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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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敢進來,老子就開槍了!”

工廠前,數十名拿着步槍的廠丁端着槍,領頭的孫二茂手中拿着一支德國的大鏡面匣子,沖着鐵門外的稅務官和中央警察大聲叫喊着。

而門外的那些曾于本地剿匪的中央警察,這會完全沒有了過去的作派,而是毫不示弱對答道:

“老子手裏的也不是燒火棍,若是你一意抗拒檢查,就先崩了你再說。”

如此這樣,雙方誰也不敢再動一步,僵持着。

這時,不管雙方哪邊有一點激動,一場危在腳下的火拼災難便會即刻發生。

這樣的對峙在中國并不多見,當這場對峙上演的時候,在周圍,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得到了消息的廣東和本地各家報社的記者們,紛紛拿起照機記錄下眼前的這一幕。

原本,打擊假冒僞劣,無論是在廣東,還是在其它地方似乎沒有什麽阻力,畢竟那些工廠主本身就不占理,而且早已經經廣東本地國社黨的宣傳引導下以及刻意的官方宣傳下,變成了“坑民害民”的典型,甚至其罪因“毀中國制造于一旦”幾乎等同于賣國賊,自然的,也就不會抗拒軍警的查處。

可一番風順,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會做以待斃,至少對于孫祥财,這位五邑一帶赫赫有名的“實業大亨”來說,對于打假,在内心裏,他可是抗拒到了極點。

原本,“安樂服裝廠”并沒有進入打假的視線之中,畢竟“安樂”的質量也算是地方名牌,可不知是誰獲知消息,安樂服裝廠生産的安樂質量的确不錯,可同時卻又假冒多個品牌,甚至就連同連雲港的“彬彬牌”亦加以假冒,甚至有人舉報說“安樂廠是廣東第一大造假窩點”,畢竟這家企業是廣東第二大服裝廠。要不然,孫祥财也不會被人封爲“實業大亨”。

而在舉報中,孫祥财不僅造假,而且還走私。他用小帆船将假冒品牌襯衫運至公海,随後上鐵船運往海外,南洋賣的假貨,有三成都出自“安樂”,這樣一來,原本就渴望抓個“典型”的中央警察總局,自然就把“安樂”和孫祥财看到了眼中。

經過一番确認之後。才有了今天這地方警察局、中央警察分局、國稅局的三家聯合執法,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卻遭遇了眼前的“武裝抗法”,原本五邑地區就是土匪盛行之地,即便是現在,當地依然有小股匪患,作爲僑鄉這裏的民間槍支遠多過廣東省其它地區。

此時,在“安樂服裝廠”内有近百名廠丁持槍。頂着大門,而在附近,又有一些持槍的鄉農被人煽動着在周圍端槍對着這些“官軍”。

“鄉親們。這些官軍勒索不成,要來查封咱們安樂廠啦……”

在廠門内,幾名工人大聲吆喝着,煽動着,而在周圍的記者,這會卻顯得很是興奮,他們終于等到了這個大新聞。

“這下要看國務院怎麽收場了!”

打假是國務院力主推行的,不過在一些記者看來,這“打假”或多或少的總和隴海、蘇浙一帶的大公司、大企業不無關系,畢竟。打假幾乎不會對他們造成任何損失,隻會重創這些技術能力差的小廠、小企業,作爲本地記者,他們或多或少的都對此持以各種看法。

廠門前護廠廠丁的蠻橫,再加上周圍鄉民不能理解的沖動,隻使這些從省城趕來的軍警緊張了起來。他們到不是害怕什麽,而是真擔心若是這會有人開槍的話,不定會引起什麽亂子。

就在警察橫槍與廠丁僵持劍拔弩張時,吓得都想躲到一邊的本地警察所長于得保急忙走了過來,勸解式地對廣東分局派來特派員說道:

“慢!慢!張警官,我,我進去和他們談談再說。”

穿一身黑色制服的于得保裝模作樣地進了工廠,這時,總經理孫祥财和工廠部分負責人正在廠内,嚴密觀察着岌岌可危的局勢。

一見着孫祥财,于得保連忙堆起了滿面的笑容說道:

“孫老闆!您也在這裏啊。”

“嗯!”

冷應一聲,孫祥财看着于得保時,臉上盡是微怒之色,他花在警察身上的錢是白花了,他們來的時候,這姓于的連個消息也不通一下,這廠子的倉庫裏,可是壓着幾十萬的貨在那,一但被查出來……

“于所長,我說,我們孫家待你也不薄了,你這是唱的那一出啊!”

不待孫祥财說話,他侄子,孫家誠到是先說道了起來。

“侄少爺,你瞧瞧,這,這那是我能做的主啊!”

于得保尴尬的笑了笑。

“這,這不都是特派員主持的嘛,我,我,我不過就是一小警察所的所長,他們可都是中央特派員啊!”

