻是小操牛刀罷了!
“嗯,參考是要參考的,畢竟嘛,這制定國憲,事關體大,不單《天壇憲法》應該以爲參考,就是約法,亦要以爲參考,要知道,這些可都是集國人最聰明才智于一體啊,若是就這麽白丢棄了,豈不是可惜到了極點!”
袁世凱的這一番話,倒是說的雷奮心下一陣贊同,道理的确也是這個道理,可……雖說大總統的話說到了他的心裏,但不知爲何,雷奮的心下卻總覺得這事恐怕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簡單,大總統的邀他前來,難道就是爲了這麽一件小事?
十數分鍾後,親自将雷奮送出居仁樓,想着雷奮離開時的表情,袁世凱的臉上随即展露出一絲笑容,成了,先在江蘇制憲團那埋一根釘子,到時候這江蘇制憲團……
得意着,袁世凱臉上的笑意漸濃,同時轉身将視線投往南方,随即自語一聲。
“緻遠啊,非袁某不願,而是時局如此,袁某不得不如此啊!”
話間功夫,袁世凱的語間似又帶着些無奈,那神情隻讓人有些琢磨不透,說到根,這麽大的中國,又有幾個人了解袁世凱?
甚至于就是袁世凱自己,又豈曾真正了解過自己。
“不得不如此啊!”
在火車車廂中,一聲輕歎,從李子誠的嗓間發出。
随着列車距離北京越來越近,李子誠的心下多少的總會湧起一陣五味雜陣之感來。或許自己和袁世凱之間“合作”多過“對抗”,但無論是他,還是自己,對彼此都可謂是防範甚重,雙方的親密無間的背後,又隐藏着多少明槍暗劍?恐怕隻有彼此心下才最清楚。
政治總是如此,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比政治更爲肮髒的事情了。
爲什麽會發出這聲感歎呢?
原因非常簡單,就在李子誠登上火車的時候,他收到了幾份從北京發來的密電。電報内容除去最近京中的政治局勢之外,還有袁世凱如何接籠、接近各省制憲代表的之事,這早就在意料之中,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一但制憲會議召開,到時,會場就會封閉,除去自己需要處理政務。可以離開之外,其它人必須留宿于此,從而确保制憲内容的保密,現在,或許那些制憲代表,可以通過各種渠道表明自己的觀點和态度。可一但會議召開,所有的觀點和态度,都将被一場前所未來的辯論所檢驗,對于制憲會議的未來,李子誠即充滿了信心。同時又沒有多少底氣,可以說是完全走向兩個極端。
隻希望……
但現在,李子誠卻無意去思索制憲會議的事情,那是還未召開的會議,而在此之前,卻又有一份更爲迫切的事情——袁世凱的身體檢查報告出來了!
或許。袁世凱自己很少檢查身體,但是特勤局還是通過一些極爲特殊的渠道,爲他“檢查”着身體,正像如同曆史上一樣,袁世凱果然患上了尿毒症,或許沒有那麽嚴重,但卻是在朝着不斷惡化的局面發展着,按照陸軍醫院裏的專家分析也就是一年半年的事情。
制憲!
在半年内有可能完成嗎?
不可能!
即便是用最快的速度。即便是不斷的妥協,各懷心思、各懷使命的制憲代表們,都不可能在半年内,拿出一部讓各省議會都能順利通過的憲法來,甚至于李子誠相信,袁世凱之所以同意舉行制憲會議,他所依賴的正是利用中央與地方利益沖突去影響制憲會議,無論如何,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各省議員和代表們勢必代表着本省的意見,這場讓國民滿懷期待的制憲會議,很有可能因爲他們拖延,而……
破産!
“有些事情,急是急不來的!”
感歎一聲,李子誠有些無奈的重新坐回沙發上,過去,自己把一切想象的都太過簡單,而現在,殘酷的現實卻又擺在了自己的面前,時間,這個時代并沒有給自己太多的時間,至少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充分。
一但袁世凱的死去,沒有一部憲法的約束,國内的那些實力派有可能服從國——務——院的權威嗎?如果,他們不服從國——務——院的權威的話,到時自己又應該如何抉擇呢?
未知數!
一系列的未知數,不停的在李子誠的腦海中閃現着,種種繁雜的思緒,隻攪得他滿腦皆是種種可能,卻沒有任何一種可能是他想要去面對的,畢竟,有一些事情,總不是人們所樂意看到的。
“哎……”
一聲歎息,再次從李子誠的嗓間吐出,又一次,心神不定的他從離開沙發,站起身來,走到車窗邊,雙眼凝視車窗外快速掠過的華北大地。
這片土地總是如此的讓人着迷,千百年來,不知道多少人間才俊們,出于種種目的,試圖成爲這片土地的主宰者,有人失敗了,有人成功了,一個個王朝覆滅了,一個個王朝建立了,一個個王朝從建立到強大,再到迅速的衰敗,似乎,這就是這片土地的命運,喜劇與悲劇千百年來,總是不斷的在這裏上演着。
千年來,不管它遭受什麽樣的苦難,不管時局如何變幻,卻無法改變一個事實,即便是他沒落了,他仍然是至少是東方一個舉足輕重的國家,曆史上見證了太多的事物,也教會了這裏的民衆太多的事物,畢竟千百年來,無論王朝如何變幻,唯一不變的是這裏的土地和生活在這裏的民族。
而現在,作爲一個自認爲可以引領這個國家走向強大,這片土地重新崛起的人,一時間,李子誠卻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選擇,對于他個來說來,或許他有那麽一點“浪漫主義”,但事實上他卻又是一個現實主義者。他懂得這裏是個什麽地方,千百年來,這裏都是一個叢林,一個弱肉強食的叢林,這裏的政治鬥争從來都是極爲殘酷的,根本容不得半點浪漫主義。
也正因爲明白這一點,所以,李子誠才會對袁世凱的身體選擇了沉默,甚至在下意識中,還希望袁世凱的死,他的死亡可以解決很多問題,同樣,也會帶來很多問題,就像他之前考慮的那些問題那樣。
雖然對于李子誠而言,他有着自己的底線,而且還固執的堅守着一些底線,但作爲政客,作爲一個合格的政治家,他早就明白一個真理——對于某些标準必須當面表示尊重,而之所以表示尊重,其目的就是爲了将來在背後将它撕毀,這可以說是政治的一條戒律。
現在呢?
想着這次回京之後,自己可能需要面對的和要去從事的事物,李子誠頗有些無奈的又一次輕輕長歎一聲。
“我……這也是迫不得已啊!”
(昨天那章發錯了,真的非常抱歉,因爲其中有敏感關鍵字的原因,通過審查後,一直處于待發,因事太多,一直沒有解禁,昨天急着帶寶貝去醫院看眼睛,結果一不小心發錯,這一章節免費,希望大家能夠原諒無語的過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