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一年間,随着民衆收入的增加,社會的穩定,越來越多的西式衣裙走進了女人們的衣櫃,随之而來的,還有海派的、連雲的新式女裝,而這一切,都通過無聲電影、雜志影響着女人們的生活,女人們通過雜志、廣告、電影等各種手段看到那些漂亮的衣裙,她們一直在等待着機會。.
在這個春夏相交之際,幾乎是在天初一顯熱時,愛美的女人們便紛紛穿上了那些漂亮的衣裙,像是大爆炸一般,新裝出現于全國各大城市的街頭,這些漂亮的衣裙,幾乎剛一出現,便成爲街頭的一景。
不過,對于街面上的變化,對于深居于中南海居仁的袁世凱,卻是沒有任何感覺,甚至對于這個春夏之交的氣溫變化,他也沒有太多的感覺,此時的他,依然穿着初春時的厚呢軍裝,每天呆在居仁内,處理着各類國家事物,但是更多的時候,他卻是把心情放在政治上,準确的來說是政治鬥争上。
在中國的曆史上,政治鬥争從來都是殘酷的,而且沒有任何溫情可言的,事實上,放之于世界亦是如此,政治,似乎從來都與此相伴着,表面上的和諧難掩背後的血腥與陰謀。過去如此,再在亦是如此。
“國社黨……”
喃語着這個名詞,袁世凱的眉頭卻是一皺。
對于國社黨這個組織,他剛一出現時,袁世凱最早的态度卻是冷淡的,甚至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即便是當初的國民黨都沒能動搖他的權力,更何況這麽一個新生的黨派,甚至在國會中還不占優。
“國社黨又能怎樣?”
袁世凱曾冷笑着。把這個黨派丢到腦後去了。
可是現在,一年過去之後,他忽然覺得“國社黨”這個組織太可怕了,甚至比幾個李子誠加在一起更爲可怕,他在當前的中國根本就是一個怪物,一個政治怪物,不僅僅隻是因爲國會議員是由政黨選出來的,不僅是因爲他有可能成爲中國最大的政黨。也不是因爲他們可能會控制國會,而是因爲,因爲國社黨在過去一年的中爆炸式的發展,還有他們的手段。
在過去的一年中,國社黨甚至通過“掃黃”、“禁毒”爲由,清理了國會。将超過三百個國會議員從國會趕了出去,随後通過地方補選,他們奪取了超過兩百個國會參衆兩院議席,現在,他們在衆議院壓倒了進步黨。甚至加之由袁世凱掌握的蒙疆席位,其亦能與進步黨平分秋色,而在參議院其與進步黨平分秋色。
可這卻不是最可怕之處,其控制國會,頂多隻是能保住李子誠的位子和權力,可是國社黨在地方上發動的“攻勢”。卻使得他們控制了多省省議會,甚至占據絕對優勢,而其在省議會發動各類的政治攻勢,以反腐、反專權爲耳目,但其最終目标直指——各省将軍。
而在過去的幾個月間,以浙江省爲頭,其成功了推動了市、縣長直選,而那不過隻是開始。最終,他們所要求的非常簡單——廢除各省将軍,推行省長直選。
這才是讓袁世凱害怕的地方,他覺得他的坐椅、他的居仁和他的中南海都在這種政治攻勢中搖搖欲墜了!他深知他的權威來自什麽地方,來自通過這種授權,獲得各省的支持,一但中央失去了對各省将軍的任命權,那麽……他這個大總統,還是大總統呢?誰還會支持他?
而另一方面,國務院控制的内務部卻通過推行“選舉制”,以選舉民政長,通過職能考核将大量的中央和各省将軍任命的地方官員解職的方式,在各省推行直選制,至差也是提名選舉制。
在有些地方,國社黨主宰了地方,在有些地方獲勝的是進步黨,甚至國民黨,雖說感覺到恐懼,但就在袁世凱思索着應該如何應對,思索着應該如何同各省将軍協商,以解決這些問題的時候。
甚至在袁世凱的感覺李子誠這麽幹是在自殺的時候,一個意外的消息傳了過來。
“江蘇行以省憲治省!”
終于,該來的總算是來了,江蘇,作爲國社黨的大本營,同樣也是李子誠的大本營,到底還是走了這一步,這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對于推行“省長選舉”,他并不覺得有什麽意外之處,可是江蘇省議會即将通過的“蘇省憲法”,到底還是如一道驚雷一般,在袁世凱的耳邊炸開了。
什麽是憲法!
憲法是一國之根本**!
雖說在意識到李子誠不僅是在用憲法去約束地方,同樣也是在約束他之後,袁世凱對憲法的态度便冷淡了下來,從最初的支持,到後來的态度暧昧,甚至私下的反對。正像是對民二《天壇憲法》一樣,袁世凱利用各種手段,成功的将制憲會議扼殺于萌芽之中。
可不等他高興,不等個抽出手去對付國務院和國社黨推動的地方直選,江蘇省議會開始舉行《省憲會議》的消息,如一道驚雷般,隻打得他一個措手不及,憲法是一國之根本,一省單獨行憲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中央與地方的決裂,意味着……想到種種意味,袁世凱緊皺着眉頭,心中不斷打着轉,尋思着應該用何種借口阻止江蘇省的舉動,阻止〈蘇省憲法〉的通過。
“中國已有約法,再不适再行讨論憲法!”