面對“衣食父母”的責難,于得保爲自己尋着理由,他之所以會主動站出來,就是爲了避免事态的惡化,照這麽發展下去,這廠門口早晚得打起槍來,萬一真有幾個中央特派員死在這,上頭還不追究他的責任,到那時,誰都跑不掉。

“中央特派員!”

眉頭微微一跳,孫祥财瞧一眼于得保,過去在南洋的時候,他可是從刀裏來火裏去的和别人搶礦,那個什麽中央特派員,他還真沒放在眼裏頭。

“我還不知道,原來咱們廣東人,還怕那個什麽中央特派員!”

怕!

這那裏是怕啊!

于得保心裏嘀咕着,外頭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個中央特派員的手段,中央特派員可都是得理不饒人的主,隻要落到他們手裏,有幾個最後還能“喘氣”的。

“孫老闆,這,這中央比省大,是自然的,這中央特派員,這按例,可不就是見官自然大一級嘛!”

尋思着,于得保又爲自己尋了一個借口。

這牽強的借口聽在孫祥财的耳中。所換來隻是一聲冷笑。他盯視着于得保,卻是沒有再說什麽,而是把頭扭向另一個人。

“方律師,你覺得。現在咱們應該怎麽辦?”

孫祥财在說話時,神情顯得有些威嚴,這種威嚴是過去他開礦時培養的,多年的礦主生涯使得他早就養成了那種不怒自威的模樣,而這種自威之顔背後付出了什麽,恐怕隻有他自己和曾在他的礦場中工作的契約勞工才會明白。

“一個字……”

看一眼孫祥财,方言義用極爲肯定的口氣說道。

“拖!”

“拖?”

眉頭猛的一跳。孫祥财有些不解的看着方言義。

“怎麽拖下去!”

别說是他,就是于得保也有些好奇了,都到了現在這種境地了,還怎麽拖下去?

“孫老闆,這工廠是私産,他們想進來,就得拿搜查令過來。”

提及搜查令時,方言義的神情顯得有些得意。

“搜查令。”

于得保一愣,

“他們有啊,省法院的法官不是簽過搜查令了嗎?”

如果沒有省法院的搜查令。于得保又豈會連通知孫老闆的時間都沒有。

“哼,”

冷笑着,方言義看一眼于得保,似乎是在笑他無知,

“省法院的責權是大過縣法院,可這省法院未免也管得太寬了,這本地執法,豈有本地法官未簽署搜查令,就強行闖入的道理!”

作爲孫老闆的律師,方言義的心裏倒是佩服總理說過的“司法公正是維持社會正義的最後一道底線”。也正是國務院重視法律,才使得他能吃穩這碗飯,現在,這事,怪不得他,誰讓那些人違法在先了。

對于那些中央特派員的作法。方言義可謂是頗爲關注,他們爲了保密往往都是拿着省法院簽署的搜查令,或許,在其它地方,那省院的搜查令可以暢通無阻,可在他這裏……哼哼!

“方律師,你的意思是……”

孫祥财的眼前一亮,滿眼期待的看着方言義,現在,他可是硬撐着,真和那些中央特派員幹起來,他還真沒有那個膽氣。

“提出異議,以法說話!”

說着,方言義又扭頭看着于得保說道。

“于所長,還有一件事……”

“現在我告訴你,如果你們拒不打開廠門,那我們就要強行進入。”

就在大門外的特派員喊出這句話時,突然瞥見于得保從院内走了出來,而在他身邊還跟着一個人,按情報,他就是這座工廠的廠主,孫祥财剛一出現,那些平端着槍的廠丁,急忙讓開一條路來。

“特派員先生!”

走到大門邊,孫祥财卻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樣,當年在婆羅洲時,他都沒怕過洋人,現在在這,自然也沒有怕的道理。

“孫老闆,我們接到舉報稱貴廠生産大量假冒他廠商标的商品,這是我們的搜查令……”

待特派員把話說完之後,孫祥财卻是笑了笑,然後用足中氣說道。

“即然特派員有搜查令,孫某自不應阻攔!來人,開門!”

“老爺……”

“啪……啊……”

不待孫二茂把話說完,吃了一個巴掌的他,就悟着臉有些不解的看着老爺,這,這又是那一出啊!

“你這個混帳東西,竟然持槍抗法,孫家沒你這種不知王法的東西!”

抽了孫二茂一個耳光後,孫祥财才笑着對特派員說道。

“特派員,真的是對不住,孫某管教不嚴,才出了這種亂子,您放心,該怎麽辦就怎麽辦,這抗法之事,自不可輕饒!”

而在他說話時,方言義卻已經把那搜查令接了過來,他裝模作樣的看了一眼,然後扭頭貼在孫祥财耳邊作悄聲狀。

“說什麽那,大聲點,咱們這可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有什麽話,就大聲說出來!”

裝腔作勢的吼了一聲,孫祥财随後又施了一禮。

“特派員,鄉下人,沒見識,讓您見笑了!”

“孫經理,這搜查令不對!”

搜查令不對!

