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忽然從浩瀚的大海滾滾而來,從東海朝撲到了鷹遊門,海上掀起了大浪,鷹遊海峽泊澱場上一艘艘商船在海浪中搖曳着,台風嗚嗚吹着,轟轟呼嘯,落葉飛走,海腥彌散。
狂風,撲在窗戶上,撒拉撒拉地響,撲在臉上,如無數的針紮。風吹的連雲港昏昏沉沉的,甚至就連同那不夜天,這會也黯淡了起來。
一覺醒來,從被窩裏抽出身子坐在床上,揉了揉睡意未消的眼睛,黎雲龍便下意識地朝窗外看去,此時天已蒙蒙亮了。看了一眼那天色,狂風似乎停止了。
“雲龍,雲龍,快到上班的時辰了,起了嗎?”
這會母親在外間催他快起床。
“娘,我起來了,晚不了。”
雲龍連忙答應着。
待雲龍洗漱完畢,穿好衣服,娘已經将早飯做熟了。
娘老了,娘頭上又多了不少白發。繁重的家務都落在她一人身上。他看着母親日漸彎曲的背,眼前有些模糊了。
看來真得請個丫環了,想着自己一個月63塊錢的工資,黎雲龍知道自己能請得起丫環,可娘她卻不讓自己請,說是那錢要存着,好給他娶媳婦。
在黎雲龍于心下考慮着要不要找個丫環時,娘已經盛了一碗粥。
“雲龍,把這碗粥先給你爹供上。”
雖說這房子是黎雲龍來到連雲港後,才買的新房子,可和家裏一樣,在客廳裏供着一幅爹的畫像,這畫像是母親請人給爹畫的,每當看着那畫像的時候,黎雲龍怎麽也想不起爹到底是什麽模樣,爹在二十年前便死了,死在……
“娘,我吃完了,去船塢啦。”
黎雲龍從椅上站起來,抹了抹嘴上的殘留的粥,大聲對母親說。
“今天外面風大,天也冷,你多穿件衣服。”
母親知道這句話白說,但還是相信說了比不說好。她在裏屋大聲地囑咐着。
“娘,我不冷,一會兒就到船塢了。”
他滿不在乎地說着,身上依然是一襲航空隊的夏裝,現在俱樂部已經劃爲江蘇陸軍航空隊,從平民變成軍人,他自然要穿上軍裝,不過這軍裝很漂亮,也很帥氣。
疾步走出家門,黎雲龍便向船塢方向走去。
船塢實際上就是鷹遊船廠,盡管現在航空隊水上機大隊已經擁有十二架魚雷攻擊機,但是依然沒有自己的船廠,依然要使用船塢提供的那片小型起降場,不過,他知道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因爲飛機制造廠已經制造出了陸用型魚雷攻擊機。
仍帶着些許餘威的風吹起路上的砂礫,打在他的臉上,風把他的頭發吹得亂糟糟的,這會他感到一絲涼意,有些後悔出門時沒聽母親的話。
第十一大道兩側的店鋪開門了,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
“雲龍兄,早啊!”
黎雲龍擡頭,循聲望去,見澤生堂藥鋪大掌櫃拱手向他打着招呼。
“雲龍兄,您前天要的西洋參片到貨啦,您現在是不是把藥取走呀?”
大掌櫃高聲說着。
雲龍這才想起了這是給娘買的參片,給娘補補身子。
“我還是下班後再來取。”
黎雲龍也高聲回答着,這時公交車來了,公車剛一停穩,他便跳上車,這是朝船塢去公交車。
盡管起降場是船廠的地盤,可那卻是一片沒用上的地方,現在航空隊隻是借用。
“中隊長,早。”
在進起降場的時候,有一個地勤向他打着招呼,因爲大家不過是剛由民變軍,所以大家夥還沒習慣軍事化的問候。
“早!”
黎雲龍微笑着答了一句。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螺施漿的轟鳴聲,顯然已經有人到了起降場,響了,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駕駛水攻一式攻擊機時,被這發動機驚呆的模樣,那發動機運轉的時候,它發出的聲音低沉得像悶雷,渾厚得像獅吼,那聲音極富穿透力,當飛機在空中全速飛行的時候,它在天空回響着,它傳到天空的每個角落,在每一個人的心間震蕩着……
後來,盡管習慣了水攻的發動機聲,并适應了它那強勁的動力帶來的高速,但他還是無法改變對水攻機的喜受。。
在黎雲龍的眼中,飛機發動機的轟鳴聲,簡直就是金聲玉韻,聽着那轟鳴聲,上下渾身就舒坦,甚至連血液都會跟着沸騰起來,很多人都羨慕他們這些在天上飛的人,但是他們根本就不理解,那種在天空飛行的感覺,那種感覺很棒!
