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幾個月前,和袁世凱面争了徐樹铮的去留問題之後,再加上陸軍部被架空了,段祺瑞便病了,閉門謝客,不理軍務。外邊的事情他更不想理會,他隻想養病,所有事全交給徐樹铮。他不僅爲徐樹铮争來了将軍府事務廳廳長職,還爲徐樹铮争來了陸軍部次長職。
“有人對徐樹铮不滿、疾恨,又害怕,我就是要重用徐樹铮!”
鮮有人知道,段祺瑞的“病”,也是他和徐樹铮共同商定的結果,陸軍總長的位子還占着,躲進西山不理事,一切仍由徐樹铮代理。用不多久,袁世凱就得找上門來。
打如意算盤的人,不一定每次都如意。
這一次,兩人卻把算盤打錯了——
自從和袁世凱神離之後,段祺瑞的腰杆似乎更硬了。往日,他像小媳婦在兇婆婆面前度日那樣,腰不敢挺,頭不敢擡,連大話也不敢說一聲。段祺瑞不是當年流着鼻涕的賴孩子了,也不是當初旅順炮台的監修工,而是堂堂地一**隊之首!
而袁世凱呢,在成立“大總統府陸海軍火元帥統率辦事處”的時候,還是讓“病”了的段祺瑞兼充辦事員,他與參謀總長、海軍總長共爲辦事處鼎足。不久,袁世凱又加封他爲建威上将軍,兼管将軍府事務,授一等文虎勳章,仍然頂着陸軍部總長職,頭銜一羅,赫赫耀眼,老泰山對他夠厚愛的了!
段祺瑞一件一件都一笑了之,既不去榮任,也不去推辭。他心裏明白,袁世凱是在變戲法。
“戲法隻能變給台下人看;台上人、幕後人心裏都明鏡,那是把戲!”
病了的段祺瑞受到優待了,又賜參,又贈銀,又給假,還想着有事找他商量,袁世凱真夠寬宏的。
走了段祺瑞之後,袁世凱比段祺瑞輕松了,能夠和他制肘的人,敢于和他制肘的人不多了,自然的,有什麽事,也不再找他商量了,被涼了幾個月後,段祺瑞反倒是不自在了。
卧佛寺内一間獨院内的涼亭内,一位身着青衫的人坐在那,手扶着石台。
震驚!
準确的來說是驚愕!
在段祺瑞的腳邊還有一個碎裂的茶杯,似乎是從他手中跌落的,這樣的失态,對于性格冷淡的他來說,卻是極爲罕見。
此時,石台上的那份從陸軍部送來的電報副本放在石台上,坐在亭中的段祺瑞卻死死沉默着,不揮手。
盡管處于震驚之中,他卻沒顯露出任何态度,也未做出任何決定,他在等一個人!
此人便是徐樹铮!
彈指間,徐樹铮和段祺瑞相處十五年了。十五年所共之事,件件使段祺瑞對徐樹铮心悅誠服。離開徐樹铮,段祺瑞似乎連小事都失去了主心骨。
對段祺瑞今天的境況,盡管徐樹铮有些失算,但段祺瑞依然對徐樹铮信任有加,即便此時,也是如此。
但現在,想着電報上的内容,段祺瑞卻意識到,也許,這是一個機會。宦海沉浮,那是尋常事,對策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要拿出的。對付袁世凱,豈是輕而易舉的事。
隻是何時舉、怎麽舉?
尚待思索。
奧匈皇儲被刺!
段祺瑞又一次嘀咕着通報中的内容,雖隻接到這麽一份通報,但卻驚得他半饷回不過神來,因爲四個月前,曾有人對此做出過預言,曾經對那種預言,他完全是嗤之以鼻不予理會,但現在,薩拉熱窩的槍聲卻改變了一切。
“巴爾幹亂了,世界大戰就會打起來!”
昨天,巴爾幹亂了!
盡管處于極度震驚之中,但是他還是派人把徐樹铮請來了。
和往日一樣,徐樹铮身着一襲陸軍中将軍裝,一副陸軍次長的派頭,面帶微笑,神情輕松,仿佛正趕上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幾乎是一到卧佛室這處香客的宅院内,面對段祺瑞,便反賓爲主的泡茶拿煙,行動舉止,都十分主動。。
隻是像徐庶進了曹營一般--一言不出,事實上,這兩是兩的個性使然,有時候,他和段兩人,能一兩個小時不出一言,最後三言兩語的結束談話,往往都是以他的意見做爲決定。
沉思多時後,段祺瑞才說道。
“又铮,電報你看了?”
