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盡可能的争取權力!”
坐在病床上,這個問題随着思緒朝北方飛去,問題已經到了不可回避的地步。
一個國家如果同時存在總統和總理兩個職務的話,那麽這兩個職務中的其一,必然将是虛設,在總統制的國家,總理是虛設,在内閣制的國家,總統是虛設。
可是在中國呢?
強勢如袁世凱,又豈可能的甘願作一個虛設的總統?
那麽自己呢?又怎可能甘心作當一副聾子的耳朵!
而現在的《約法》更是從法理角度确認中國是實行總統共和制的國家,這意味着除非自己想嘗試大動作,否則就不可能改變這一現實,而且現在任何嘗試改變的企圖,都有可能導緻一場内戰,而現在任何形式的内戰,都将令中國錯過第一次世界大戰這個寶貴發展時機,如果抓住不住這個機會,中國将錯過曆史上最後一個強國機遇。
而且現在按照袁世凱的想法,至少在袁世凱死之前,自己隻能接受袁世凱的“二一添作五”的權力劃分,也就是以國務院掌握五個部,然後在這個五個部中展開自己的工作。
想到情報中顯示的袁世凱準備交給自己的那五個部,而且其中兩個還将作爲“讨論還價”的籌碼,李子誠便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權力太小啊!”
如果自己直接接受袁世凱的那個建議,根本就是作繭自縛,到那時恐怕就是“政令不出迎賓館”,不對,應該是“政令不出國務院”了。
内務部、教育部、農林部、工商部、交通部,這五個部中,權力最大的是内務部,負責全國的民治、警政、職方、考績(地方官的任用、獎懲、土司承襲等),這個部門落入自己手着實超出李子誠的意料,即便是按照最初的計劃,内務部也是必争之部。
原因非常簡單,袁世凱不可能交出的陸海軍部中的任何一部,這意味着如何李子誠想擁有自己的武力,就隻能在陸軍部、海軍部之外動腦筋,而負責全國警務的内務部是少有的幾個可以“合法”擁有武裝的部門。
至于其它四個部,卻隻是“發揚實業、建設國家”所必須的部門,盡管交通部因掌握全國港口、鐵路勉強算是一個權力機關,而且是一個“肥差優缺”,但對自己來說,所需要并不是金錢或者說一個肥差去犒賞有功下屬。
李子誠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麽,需要的是可以“發揚自身”的權力機關,那些權力機關相互配合,可以直接左右國家、影響總統府,而現在這五個部門,除去内務部、教育部、工商部外,農林部、交通部根本就不是自己需要的。
也正因如此,自己才會行這着險棋,以一場刺案迫使袁世凱作出讓步,從而得到自己所需要的權力機關,而在這些機關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财政部和司法部,财政部無疑是最重要的一個機關,财政是萬政之母,隴海爲何能擁有種種特權,究其根源不還是因中央财政窘迫,才使得自己用一筆巨款換來了隴海鐵路沿線的特權。
至于司法部,在這個時代的中國,司法部的權力并不大,可在後世的美國司法部卻是美國權力最大的機關之一,不說其它,單就是聯邦調查局、煙酒槍械炸藥局、麻醉器管制局這幾個強力機關,而司法部可以依法律組建幾個強力機構,這正是李子誠所需要的部門。…。
有了内務部,便可以種種理由設立内務部隊或者武裝警察之類的機構,有了财政部,便擁有了建立這些機關和武裝的财政支持,至于司法部,則是建立像聯邦調查局那樣的中央情報機構的一個前提。
而現在,這三個部門僅隻有内務部被袁世凱劃歸自己,再就是司法部總長由親近連雲的人出任,這到是還可以接受,可最爲重要的财政部,袁世凱卻沒交出來,沒有财政部自己就失去了維持基本平衡的工作,沒有财政部的支持,自己就無法獲得足夠的資金建立“第二軍隊”,同樣也沒有經費建立聯邦調查局之類的情報機關,僅隻是依靠公司和鐵路提供資金顯然不太現實,想要解決問題,隻有一個辦法,就是獲得财政部,可袁世凱現在會因爲自己挨這麽幾槍,就把财政部和司法部交出來嗎?
“梁卓如,這次我可是要指往你了!”
下午二時,袁世凱準時結束午睡起床,然後拿起鑲有鐵托的藤手杖,從二樓下到一樓辦公室。一路上手杖點在樓闆上,發出“笃笃”的響聲。樓下的人知道總統下樓了,全都屏息垂手侍立。下到最後一級樓梯,他似咳非咳地“哦”了一聲。這是他的習慣,意在告訴大家,他要進辦公室了。
夏壽田趕緊過來打開辦公室的門,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即進門,而是問:
“卓如來了嗎?”