在起降場的機庫内,幾名已經換好了飛行衣的飛行員們,脖上系着白圍巾,頭上帶着皮帽風鏡,正在那裏交談着,而一旁邊的幾輛魚雷推車上,白色的魚雷正接受着檢查,那800公斤重的魚雷就是水攻一式攻擊機的“殺手锏”,過去的幾天,他們每天都必須飛行五個小時,每天在外海進行兩次“魚雷攻擊”,而目标則非常簡單,就是一艘中遠洋的商船。
與普通的拖靶不同,他們是直接攻擊中遠洋的商船,而對方則做着各種規避運動作,如果魚雷擊中目标的話,戰雷頭内的紅色顔色就會釋放出來,雖說是那是瓦斯魚雷不過打撈重整後卻也可以反複使用,要不然這種訓練,可真是“灑金子”。
十幾分鍾後,六架水上飛機接連拖着白浪飛上天空,與此同時在十數海裏外的海面上,六艘以7節航速航行的商船,正等待着飛機的到來,在商船艙頂,幾名船員手持望遠鏡看着空中,在艦橋内舵手随時準備調轉方向。
對于這些商輪學校的學員而言,這同樣也是他們的訓練課目,他們在接受商船架操訓練時,還需要學習躲避空投魚雷,由六艘商船組成的編隊,也正這種訓練中學習編隊航行,“發現飛機!”
望遠鏡中剛出現幾個黑點,便有一名眼尖的見習甲闆官大聲喊道,下一刻商船隊上空便響起了警報聲。
在望遠鏡中,李哲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六架飛機在空中盤旋着,他們似乎是在觀察着船隊,又過了十幾分鍾,又有六架飛機與他們彙合。
十二架飛機在空中彙合後,他們在距離船隊數公裏外彙成編隊。
“二對一,正合适!”
朱斌侯觀察着已經開始進行機動規避的目标,搖晃着機翼向同僚們傳達着信号,爲了彌補在空中無法彼此聯絡的不足,他們早已在制定了十數種空中聯絡方式,每一種方式對應一個命令。
随着朱斌侯的命令下達,所有的飛行立即以雙機編隊朝着船隊撲去,每一個編隊盯住一艘商船,而商船隊則不斷的作着規避。
“提前……”
在下降高度時黎雲龍盯視着瞄準鏡中的目标,開始計算着提前量,每一架飛機隻有一次攻擊機會,一次不中,就要返航,因爲每架飛機隻攜帶一枚魚雷。
“不行啊,配合有問題!”
魚雷攻擊剛一結束,在例行的總結會上,十幾名飛機員便和大隊長朱斌侯報怨了起來。
“空中的命令差不多有四五十條,雖說近處可以通過小黑闆、軍号傳遞信号,可若是遠了,卻隻能通過搖動機翼這樣的動作去聯絡彼此……”
在提出意見時黎雲龍,在黑闆上用粉筆畫出了一個虛似的艦隊,和其它人不同,他父親是北洋水師軍官,家裏有不少海戰陣形書籍,少時看過不少,所以相比于其它人,他這個中隊長反而更熟悉如何從空中攻擊水上目标,至少他了解海軍。
“實施空中魚雷攻擊,關鍵在于第一波攻擊,事實上,在第二波攻擊發起前,敵方就有可能放下防魚雷網,盡管軍艦速度會嚴重下降,但魚雷也就沒了用武之地,而我們實施攻擊時,我是指戰時,我們需要分配敵艦優先,優先攻擊目标自然是價值最大之艦,而在空中,如何分配各小隊攻擊目标,在空中根本就摸不着頭腦,訓練時都會出亂子,更何況是實戰,所以,必須要解決空中的聯絡!”
“空中聯絡,看來咱們要重新編一套軍号!”
朱斌侯點頭同意道,空中軍号聯絡是他在法國學習的,隻不過用起來非常不方便,而且在大編隊飛行時,水上一式攻擊機的發動機嗓音又會幹擾到号聲。
“軍号不行,六架飛機就聽不清楚了,十二架飛機,單是間傳軍号,就需要幾分鍾,戰場上瞬息萬變,軍号肯定沒辦法!”。
“軍号不行,咱們總不能把電報機搬上飛機!”
“那玩意太重了,到時我就什麽都不幹,就在那收發報!而且還在譯電什麽的,太麻煩,在天上飛着,那有那個功夫!”
李哲連忙開口說道,他也想過電報機,可電報搬上飛機的效用也不大。
“電報不行,總不能把電話搬上去!”
“電話?開什麽玩笑,電話線怎麽辦?電話可是有電話線聯着的!”
“可不是,若是有不需要電話線的電話就好!”
一時間衆人紛紛點頭稱是,而朱斌侯則在那皺着眉頭,他沒想到在歐洲用起來非常順利軍号聯絡,在水上一式攻擊機上竟然會碰到這麽多問題,可諾是空中聯絡的問題不解決,根本就可能實施他想像中的由數十架,甚至上百架飛機發動的空中攻擊。
“要不……咱們在機翼上按上燈泡怎麽樣?”
想起軍艦上的燈光命令,黎雲龍突然開口說道。
“燈泡?”
“對,就像是海軍的燈光命令一樣,在翼後和翼尖裝上燈泡,用閃亮發出信号!這個簡單可行些!”
“可在白天看不清楚啊?”
“就是,在白天看不清燈光!”
