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海字廊後邊的四合院裏,終日靜悄得令人生畏。那裏邊住着失寵的大姨太沈氏、憂傷的三姨太金氏和一心作名流的二公予克文夫fu、隻知享受的三公于克良夫fu,他們自稱“這裏是失落的部落”,是一片叢生着“細菌”的地方,被人們遺忘了。
可是,這一天,最受袁世凱寵愛,住在居仁堂樓上的三小姐叔祯,竟然風風火火地來到四合院,并且急急匆匆走進袁克文的屋裏。
克文,叔祯都是袁世凱三姨太金氏所生,地地道道的中朝un血兒。由于袁世凱偏愛nv兒,叔祯一直在父親身邊,兄妹兩人相聚時間不多。現在,妹妹匆匆找上men來了,當哥哥的便是有點驚訝,于是便叫着妹的雅号說:
“靜雪,你怎麽來了?”
“二哥,有件奇事,奇得不得了,才來找你。”
“什麽奇事?”
叔祯從袖筒裏拿出一張報紙,放在克文面前,又說:
“二哥,你看看這張紙。”
克文看看報頭,不過是在總統府内常見的《順天時報》。
“不就是一份報紙嗎?有什麽可看的。”
《順天時報》足日本人在中國辦的漢文報紙,創刊于1901年10月,初名《燕京時報》,是支持親日派的報紙,是日本侵華重要工具,在北京影響極大。平素袁世凱最愛看這張報,不過他喜歡看這報紙的原因,卻是因其報道相對”公允”,不過袁克文卻知道,這所謂的”公允”不過隻是工具罷了,相比于《順天時報》,他卻是喜歡看有”國社se彩”的《中國時報》,相比于《順天時報》的”公允”,《中國時報》卻是一份非常公道的報紙,盡管其傾向于國社黨,可其的立場卻是極爲中立,絕不會因其傾向爲國社黨,而一味的爲國社黨說話。
“一個國家容不得異見,這個國家注定是沒有前途的!”
隻有自信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也隻有自信,才能去全力維持”輿論自由”,而不像老頭子那樣,盡管不敢ca手”輿論自由”,可是卻通過隻看一份報紙的方式去”掩耳盜鈴”。
“你看這幾份報紙才有意思呢!”
叔祯又拿出幾份報紙來。
“這是另外幾份報紙,你看一下他們的頭版,比比看。”
“靜雪,我不看了,你想說什麽,隻管說好了我聽着。”
“二哥,這些報紙,這些報紙看似沒什麽關聯,可奇怪的是:這些報紙的頭版都報道臨城劫車案。在指責山東地方綏靖不利的時候,又指責内務部未履行内務部綏靖之責,要内務部總長魏子棟引咎辭職。這剿匪不都是陸軍部的事情嗎?怎麽又挨到内務部的事了?這到底是咋回事?”
聽到妹妹這麽一說,袁克文這才把兩張報紙放在一起,仔細對比着看下去,一比下去,可不是嘛!所有的報紙雖說版文不同,但内容卻極爲相似,尤其是對内務部未行綏靖之責的指責上更是如此。
之前,袁克文卻是沒有注意,而現在袁叔祯在看到這些報紙上的内容之後,立即在第一時間意識到問題,這件事隻怕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雖說妹妹覺得事情有些可疑,可她卻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張報紙上,對于内務部未行綏靖地方之責一事,版版篇篇一片咒罵聲,外國人罵,中國人罵,連一些國會議員也說三道四。…。
“這是怎麽回事?”她想不明白,便拿着去找二哥。
袁克文把那些報紙對比着看了一番之後,指着那張外邊發行的報紙問:
“這報紙你看幾天了?”
“好幾日了,這報紙上,最近幾天,都是說内務部的事,反正都是把臨城劫車案的事朝内務的身上推。哥,你說這事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袁克文的眉頭一皺,點點頭,卻是沒說話,他隐約能覺察出這件事中似乎有着什麽yin謀的味道。
“二哥,”
叔祯又拿着報紙問道:
“你說,這報紙上說的,當真是實話嗎?這綏靖地方當真是内務部的事嗎?”
“三妹,這也不奇怪。”
袁克文在思索片刻後說道:
“國-務-院下屬五部,内務部爲其一,部内設民治、警政、職方、考績、衛生、典禮六司,各,這内務部負責全國警政,全國警政所系,自然有維持地方治安之權責,各地匪患頻出,大家覺得其難以開脫其,倒也不足爲奇,可奇就奇在,爲什麽會有這麽多報紙都報紙這件事。”
因爲最近一段時間,很少去俱樂部,所以他也未關注這件事,現在看到這些報紙上一味的指責内務部,爲陸軍部開脫,多少總能猜出一些用意來
“是呀,這咋回事?”