特派員的雙眼一斂,有些不解的看着方議義。而周圍原本圍觀的記者,就像立即圍了上來,搜查令,沒有搜查令的話……那。這事可就大發了!

“搜查令怎麽可能不對,這是省院吳法官簽署的搜查令!”

“特派員,這搜查令是省院簽署搜查令不假,但省院之搜查令,搜查我五邑之地,又置本地法院于何地?置本地法院職權于何地?”

接連反問之時,方言義全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

“省院之設立。在于主持全省法院公正,若嫌疑犯對市、縣法院、判決不服者,可上訴至省法院,這爲省院之權,但省院越級簽署搜查令,未免管的太寬了,若以此搜查令,搜查我廠。那縣法院法官之職權,盡爲省院所踐踏,法官威嚴不存。如何行以施法,特派員,請恕方某無視,此令,是爲亂令,今日之中國,系爲法制之國家,絕非隻知上官,而不知法律爲何之妄法之國!方某身爲律師,自當行以律師之責。維系司法之尊嚴,今日定當向最高法院申訴,要求審理此越權一案!”

一句話,方言義說的是義正詞嚴,全是爲正義計的模樣,随着他的這番話。周圍便響起一陣叫好聲,随後,方言義又看着特派員說道。

“特派員,即便您沒有合法搜查令,還是請回吧!”

“好一個方言義!”

放下手中的報紙,李子誠的臉上全是一副感歎之色,到底,還是有人碰了國務院這塊“硬骨頭”,不是用其它的東西,而是用法律,用國會通過的法律,直接指責國務院下屬機構“涉嫌違法”。

而其無非就是抓住其中的一個“漏洞”,這麽大的中國,隻有方言義一個人看到這個“漏洞”嗎?

顯然不可能,廣東的律師數量于全國而言僅次江蘇,那些律師,甚至全國上下的律師,又豈會沒看出來,無論是内務部還是中央警察總局各分局,爲了保密、爲了行動上的方便,直接使用省法院法官簽署的搜查令于法理不和?

他們都看了出來,但是誰都沒有去提,他們之所以不願意去提,隻是因爲那是“國”字頭的機構,而且“尚能說通”,而且是“行以非常”,所以,是可以接受的,可以容忍的,可以……總之,就像人類史上很多曆史的發展一樣,從來都是從“可以”發展到“尚能”到最後就是“全無顧忌”了,而現在無論方言義的出發點如何,作爲一個律師,爲了“當事人”的利益,他直接挑戰國務院的“權威”,全不把國務院的“權威”放在眼裏,同樣也不把省法院的“權威”放在眼裏。

似乎對于他來說,隻有“司法的**”,隻有“法院體系上的**”,至少不論他的目的如何,他總算是用自己的行動告訴其它人“權威”,沒什麽可怕的,隻要占着一個理字!

不僅如此,他甚至通過新聞記者之口,告訴全中國——他要起訴國務院!

“總理,這……是一件好事!”

陳寵惠看着總理,不無認真的說道,作爲司法部總長,對于法院,他并沒有任何管轄權,事實上,在中央十部的劃分之中,唯一的例外就是最高法院,準确的來說是大理院,按慣制,大理院應隸屬司法部,爲全國最高終審機關,配置總檢察廳,不過最終,在總理的要求下,大理院被分治,另設最高法院和總檢察廳,這而前者則是**于五院之外的最高法律機關,而陳寵惠則總檢察長還兼任司法部部長,大理院也因此走入曆史。

而這看似“不起眼的”改變卻是,最高法院的九位**官,卻因此成爲中國最高司法官員,按照最新制定的法律,雖然法官由國務總理提名,總統任命,但除非犯有重大罪錯,否則法官的職位不受任何影響,從而達到司法完全**的目的。

隻不過,現在,并沒有人意識到最高法院的意義,同樣也沒有人意識到,那九位**官的作用,而這一次,方言義卻爲了一個“造假販”的利益,斷然決定起訴國務院,對于中國而言,或許,這是進步!

“何止是一件好事啊!”

面帶着微笑,李子誠認真的看着陳寵惠,用極爲肯定的語氣說道。

“這是最近幾年,我聽說過的最好的一件好事,至少,這說明,我們的國家正在朝着良好的方面進步着,這個案子的意義,遠超出當年向趙總理發出傳票,因爲,在這個案件中,個人将用法律爲武器,向國家發起挑戰,而我們,唯一需要的就是……”

看一眼陳寵惠,李子誠微微一笑。

“怎麽,我的總檢察長,作爲應訴的準備了嗎?”

陳寵惠即是司法部總長,同樣也是總檢察長,在這一案件中,他自然需要作爲國務院的代表應訴。

“啊……”

驚訝的看着總理,在陳寵惠看來,如果對方當真起訴的話,總理也許有可能通過一些渠道,要求對方撤訴,而現在,他卻要讓自己準備應訴,這……

“總理,如果,如果對方要求您出庭的話……”

“到那時……”

沉吟着,李子誠笑了笑。

“我一定會出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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