這曾是他反對召開制憲會議的一個由頭。可是現在,這個理由卻有可能成爲江蘇抵制中央的一個理由,而更爲重要的是,江蘇省的理由很簡單。
“中國行以共和,雖國無憲法,然蘇省将開中國之先河,将政府還于人民,行以省憲治省,歸還權力于江蘇之公民!”
好嘛!
一下子,江蘇似乎站到了至高點上。他們之所以制定省憲,根本就是中央的不是,不對,是他袁世凱的不是,似乎因爲他袁世凱是個獨夫,所以江蘇省才不得已而爲之。
終于,李子誠在看似沉默的一年後,用一計暗拳回應了他袁世凱。而現在,他李子誠和國社黨的名聲正是蒸蒸日上的時期,可以說,這又會被視爲其“變革”之舉,而他袁世凱又何如何處之?
“地方動亂……”
此時,袁世凱的腦海中。所能想到的另一個後果就是,一但江蘇開此先河,地方上的變動,一方面是各省将軍的恐懼,另一方面是江蘇行憲之後。對各省議會的鼓動。
權力是個好東西!
誰都不想丢!誰都想去争!
一但地方行憲,推行直選,各省将軍勢必失去自身權力,爲了維護權力,他們什麽都敢幹出來,更何況他們面對的隻是那麽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議員!
可正是因爲那些人的“手無縛雞之力”。才會使得袁世凱心生懼意,原因非常簡單,那些議員中,不知有多少随時準備爲事業獻出生命的國社黨人,到時他們會幹什麽?
“自由之樹需要用愛國者和獨裁者的鮮血時常予以澆灌!”
腦海中浮現出這麽一句名言來,袁世凱能夠猜出來,或許,那正是李子誠所希望的。他希望看到各省将軍爲了自己的權力,去解散議會,去逮捕議員,雖說,他袁世凱想那麽幹,但如果那麽幹了,無疑就中了李子誠的圈套。
一但各省将軍那麽幹了,李子誠和國社黨也就有了理由和借口。
叛亂?
以李子誠的精明,他不會像民二叛亂時的國民黨那麽愚蠢,他不會發動什麽叛亂,他會借用民間,他會用“非暴力”的方式去解決一些問題,當然,他同樣會用暴力去解決問題,不過他的暴力卻絕不同于“民二叛亂”。
總之,最終,他會在占據道義緻高點的情況下,迫使各省将軍,一個個的主動下野,袁世凱比誰都知道那些個将軍,他們中間,沒有幾個敢當“屠夫”,甚至于就是他袁世凱,也沒有那個膽量,而李子誠和他的國社黨,所需要的僅隻是——犧牲!
犧牲!
隻要挑對了時機,就是最好的武器!
“大總統,這省憲若是不加以制止,隻怕會是中國變亂之患,啓中國動亂之河啊!”
梁士诒不無緊張的看着大總統,在他得知這個消息時,先是一愣,随之又是一笑,覺得江蘇省的行爲似乎有些可笑,可随之而來的卻是緊張。
“若是不能止于議案之中,隻怕,隻怕,各省将軍一動起來,中國就要亂了!”
袁世凱點着頭,站起身,慢吞吞地抽出一支雪茄煙填到嘴裏,緊張不已的梁士诒甚至都忘記去點火,而是袁世凱自己劃着火柴後,吸着了,吸了兩口,卻又順手按滅于煙灰缸中,而後把它放回原處,随後轉臉對梁士诒說道。
“燕荪,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一但,一但這省憲真成了,不等各省去學風,隻怕各省國社黨也就聞風而動了,到那時,有幾個将軍願意拱手讓權的!”
長歎一聲,袁世凱卻又說道。
“這推行直選的主張,可以說是符合潮流,又獲得大多數國人的擁護和支持,這是不假,可,你也知道,爲啥國人會支持這個,還不是……”
還不是貪權嗎?冷笑一聲,袁世凱卻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各省将軍如此,地方上的那些士紳閑達以及議員同樣也是如此!
冷嘲着,笑着那些人的對權力的貪戀,袁世凱卻忘記他自己同樣留戀權力,同樣不願意放棄權力。
“可他們也不想想。有國社黨在,他們有幾分機會?”
進步黨!
提到此時事,袁世凱卻想起他一手扶持的進步黨,現在在這一問題上,梁啓超和進步黨似乎和李子誠同國社黨“同污而流”了。
權力當真是個好東西!
李子誠千方百計的想要保住他的權力,那怕讓他去犧牲一部分權力,而梁啓超甯願和李子誠交易,其目的可不也是爲了權力。
權力啊……
心思沉着,袁世凱看一眼梁士诒,他和國務院那邊。怕也是聯系頗深啊!爲何,還不是爲了鞏固他的權力!