“你看這,”中國建立陸軍系爲抵禦外辱、守衛國土,豈爲國内動兵?各地匪患,實爲地方治安之lan,治安者,内務也,其lan,内務失責也……”“
念着上面的内容,袁克文卻是搖頭說道:
“這樣的的内容,内容能說的這麽真白,想來……”
搖頭歎息時,袁克文卻是沒能再說下去,臨城劫車案早已爲全國關注,現在土匪劫以人質相威,政fu剿不能、撫不是,可以說已陷進退唯谷之境,而且,日本又上竄下跳的,竄動各國要求中國切實保全各國僑民安全,甚至動言,要以京津兩地各國駐軍解決此事!如果不是外jiao部不斷安撫各國,恐怕真不知道會出什麽樣的lan子。
“你是說和爹有關?”
雖說二哥未明白,但袁叔祯還是聽出了二哥話裏的意思來。
袁克定點點頭。
“看這爲陸軍部、爲總統府開脫的樣子,說和老頭子無關,怕也沒人相信。”
“爹怎麽這樣子?”
聞間袁叔祯便是一惱。
“小李叔那邊連個兵都沒有,若是真讓他去剿匪,難不成讓小李叔沖上去嗎?”
聽妹妹這麽說,袁克文卻是說道:
“小李叔那邊有兵,可他的兵……田中yu是不會讓他的江蘇陸軍去山東的,就現在青島特别市那邊,田中yu亦多有不滿,更何況是去剿匪,這興不了兵……”
“怎麽樣?”
袁叔祯急聲追問道。
“有人想用這種法辦小李叔的難看啊!”
“此人是誰?”
“還能是誰?”
袁克文冷冷一笑,然後說道:
“除了總統府的那一般幕僚,還有誰幹得出!”
“那班子人,除了勾心鬥角,正事沒有一樣在行的!真不知道爹爹怎麽盡用這樣的人!”
袁叔祯不滿的哼一聲。
“要是指往這些人處理國事,這國家還真不知道成什麽樣子。”
說到這,袁叔祯卻是突然不說話了,她鎖起眉陷入深思--這位三姑娘大約昔日受寵太多了,總把自己的家看得太清淨、太崇高;現在,當她從這麽一報紙上看世界的另一面時,準确的來說,是她爹的另一面,她一下子心灰意冷、焦灼不安了,仿佛看到了老爹業經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再往下,她不敢想了。她隻有沉默,她感到了恐慌。…。
袁克文沒有妹妹那麽緊張,隻是平平淡淡的面對着這一切,他知道,無論什麽事,都難不倒那位”小李-總-理”,不論總統府這邊出什麽招術,他不會像其它人那樣,隻是一味的動怒,然後雙方決裂,他會順應下來,而後再去尋思解決的辦法,至于這件事,雖說是急事,想來也難不倒他,即便是難道他,以”小李-總-理”的肚量,想來也不會生出什麽禍lan來。
他猛然問看到妹妹如此驚慌失措,覺得一個小小的nv孩子家也被這官場之事攪得神魂颠倒,有點兒擔心。
“何苦呢?不是nv孩子該想的事呀,想它幹啥?”
可是,他又不想去勸妹妹,覺得此時此刻是無法勸得了的。于是便說:
“三妹,這件事他們有他們的想法,你就沒cao心了?”
袁叔祯卻是皺眉說道:
“可、可……我覺得這事不公平!對小李叔不公平,他們,這,這辦的都是什麽事啊!”
聽妹妹這麽說,袁克文卻是笑了起來。
“用别的話說,這就是政治,若是小李叔成天想着這個不公,恐怕早都被咱們老爹給氣昏了、氣死了。沒事,他有辦法!”
對二哥的說法,袁叔祯點着頭,把報紙收拾收拾,便走出去,可以出men時,她卻聽着丫環們說道。
“小李-總-理去居仁堂了!”
小李叔去居仁堂了?
這些天來,袁世凱的食yu和睡眠都特别好,心情也特别愉快,看着報紙上的風聲正按他預料的那樣,不斷的朝着他料想的那個方向發展,發展到内務總長不得不出面解釋,而現在,李子誠又同樣來到了中南海,向他“解釋”。
“緻遠啊,瞧瞧,我就說,這報界盡是瞎胡鬧,國家大事豈容他們lan支派,他們就懂個什!”
一見李緻遠,袁世凱便是不無“委屈”的拿着報紙上的事說派。
面對袁世凱的說辭,李子誠隻是擺出一臉苦se。
“大總統,這事……”
搖着頭,李子誠卻是沒朝下說去,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件事的定有總統府的“手腳”,從陸征祥托人将此事轉告,直到現在,李子誠足足等了一個星期,直到今天,方才來中南海,與其說是來“質詢”,倒不是說是有事同大總統相商。
“緻遠,這民意就是如此,很多時候都是lan支派,咱們爲共和之官員對民意,即不能聽之任之,也不能一味拒之……”
接着,袁世凱卻是在那開導起李子誠來,他知道,對其間之事,李子誠自然有渠道得知,但得知歸得知,那件事,他袁世凱當時沒表态,也沒認可,現在這個風起來,無非就是“民意而爲”或者說是“他人si爲”,與他袁世凱何幹,李子誠是聰明人,有些“委屈”他隻能爛在肚子裏。
“大總統,子誠憂的不是民意,民意,于子誠看來,但凡合理之民意,政fu都可吸納,如今中國爲共和國,非滿清**,不能無視民意,更不能強jian民間!”