“要不就試試,反正也不算麻煩!”
當陸軍航空隊的飛行員們在那裏盤算着如何解決空中聯系問題時,在市内的**通用電器公司研究所内,一群技術人員卻在一間屋内,圍着一部墨綠色的設備,目中盡是期待之色。
“哔滋……”
在電源打開的瞬間,李萬民隻聽到一陣電流擾聲,擰動電台波段旋紐,耳機内除去電流交錯聲外,根本就沒有其它的聲音。
此時,在這部墨綠色的電台周圍已經擠滿了人,其中大多數都是德華大學來的“助理員”,與任何一所大學不同,德華大學的學生在連雲港往往需要“學習與實踐”相結合,他們會進入研究所、工廠擔當工程師助手。
“會傳來聲音嗎?”
在心裏如此想着時,拿着話筒的手已經滲出了汗來,換隻手,李萬民将左手在褲腳上擦了一下。
在十數公裏外的一片空地上,同樣的一部電台被直接扔在地上,而張廷金則直接蹲在地上,一邊調試,一邊拿着話筒沖着那邊“喂、喂”的叫喊着。
“調好波斷了嗎?”
周圍的人急切的問題一聲,在兩個月前試驗無線廣播時,也不像現在這麽緊張,這電台還在圖紙上的時候,便已經有人下了500部無線電台的定單。
“我再看一下……”
張廷金回了一聲,五年前畢業于交通大系後,他便考取中國第一批庚子賠款赴美留學生,先後在俄亥俄州立大學、哈佛大科獲學士、碩士學位,主修無線電專業,在月前接到德華大學聘請之後,在德華大工程學院任教的同時,又接受**通用電器公司的聘任,帶領着十餘名學生,從事無線電設備研制,隻不過這裏進行的工作更多的是複制,而以圖紙複制則是第一步。
對于動手能力極強的張廷金而言,他喜歡在德華以及**的那種試驗氛圍,而最讓他興奮不已的在器材研究、制造上居于世界領先水平,現在全世界電子管、真空管不過剛剛興起,而這裏卻已經經實現了規模化生産。
像眼前的這部中波無線電台,它不同于各國收發報的無線電台,而是一種“傳遞聲音”的無線電台,就像是無線電話,對,沒錯,就是無線電話,不過在内心裏他卻渴望着能同這部無線電步談機的發明人見上一面,能從他那裏學習一二。
不過那位特斯拉先生,似乎并不怎麽長于社交,而且他是那種試驗型專家,絕不是教導型學者,他的很多發明,甚至連他自己都不能加以解釋。
不過對于張廷金來說,這卻有一個好處,在**通用電器公司研究所内,他可以接觸到這個時代最先進的,甚至遠遠領先于各國的無線電技術,然後對那些無線電技術加以整理,再教授給學生。
“……我再看一下!”
盡管夾雜着的一些電磁聲,這話聲并不算清楚,可依然在房間内響了起來,幾乎是話聲傳來的時候,整個房間内立即響起了一陣掌聲。。
“我已收到,非常清楚,非常清楚!”
在房間内響起掌聲時,在人群中的特斯拉卻悄然退了出去,在很多人眼中,是他“發明”了無線電步話機,但事實上呢?并不是,這隻不過是一個錯誤而已,不過這個錯誤卻帶來一個好處,他所申請的二十萬的試驗經費得到了批準。
心下想着自己的試驗,特斯拉自然不會再在這個房間内呆下去,離他們去享受成功的喜悅,至于自己,還要繼續從事個人試驗,那才是最重要的,與美國不同的是,這裏不僅可以提供充足的資金,甚至還可以提供比美國更先進的器材,對特斯拉而言,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将那些件整合到自己的試驗中,以完善過去的試驗。
“步話機!”
放下從通用電器公司遞來的報告,李子誠笑了起來,現在連雲港終于制造出世界第一部無線電步話機了,有了步話機,部隊與部隊之間的聯絡就會在空中搭建成一條網,而相應的空中和地面也會搭成一個網絡。
在進攻作戰時,地面部隊可以随時呼叫空中支援,利用空中轟炸,直接摧毀敵軍的炮兵陣地、兵站、軍火庫。而在空中偵察的飛機,也可以在發現目标後,第一時間把敵人的方位告知部隊,甚至可以直接在空中引導後方的炮兵炮擊敵軍。
飛機、無線電步話機,這意味着整個戰場都将向自己的部隊完全敞開,有了飛機與無線電的結合,三個師的江蘇陸軍戰鬥力,甚至超過五個師,隻是因爲戰場對他們而言是完全透明的,他們可以利用電台迅速調動、集結部隊,從而發揮戰鬥力的最大化。
總之,無線電步話機和飛機兩者的結合,将會改變整個戰争的模式,給傳統戰争帶來一場革命性的變化。
“所有的準備都做好了,隻剩下……”
李子誠笑了起來,現在隻剩下最後一步了,隻要那一步走成,所有的一切都将……
“阿四,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唇邊念叨着阿四,李子誠笑了起來,還好,他沒事,要不然,這件事還真不知道應該讓誰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