未覺出大總統眼神中異樣的梁士诒,聽着大總統的話,不無擔心的說道。
“大總統,現在這消息還沒傳出,咱們可要有所舉動,要不等各省将軍得到了這個消息,隻怕。真不知會生出什麽亂子來!”
“辦法?”
苦笑着,袁世凱說道。
“如何去阻,沒有合适的理由,冒然去阻止了,到時我成了衆矢之的,你也脫不了幹系。那樣,咱們可就身敗名裂了!”
這時袁世凱顯得很是謹慎,他要爲自己留下一條退路。
“要知道,這地方諸人,可都紛着直選那。不知多少賢達們,想要當這第一任省長……”
笑話!
袁世凱隻差沒這麽說了!
曾主持過山東和直隸的他,豈不知道這身爲封疆大吏的負擔之重,這豈是随便一人可擔之責,這身爲一方封疆大吏,卻是要經多年曆練。可偏生那些人以爲,這官好當,随便一阿貓阿狗便能當得,真是……癡人說夢!
“那……不過是癡人說夢,可狂言亂語之狂心,卻是最難意料!”
雖說是順着大總統的話說下去,可在梁士诒看來,這倒也是實話。這爲官一方,可不是尋常人能幹好的事情,可總有些野夫,總是好做白日夢。
“但現在的問題是,李緻遠,給了他們一個做夢的可能!”
事實就是如此,有時一個希望可以改變很多事情,現在,李子誠卻是給那些士紳閑達一個做夢的機會,幾乎所有自覺有其能的地方士紳閑達,都覺得自己有機會成爲一方封疆大吏,這夢一但做起來,可就沒辦法收拾了。
準确的來說,現在,誰想阻止他們做夢,誰想把他們喊醒,就是他們的敵人。到那時,阻攔都被千夫所指是肯定的。
可,袁世凱,還不想做那樣的人!
“大總統……”
就在這時,梁士诒卻是一咬牙,像是做出什麽重要決定似的。
“要不……”
吱呒着,猶豫着,梁士诒終于還是說出了一句話來。
“咱們支持!”
“支持?”
猛的一愣,袁世凱看着梁士诒問道。
“支持什麽?”
“支持國務院提出的制憲會議!制定全國憲法!”
在梁士诒的聲音落下的瞬間,居仁的小客廳便靜了下來,坐在沙發上,想着種種可能,袁世凱卻感覺到他的眼皮不停的在跳,左眼皮跳,右眼皮也皮,甚至兩個眼皮都在一起跳!
似乎這是不祥的征兆!
他有些不确定的擡起頭,看一眼梁士诒,有些不确定的說道。
“那憲法,對咱們,可同樣是限制頗多!”
這會袁世凱卻是沒有再提什麽,對方的限制,而是直接提到了根上——對在總統的限制。也就是對他的限制!
“大總統,就是美國憲法裏,也沒有限制總統!”
吐出一句話,梁士诒有些焦急的說道。
“現在,除非用國憲阻省憲,否則,怎麽辦,都是半斤對八兩,肯定會出亂子,可這些亂子,現在出不得,亂子一惹出來,這幾年的功夫不定就全廢了……”
說到此處,梁士诒持的卻是公心,即便袁世凱,他在有私心的同時,同樣也有公心,或許很多時候,他們處事之中難免會私心頗重,但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他們總有着一個過不去的檻兒。
點點頭,袁世凱全是一副深以爲然的模樣,對于自許大國之大總統的他來說,他深知大國之位源于何處,同樣也正是如此,對李子誠的感覺,才會如此的複雜。
“大總統,您直接把李緻遠請過來,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這省憲一過!必須定惹出亂子,而且國憲未定,即定省憲,全無章法可尋,所以,要先定國憲!”
“這可不就如他的意了嗎?”
想及此,袁世凱卻是猛然覺得,沒準,這又是李子誠的一個陰謀。
“如他的意?”
冷哼一聲,梁士诒卻是極爲肯定的說道。
“咱們豈能讓他如意了?”
“大總統,到時候,咱們隻要和地方上勾通一下,然後就用一個字!”
“一個字?”
“拖!”
眼皮猛的一跳,直視着梁士诒,袁世凱問道。
“這……能不能做到萬無一失!”
“能!”
梁士诒卻是顯得極有把握。
“隻要讓各省明白,不管是什麽憲法,最後對他們都是有害無利,最後不單是咱們的人,就是西南各省的将軍們,又豈會拱手交權?他們會幫咱們把這制憲會議拖下去,他李緻遠不是口口聲聲的什麽全國參與嗎?國會是國會,各省代表是各省代表,最後還要各省議會批準,咱們就要這上面動文章,想辦法,把這什麽會議拖下去,一個字,一個字的拖着,一年,兩年,三年的拖下去,隻要有一條,有一省反對,他們就通過不了,到那時……”
冷笑一聲,梁士诒看一眼大總統,卻是不再說下去了,
“到那時,他李緻遠,不定已經回連雲港,當他的足谷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