一番肯定之詞後,李子誠卻是把聲音一揚,反問道。
“這報紙上言道,這地方治安綏靖,究竟是地方之責,還是中央之責!”
“地方有之!”
袁世凱肯定之時又補充道。
“中央亦有之!”
終于還是進入正題了,一番解說之後,袁世凱卻隻是端着茶杯輕笑不語,他知道李子誠多少會有些怨氣,不過……怨就怨!…。
“好!”
點了點頭,李子誠又淡淡的追問道。
“既是中央之責,那責是在陸軍部,還是在内務部!”
說罷,李子誠便看着袁世凱,臉上還是一副bo瀾不驚的模樣,關振銘去找楊度獻計,是自己透過他人支派的,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或許關振銘對自己談不上忠心,但是現在至少和他還是可以合作的。有時“鐵杆反對派”可以在一些時候發揮到意想不到的效用,比如就像現在,所有的一切正如同自己最初的計劃的那樣,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這個……”
略作沉yin,袁世凱卻似有些無可奈何的說道。
“若是以綏靖地方治安而言,責自在内務部,不過……”
話聲一轉,袁世凱卻沒把自己的路堵死。
“若有需要,陸軍部還是可以協助的嘛,緻遠!”
接下來袁世凱又是一番語重心長的說道。
“從民國建元至今不過三年,全國諸事可謂是百廢待興,有些事情,一時分不清權楚也是自然的事情,畢竟有些事,那會誰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隻是按着過去的老法子來,可現在不同,緻遠你主持國-務-院,國-務-院之職能越發顯現,這個職能若是lan了,沒準就導緻中央政令unlan,到那時,地方上也就容易發生lan子!這幾年……”
又是渭然一歎,卻聽袁世凱說道。
“這幾年,國内各省匪lan頻起,究其根源,一是前朝積下的禍害,二嘛,也和中央、地方權屬不清不無關系,你也知道,陸軍分爲中央、地方,若是陸軍部現在把一個師調到廣東剿匪,不定會出什麽lan子,咱們是爲剿匪,可地方上卻不一定這麽想,所以,中國的事難辦啊!”
一聲長歎之後,袁世凱卻又是滿面苦惱之se,他話裏話外的意思似乎是在向李子誠倒着苦水,全是一副身不由已之se。
“哎……”
一聲長歎,李子誠不住的搖頭說道。
“大總統,您這是把子誠架于火上拿烈火烤啊!”
“瞧您說的,爲兄的豈是那種人!”
聽李子誠這麽說,袁世凱自然不願意的辯解道。
“這報紙上說的好“中央權責分明,方可督促地方,中央權責不清,豈能督促地方?”,緻遠,綏靖地方治安……這,内務部當初設立時亦有此職!”
已經把話裏的意思挑明的袁世凱便不再說下去了,至少剩下的還需要說什麽,恐怕就是想方設法的讓李子誠頂上去,自己撤下來了。
“綏靖地方……”
苦笑着,李子誠望着袁世凱雙手一攤。
“就憑國-務-院的幾百号衛兵,緻遠恐怕也是無回天之力啊!”
“要不,調江蘇陸軍看看……”
試探的問一聲,袁世凱的心下卻是一陣暗笑,調江蘇陸軍去山東,不等陸軍部說話,恐怕地方上首先就鬧了起來,地方上不願中央派兵屯于地方,更不願意看到李子誠把江蘇陸軍派到各省,打破現在中央與各省的平衡。
“大總統,江蘇陸軍現在全力備戰,以待征歐大用!”
李子誠倒是自己出言反對了,調江蘇陸軍分赴各省剿匪,隻怕匪未剿,這邊國會中已經有人開始鼓動要彈劾自己了。
“那……”
沉yin着,袁世凱卻是沒有了主意,好一會,他才似頗爲“沉重”的說道。
“緻遠,匪者,爲中國之大禍,匪不剿,中國則不安,中國yu發展,必選剿滅國内匪患,内務部可謂是任重道遠啊!今天爲兄不說其它,但凡是爲剿匪之需,總統府這邊一路……嗯,對,綠燈!一路暢行!不要怕地方上說道什麽,一切都有爲兄來給你撐着!”
袁世凱的大義凜然之se,換來卻是李子誠的苦笑,他在苦笑之餘輕搖着頭。
“大總統,您這是趕鴨子上架啊!”
臉上苦笑着,可此時李子誠的心裏卻已經樂開了a,有了袁世凱的這番話,可以說大事已定,瞧着袁世凱的滿面笑容,他卻是在心裏自言道。
“還真不知誰能笑道最後!”
雖說心下得意,但面上盡是苦se的李子誠卻輕聲說道。
“大總統,剿匪之事,怕還需從長計議,畢竟所涉甚廣,若是大總統給子誠設定期限,恐怕子誠隻能提腦袋來見您了!”
“綏靖地方既然是内務部之事,總統府這邊又豈能ca手,一切均由緻遠自行決定,兄絕無反對之意!”
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了,袁世凱自然不會再說什麽,隻是笑着表明了态度。
“大總統,關于抱犢崮,子誠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