梁啓超會主動拜訪他,這着實超出的他的意料,不過對梁啓超他還是頗爲感激的,從“張園案”後,他一直尋思着如何能辯白于天下,而昨天梁啓超的那份通電,卻是讓他長松了一口氣,現在終于有一個重量級的人物爲他袁世凱說話了。
而且更爲難得的是梁啓超的那通電文章中,更是一條一條的逐條分析袁殺李的理由,最後一一推倒,然後又一條條的分析着逆黨殺李的理由,最後又一條條的證實,在袁世凱看來,這怕是他一輩子看過的最精彩的一篇文章了。
也正因如此,多日來,直到昨天,他才安安穩穩的睡上一覺。
“他早已在會客室裏恭候了。”
夏壽田恭敬地回答。
袁世凱轉身朝會客室走去。
“大總統!”
當袁世凱矮壯而筆挺的身軀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梁啓超立即起身迎接。
“卓如先生,您來了,快坐,快坐!”
袁世凱招呼梁啓超坐下後,自己也在對面沙發上坐下。剛落座,袁世凱又沖内侍吩咐道。
“上茶!”
“卓如啊!也就是你了解我袁世凱啊!”
一聲感歎之後,袁世凱看着梁啓超,那目中除去實誠之色,更多的卻是感激之意,顯然在這個時候,任何人能站出來爲他直言,辯那不白之冤,他都是感激的。
梁啓超倒是沒有受功,隻是談應一句。
“大總統所言詫異,梁某隻是道出事實而已!”
“卓如,我這一輩子,代人受過不少,可唯有這次,不甘,卻非爲已不甘……”
點着頭,袁世凱卻是不自主的感慨起來,他看一眼窗外,然後說又說道。
“我是爲咱們中國不甘啊,如今中國方顯初興之局,若因此,再陷内亂,豈是中國之福?我等又豈能對得起列祖列宗!”
聽着袁世凱的這番感慨,對于袁世凱這種不多說客套話,總是單刀直入的談話作風,楊度是熟悉的,梁啓超也不轉彎抹角,于是他便順着他的話,随即轉入正題。…。
“大總統,今日啓超前來拜見大總統,卻是爲了另一件事。”
“哦?”
袁世凱微微一愣,另一件事?什麽事?
“什麽事,隻要卓如你的事,我一定盡量去辦。”
而梁啓超越搖頭說道。
“大總統,我并不是爲一已私事,而是爲國事來!啓超想問大總統,爲何李緻遠受傷達六日之外,大總統還未遣人前去宣慰,以寬國民之心!”
“這個……”
袁世凱微微一愣,一時難以直接回答,他也曾想過派誰去,可詢問過幾個人,他們都有這樣那樣的理由說出自己不适合去的原因,總之,沒人願意趟這池混水。不過梁啓超的話卻引起了他很大的興趣,他知道像梁啓超這樣的的,如果不是有所決斷,他斷然不會主動來找自己。
“卓如有什麽好的人選嗎?”
“大總統,聽聞府院權責業已劃分!”
雖說知道袁世凱對自己多少有所戒備,但這會梁啓超還是主動去說一些事。
“嗯,确有草案!”
對此袁世凱倒是沒有隐瞞,事實上,他還刻意露風出去,以顯示自己絕不會因爲“貪戀權力故而殺李”。
“中央所屬十部,五五分屬府院,确顯大總統之心,可大總統可曾想過,兵權,财困難具爲總統府所轄,李緻遠又豈會甘心來京。”
在梁啓超說過時,袁世凱習慣地摸着胡須,但聽梁啓超這麽一說,袁世凱心裏卻是咯噔一響,整個人随之在尋思着:這梁啓超在想什麽,難道他想當李子誠的說客,不對,以梁啓超的爲人,他斷不可能充當李子誠說客,也沒有必要充當李子誠的說客,要是充當李子誠的說客,他也不會發表那篇文章于前。
“兵權,财權爲國之利器,中國爲總統制國家,豈能輕易予人!”
袁世凱用毫不留情的話語一棍打死梁啓超的話語,可誰料,梁啓超越是笑了笑,然後說道。
“兵權之所在,則随之以興;兵權之所去,則随之以亡!”
一句話卻是讓袁世凱一愣,他詫異的看着梁啓超,卻看到梁啓超的臉上隻是挂着微笑,似乎隻是随口一說而已,雖說驚訝于梁啓超會說的這麽直白,可對這句話,袁世凱卻是體會頗深,前清那會,他之所以下野,隻是因爲彰德會操,顯出的北洋軍威,使得朝廷忌憚,所以他被迫下野,再後來,他這一輩子最怕的那個女人——老佛爺一死,再到後來,武昌興義,面對那些嫩的能捏出水來的宗室黨,先是靠着對北洋軍的影響力,他重掌了北洋兵權,掌兵權之後,又逼小皇上退位,可以說,這一輩,他的官路實際上就是兵路,成于兵、興于兵、勃于兵,而現在……
“可财爲兵之母,無财則無兵!”
雖說知道梁啓超說的是事實,沒有兵權也沒有财權,李子誠肯定不願來京,而現在這刺李案不過隻是給他一個借口而已。
“有财不見得有兵,可無兵定不保财!”
