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許用那麽一句話來形容比較,特定的曆史條件,特定的人物,給後人留下難以定論的遺産。
此時陳瀾生對赫德的推崇,多少總讓李子誠覺得的有些反感,于是便直接說道。
“也許是爲了私利,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海關的工資是按業績提成的,赫德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如果中國被瓜分了,統一的海關不複存在,赫德的經濟利益将會受損。”
“總理,赫德固然是外國人不假,但看待問題、看待人,咱們要從各個方面去看,不能一葉遮目,不能隻看到他是一個外國人!”
對于總理的說法,陳瀾生顯然有些不太認同。
“赫德固然在乎自己的經濟利益,他拒絕出任駐華大使,他的理想是把中國經營爲亞洲經濟大國!再說了,列強瓜分中國,赫德更應該能混水摸魚呢。事實上,即使在赫德死後,他的繼任,同樣是英國人的安格聯也并沒有因爲武昌起義的爆發産生的内亂而中飽私囊。與當時很多中國官員比較起來,這真是一個難能可貴的品質。”
“既然如此難能可貴,那爲什麽咱們還要去免除他的職務?”
微笑着,李子誠從陳瀾生的話中引出了自己的疑問,現在還不是動總稅務司的時候。
“因爲安格聯不是赫德!”
陳瀾生的話在李子誠的耳邊響起。
“從個人品德上來講,赫德除了貪錢·還貪權,但至少其還站在中國的立場上,以中國的利益爲重是必須遵守的正确原則!1865年-1868年,他和英國公使威妥瑪向清廷提出許多改制強國的建議·他曾指出:“如果政策改變了,中國可以成爲各國的領袖;如果政策不改變,它将變成各國的奴仆。”不過這些建議要到30年以後才引起中國改良派的共鳴。”
語間帶着一絲嘲諷之意,臨了可在大清的鏡子中,赫德好歹是個好官員;又補充道。
“也正曆如此,赫德才會成爲爹不親娘不愛的角色,在我看來·赫德怎麽着也是英國那邊的。而在當時的英國人眼裏,赫德好像又是中國這邊的。可這個人,在大清的鏡子中,赫德好歹是個好官員,即使赫德對大清的忠誠是有限的,但他至少是敬業的。這就夠了。可安格聯卻完全不同!”
望着總理,陳瀾生強調道。
“在赫德将近離任時,他本來準備讓他的妻舅裴式楷來接他的班′并早在年就精心設置副總稅務司一職′由裴式楷擔任這個重要職務。七年前赫德因病請假回英國時′奏請清政府任命裴式楷代理總稅務司。但英國政府卻因裴式楷已60多歲以及其他一些考慮′沒有聽從赫德的安排。英國政府通過駐華公使′示意清廷于引年月改任安格聯爲副總稅務司′署理總稅務司職務。赫德遠在英國′病入膏育′無力改變這一任命。而且安格聯本來也是赫德的親信′因此轉而采取支持态度′給安格聯去信祝賀′并指導他如何隐晦′但卻必須堅定地完成總稅務司的任務。事實上·安格聯卻遠不能勝任總稅務司這一職務,至少在維護中國利益上面,其絕不适合出任這一職務·從安格聯就任總稅務司一職開始,其一其幹了兩件“大事”!”…。
兩件“大事”?陳瀾生的話引起了李子誠的好奇,于是便放下茶杯注意聽着那兩件“大事”。
“在辛亥革命前′海關稅款雖已被用作債賠各款的抵押亻旦仍由各地海關監督及其屬下的銀号負責收存保管′并按清廷戶部财政部的指示辦理撥付。武昌起義爆發後′全國多數省區迅速響應′紛紛宣布獨立、起義′清朝瀕臨滅亡。各帝國主義國家表面僞裝“中立”′暗中則互相勾結′伺機破壞革命。安格聯與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流謹一氣′借口維護債賠款償付信譽′由安格聯指示起義各省海關稅務司扣留稅款′改存彙豐銀行。接着又迫使清政府将仍在其控制下的東北、天津等處海關稅款也存入彙豐銀行。之後′以英國爲首的列強駐華公使團′又乘機組織“各國銀行聯合委員會”′由英國的彙豐、德國的德華、俄羅斯的道勝三家銀行充任董事,并制定了《總稅務司代收關稅代付債款辦法》八條,根據這一辦法,各關稅務司每星期将稅彙交于上海的上述三家銀行,然後由總稅務司按期通知撥付有關各國。那時清政府内外交困,搖搖欲墜,清帝即将退休,自然全盤接受了這個辦法。從此·海關關稅這一巨額稅款開始存入上海英法兩國銀行,在民國元年關稅稅款爲萬關兩之巨,而去年更達到萬關兩,巨額稅款存入外國銀行,即增強外國銀行對我國金融業的控制,又鞏固了外國稅務司在我國海關的地位·這是安格聯爲我國海關幹的第一件“大事”,其影響十分深遠!”