徐樹铮點點頭,通報還是他命人轉過來的,豈會不看?他知道這個消息比總長還早上一個鍾頭,而此時他卻像是心不在此,點頭之後,也就算了。
平素并不多加言語的段祺瑞,這時沉不住氣了,他請徐樹铮來是想聽他對此事的看法,沉着不語,算什麽?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說。
“又铮,看來李緻遠他賭赢了!”
徐樹铮還是平靜地不語,盡管他的内心深處同樣震驚不語。
“愧當初未曾信之,否則……現在要同你商量一下,你看如何?”
徐樹铮這才把臉轉過,窺視段祺瑞片刻後,點頭說道。
“老總意見甚好!甚好!”
“我是問你!”
面對這句語不達意的話,段祺瑞到是沒有任何情緒。
“如果,真像李緻遠猜的那樣,真的打起來了,咱們怎麽辦?”
“怎麽辦?”
徐樹铮遲疑了片刻,從看到那份電報之後,他就在思索着這個問題,到最後,他隻得出一個結論。他再正眼看一下段祺瑞,見他面上帶着一些焦切之色,于是,他便用極爲認真地語氣說道。
“此事關重大,容樹铮再思索一下如何?”
段祺瑞的心頃刻懸了起來。他了解徐樹铮,此時此事他這麽說,說明他同樣沒有什麽主意,要不然恐怕早就說了出來。
而徐樹铮看着桌面上的棋盤,便開口說道。
“老總,以往尋不出一個對弈的機會,今天你我都名副其實的,我想跟你戰三局。如何?”
“下棋?”
段祺瑞狠狠地搖搖頭。
“哪有那副心思!”
而此時徐樹铮卻已經持黑先行了,面對徐樹铮這個做态,段祺瑞便不能再推辭了,勉力應酬,兩人對坐着,一面下棋,徐樹铮一面說。
“老總,這件事,咱們從一開始,就落了下着!”
徐樹铮并沒有說是那件事,也許是兩件事,一是“病”,二是歐洲。
兩件事,兩人都太過于想當然,卻未料想到,相比于對段的的依助,袁世凱更傾向于他“養病”,在另一件事上也是如此,論及對歐洲的了解,他們兩能有李緻遠更了解歐洲嗎?
正是因爲沒弄明白這一點,才會從一開始落了下着。
段祺瑞點點頭,下了一步棋,盡管他的府中眷養不少國手,可他卻是下一手臭棋,這會心不在焉的,棋自然下的更臭。
可徐樹铮卻不問那麽多,依然吃着他的子,下着他的棋。
“就像這下棋一樣,他算着十步之後,自然有九步之優,你我隻看一步,自然隻有一步之優,相形之下,卻有八步之憂!”
優和憂,音相同,但意卻截然不同,徐樹铮顯然是借棋說事,說話時,他又接連吃了兩子。
面無表情的段祺瑞卻隻是在心裏思索着徐樹铮的話,心思依然未在棋局上,他知道徐樹铮說的是實話,就像此時的棋局一樣,徐樹铮占盡優勢,而相形之下,自己的境遇豈不正如這棋局……
“大總統非簡單之人,可那李緻遠也不簡單啊!”
“哦!”
“大總統與李緻遠從民元相識至今已兩年餘,未曾從**占得一絲,反倒讓李緻遠的待人以誠,算計頗深!”
提及李緻遠的待人以誠,徐樹铮倒是在心底升起一陣好感來,李緻遠和其它人不同,他總會明明白白的告訴别人,他要做什麽,似乎他從來不玩什麽陰謀,即便是面對陰謀,他往往也是一笑了之,想方設想法化他人的陰謀爲自己的助力。
這麽一個人,着實不簡單啊!
“老總,其實……”
突然将聲音壓低,徐樹铮的目中閃動着一些神采。
“李緻遠賭的是将來可能爆發歐洲大戰,他能不能賭赢倒是一說,但以現在看來,他至少赢了一半,若是……”
“又铮你的意思是……”
沉吟着,段祺瑞的話沒說完,他隐約猜出徐樹铮想說什麽。。
“總長,若是爆發大戰,中國勢難獨善其身,若是早加打算的話,沒準,咱們中國可以從中得利,而且……”
徐樹铮向前探着身子,用盡可能的低的聲音向段祺瑞提着自己的建議。
“……,若是說這件事成了,那麽大總統的那個主意,自然也就不廢而廢了,要知道……”
不等他把話說完,段祺瑞卻連連搖頭說道。
“又铮,這件事……”
不等段祺瑞把話說完,徐樹铮卻斷然打斷他的話說道。
“不過在此之前,我必須要去連雲港,拜訪李緻遠!”
“拜訪李緻遠?”
“對!這事出自李緻遠,想來那邊,他早已有所打算!”
徐樹铮用力的點下頭。
“那,用什麽理由……”
“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