此時梁啓超似乎不見了那個“憲政專家”的模樣,有的隻是一個老奸巨滑的政客模樣,可他說的這些話聽在袁世凱的耳中,卻是頗爲受用。
有财不見得有兵,這個兵指的是兵權,無兵權之人想保财權,又有幾分可能?
若是這樣的話,手摸着胡須思索開來的袁世凱,細細品來,發現無論民二還是現在,自己都忽視了一點,就是忘記了自己怎麽從滿清那裏得到的權力,而隻想着獨掌大權,卻沒想到,這個權中有關鍵。…。
兵和财,看似相輔相成,可事實上,若是沒有了兵權保障,那财權,還不是想收即收之權!當初那些宗室爲什麽要借助自己,還不是因爲北洋軍聽自己的,後來小皇帝爲什麽會退位,還不是因爲自己的手裏有兵權,隻要兵權在手……
可李子誠也有兵權……可轉念一想,那些兵是要派到歐洲去的,頓時,就是松了口氣,照歐洲那種戰局打上幾年,别說是兵,就是官都換了幾茬,由中央進行統一的補充的話,别說他李子誠的部隊,就是其它的部隊,到最後還不是變成國家軍隊,嗯!國家的軍隊自然就是他袁世凱的軍隊,他袁世凱才是中華民國大總統!
“憲政之道在于制衡,無權力之制衡,即有權力濫用之憂,以兵制财,以财制兵,如此,才是府院平衡之道,若無府院平衡,自無中國之平衡!”
在袁世凱思索時,梁啓超卻是突然跳出一句與他這個老牌憲政專家身份相稱的話語來。
“這可以說是,中國之特色的權力分立!”
“卓如啊!你這可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啊!”
這會袁世凱總算是明白了梁啓超的意思,他的意思歸根到底還是爲了他的憲政,他尋思的無非就是爲了憲政的權力制衡,不過梁啓超明白,這權力嘛,絕對平衡是不存在的,至少表面上的平衡卻是可以尋求的。
若是換做過去,袁世凱絕不會認同梁啓超的觀點,而現在,在袁世凱看來,最重要的是把李子誠拉到京城來,按到國務總理的位置上,适當的權力犧牲,也就是可以容忍的,至于其它,還是以後慢慢調理調理。
“外交、司法、财政、陸軍、海軍這五大要害部門歸總統府,而教育、内務、農林、工商、交通五部歸國務院管轄,表面上看似公平,實則沒有了權力制衡之道,這豈不有失堂堂亞洲第一共和國之體面,嗯!”
袁世凱似恍然大悟一般的倒是顯出幾分大公模樣來。
“這共和國的國家權力是需要制衡,國務院以财權制衡總統府,可使總統府不可肆無忌憚,而總統府以軍權制衡國務院,可使國務院不至專橫跋扈,嗯,卓如啊,你當真是咱們當世第一流的憲政專家啊!這一語啊,可是成中國千秋之世啊!”
“成千秋之世不敢,可穩中國當下之局,卻有所助益!”
接着梁啓超又繼續說道。
“其實,府院權責無需劃分太過刻闆,如外交,總統府負責外交部,而國務院就無外務之事?”
“這個……”
沉吟着,袁世凱到也知道梁啓超所說的是事實,可若是沒有權責劃分,那未來的京城政局可就是……想着,袁世凱卻是擡頭看着梁啓超,等他的下一句話,果然,梁啓超并未讓他失望,果然繼續講了下去。
“像外交部,這樣部門,可由總統府管轄,國務院代管,如有必要,總統府,随時都可收回……”
他的話卻隻讓袁世凱覺得像是漁網一般,越圍越緊,越接越緊,他似乎意識到,按這樣劃分下去,隻怕自己的權力會不斷的下放,最後自己可不就成了一個擺設。
“不行,不行,外交之事茲關體大,不可輕放,嗯,國務院可以設立一個外事長嘛,處理國内涉外事宜,也可配合外交部展開工作!”
此時袁世凱在道出這番話時,甚至都沒有意識到,在某種程度上,他根本就是認同了梁啓超的建議,認同了國務院的外交權限。
“大總統所言甚是!”
梁啓超到是沒有反駁,事實,對于他來說,他隻是希望用一至兩個實權部門換取李子誠放棄不分而裂的心思。而且梁啓超相信,隻要大總統把他這個府院權責公布出去,李子誠自然也就沒有了推诿的餘地。
“那個……”
擡眼看着梁啓超,袁世凱卻是一笑,然後笑說道。
“卓如,你是否願意辛苦一趟去連雲港看看!”
“若大總統和國家有所需,啓超自願前往!”
梁啓超倒也不推遲,更何況,他早就想到連雲港看上一看,看看那“亞洲紐約”究竟是什麽模樣。
“好!”
點點頭,袁世凱這會總算是松了口氣。
“卓如,你去了連雲港,探望李子誠的時候,替我轉告李,就說,嗯,讓他準備一下财政、”
提及财政時,雖說已經認同了梁啓超的觀點,可袁世凱還是忍不住的一陣肉痛。
“教育、農林、工商、内務五部總長的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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