此時李子誠總算是找回了一些曆史教科書中所熟悉的那種外國人所扮演的角色——外國列強侵華的重要代理人,雖不過是稍做講解,李子誠便對那位總稅務司充滿了厭惡之意,這種人不換,還換什麽人?
“而緊接着,安格聯辦的第二件“大事”,就是控制“關餘”,從而插手我國财政金融,所謂“關餘”是指海關稅款扣除海關行政經費以及駐外使領館經費和關稅擔保的項後的餘款·而關稅中的絕大多部都付了債賠款,民國三年之前,關稅尚不足以支付債賠款,但歐戰爆發前後·先是我國實業發展,進口激增,随後銀價上漲我國對外貿易發展,關稅收入也相應增多,于去年開始首次出現盈餘達600萬兩,而至今年上半年·關餘已達1ooo萬兩,至年底可達萬兩,當然這與我國參戰,庚子賠款中德奧部分停付有關。而這些關餘本應由财政部自由支配,但是因總稅務避控制了稅款保管收支權,在英國的授意下,要求政府使用關餘時必須提出申請,經公使團同意後方可由安格聯撥付。而且……”
不待陳瀾生說完·李子誠便面帶怒色的說道。
“撤了他!”
原本,李子誠以爲現在海關的畸形是赫德時代遺留的,可那曾想到·這海關的畸形竟然是由安格聯這裏開始的,有這麽一個“帝國主義的代理人”掌握着中國海關,自己想實現關稅自主,根本就是做夢,這樣的人與赫德絕不同,赫德可以用老練圓滑來形容,至于安格聯,根他的眼中根本就隻有英國的利益,而沒有中國的利益,如果自己試圖實現關稅自主·他恐怕會第一個站起來反對。
無論是出于關稅自主的需要,還是掌握“關餘”充實國庫,亦或是“掌握稅款,确立中國銀行央行地位”的需要,都必須要把安格聯從“總稅務司”的位置上拉下來,否則他非得壞自己的大事·幸好現在補救還來得急。…。
“撤換,是一定要撤換,但是,總理,如果沒有一個合适的借口,國務院想單方面撤換安格聯,怕會惹出一番是非!而且,雖說安格聯從未考慮過中的利益,但是其在海關内部卻推行了一些改革,解決了赫德時代的一些内部不平現象,沒有合适的借口,恐怕······”
見總理支持自己,陳瀾生在心下一喜的同時,又連忙勸說道。
“好了,瀾生,你既然想拿總稅務司開刀,恐怕已經有了主意,把你的主意說來聽聽!”
擺擺手,李子誠直截了當的說道,現在自己已經沒有時間再耽誤下去了,必須要搶在實施關稅自主之前,把安格聯這個位置上拉下來,換上一個合适的人選。
“總理,現在海關有三個部門——稅務部、海務部和三年前剛成立的工務部,海務部負責測探沿海和内陸的水道,操縱燈塔和燈船,修理浮标和指向标,維修港口和維持那裏的治安。而工務部負責和修理海關的房屋和财産。但是,海關的中心當然是稅務部。”
因爲總理并不了解海關,在道出自己的建議時,陳瀾生自然先向總理介紹一下海關。
“而海關稅務部的人員分屬三科:内班、外班和港務科,每個科又分成“洋員”和“華員”兩部分。每個港口的内班是海關的行政部門,負責行政和會計。它由一名稅務司領導,稅務司又由一名副稅務司和四個級别的助手協助工作,他們全由總稅務司指派、提升、分配和調離,總稅務司僅向稅務處通報各項任命。”
陳瀾生作着介紹,李子誠隻是奉着一雙耳朵,對海關的不了解,使得他隻能聽取介紹,然後根據他的介紹去分析他的辦法能不能行的通。
“赫德曾不止一次地重複他在1864年備忘錄中所表達的意圖,大意是外國的稅務司署“在它産生了一個取代它的、并同樣誠實和有效率的本地行政機構時,将結束它的工作”。但是,事實上在他擔任總稅務司的時期,沒有一個中國人當上即使是内班的最低級的幫辦。他曾經一度想過,掌握一定程度英語說寫能力的同文供事,可能最後被補充爲那一級的幫辦。這些人中有海關臨時級别的海關學堂畢業生主要是教會學校的華業生,他們的中文教育可能是不夠的;總之,這是作爲理由反複提出的阻礙他們取得更高官職的一個缺陷。赫德還能引用北京高級官員反對提升這些供事的事實,由于他們的教會學校背景以及他們基本上是南方人,反對是不足爲奇的。人數最多的是廣東人,其次是江蘇浙江和福建人。他們通常在大港口通過稅務司主持的考試而錄用,他們之被選用,除了英語能力外,部分地是由于他們懂得幾種方言。他們最初主要是口譯或筆譯人員,而到赫德去世之時·許多人正在幹和外國幫辦相同的那種辦公室工作。1908年稅務學堂成立,終于提供了一批受過良好訓練的畢業生,從這些人以及最夠格的供事中,安格聯開始任命一批中國幫辦。”
如果所料不差的話·他肯定是想在人上動文章,從陳瀾生提到的這個“華洋”起,李子誠便在心下暗自思索起來。
“…···除去被視爲精英的内班人員,隻有少數幾名中國幫辦外,在稅務部的外班包括881名外國人和名中國人。在全部49名負責人員——監察長、副監察長,他們是外班的行政官、驗估員、驗貨員、檢查長、副檢查長、檢查員和稽查員之中,除14名中國稽查員·他們檢查進出港口船隻的貨物之外,都是外國人。英國國民又占支配的地位。881名外國人中,英國人有454名,在57個監察長、監察長和驗估員的高級職位中,他們占了32個,餘下的名中國人爲過磅員、值夜人、船員、衛兵、送信人、辦公室聽差、看門人、看守人和勞工。在港務科,40名指揮員、辦事員、技師和炮手也都是外國人,其中英國人29名·而448名中國雇員則擔任甲闆船員、引擎室船員和船艙船員。在海務部工作的1239人中,隻有少數中國人擔任“行政”職務,這些職務基本上又是11名外國人的禁脔。在小小的公務部·33名雇員中14名爲中國人。總之,6159名中國雇員,相比于外國雇員有137`中,隻有很少一部分人擔任非下等的職務。所以……”…。
完整的背出這些數字之後,陳瀾生方才看着總理說道。
“當年由于清政府對洋商洋行不熟悉,遂委托英國領事李泰國創建海關,對國外商品收取進口關稅。本來清政府打算派一名中國人創辦海關,但被戶部侍郎文祥以“中國人有中飽私囊”之由給否決了,這才有了總稅務司之始,而且赫德也曾多次在1864、1875、1898、1qc21908年的多份備忘錄中所表達外國稅務司署的意圖·外國的稅務司署在它産生了一個取代它的、并同樣誠實和有效率的本地行政機構時,将結束它的工作。而安格聯在就任總稅務司之後,亦在備忘錄中提及此事,所以,總理,我們現在就要争這個人事權·尤其是被視爲港口精英的内班人員,現在的海關的内班人員,或是由倫敦海關官署爲補充占支配地位的英國集團而招收,或是由幾個外國駐北京公使館直接向總稅務司推薦,若想逼安格聯撕破臉,從而使國務院能名正言順的将其解職,隻能以人事權爲導火索。”
爲了實施這個計劃,陳瀾生反複推算過各種可能,最終思來想去,隻有這個人事權,才能掩飾所有的“最終目的”。
“清末至今,我國求學于世界,有大量精通外文的年青人曾出國留學,他們完全能力進入海關,并勝任海關的工作,所以,财政部拟向總稅務司署提出要求,對海關進行改革,以适應海關本土化發展。既停止招錄外籍人員,中外職員在權利和義務上平等,中外員工同工同酬,任命一名華人爲海關總稅務司秘書,派遣中方職員出國深造,同時規定各層職務本土化進度表,規定相應的倒計時,既時間表到期後,洋職即行以辭退,由本土職員接替!”
瞧着陳瀾生,李子誠卻是笑了起來。
“這些要求,隻怕專橫跋扈慣了的安格聯恐怕連考慮都不會考慮,就會直接拒絕!”
“總理,咱們需要的就是他拒絕,如果他接受了,想掌握關稅和關餘,至少需要五到六年的時間,咱們沒那麽多時間,可如果他直接拒絕了,咱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将其免職,當然那時的态度需要強硬一些,固然安格聯是英國人選擇的總稅務司,可如果咱們足夠強硬的話,英國最終還是會認同咱們的态度,然後我們就在英國人沒做出選擇之前,首先任命一個總稅務司!造成即成事實後,英國人也隻能接受!”
望着總理,陳瀾生卻是不無遺憾的說道。
“如果不是1898年的條約規定總稅務司必須由英國人出任,任命一個中國總稅務司到是再合适不過,但……”
“我明白!”
對陳瀾生的遺憾,李子誠當然能理解,事實上,自己不也是受限于這條約,那條約的,甚至就連國務院下邊都設了一個條約辦,用于提醒國務院應該考慮那些條約。
“财務部挑選一個合适的人選,盡快把這件事給我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