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毀日本的生絲業”
一句話,隻讓穆、方之玉兩人心頭一震,他們驚訝的看着董事長,此時他點燃一煙香煙,看似若無其事地把煙灰彈到煙灰缸内。。
“即然生絲業是日本的經濟命脈,咱們或是不釜底抽薪的話,可真對不起咱們的良心”
“董事長,這……這怕是不大容易”
出于維護董事長面子的原因,穆在說話時又朝董事長遞個眼色,摧毀日本的生絲業,單憑**公司自己的能耐,有可能嗎?
二十萬擔生絲,利潤的确大,但涉及到卻遠比董事長想象的要複雜的多,這無論是辦缫絲廠或是收購生蠶都需要大量的資金,即便是不考慮出口市場的因素,單就是這個資金……
“不容易?”
反問的同時,李子誠跟着笑了起來。
“藕初,打從我回國到現在,又可曾辦過一件容易的事情?”
叼着香煙站起身來,李子誠鄭重其事的說道。
“在生絲上,日本是咱們的競争對手,而在其他方方面面可以說,日本同樣是咱們的競争對手,咱們隻要能擊垮日本的生絲業,那麽按日本對生絲業的依賴性,就等于在其它行業擊敗了日本,甚至……”
沉默着,李子誠忍不住設想起,假如沒有足夠的資金作爲支持,日本還有可能實現他的工業化嗎?一個沒有完成工業化的日本,面對一個實現初步工業化的中國,他們還有可能敢于挑戰并入侵中國嗎?
“而且,我們用人造絲代替國内生絲市場,還有很多好處,人造絲制品相當廉價,這使得蠶農便能把更多的錢花在購買其它工業品上,市場的需求自然會促進國内實業的發展,而實業發展的同時,機械的需求自然會增加,公司生産的機械設備,銷路也會增加,這樣便會産生一個良性的市場循環……”
把香煙壓碎在煙灰缸,李子誠的唇角微微一揚。。
“事實上,這隻是一道并不複雜的數學題,十二萬擔生絲在國内産生一億兩的市場,如果把這十二萬擔生絲投入到國外市場,一億兩銀子卻從國外流入中國,而得到這些銀子的蠶農,除去存儲一部分之外,其中的大部分仍然會花出去,原本在内銷隻能産生一億兩市場的生絲,轉爲出口後,即可産生一億五六千萬兩的市場……”
算着這道簡單的數學時,李子誠便開始在心裏合計着如何最大限度的從中餘利,畢竟對于企業而言,最重要的是利潤。
“董事長,辦一個産量一千擔的缫絲廠,需要投資二十萬元,而且我國農村養蠶幾乎囊括全國各省,若是公司辦缫絲廠的話,就涉及到異地投資、異地生産,還要考慮到交通運輸的問題,以江蘇的無錫爲例,無錫在清光緒三十年以前,栽桑之家,甚爲寥寥,但自1904年滬甯鐵路築成,由于交通的便利,無錫地區的缫絲業即逐漸興起,栽桑方才時興。”
當方之玉提出公司發展生絲業需要面對的問題時,原本有意反對的穆卻出人意料的沉默着,這會他已經完全被董事長說服了,在方之玉提出那些問題時,他已經在心下思索着對策。
“資金不是問題”
“哦?”
“董事長,其實最需要解決的不是資金,而是銷路,缫絲機械應該沒什麽問題,公司可以引進技術自行生産,然後仿造出售棉紡設備的方式,向國内的絲商供應質優價廉的設備,最重要的是市場”
穆的話到是讓方之玉稍做沉默。
“董事長,我國生絲出口完全爲外國洋行所籠斷,那些洋行雖說組成了一些扶助機構。像“合衆蠶桑改良會”“上海萬國生絲檢驗所”以及“廣東萬國絲業改良會”,但他們的自然不是爲了幫助我們,他們所需要的隻是生絲原料供應而已,而且是廉價的生絲供應,我國生絲訂價權完全由英、法、德、美洋行所控制,華絲質優于日絲,舉世皆知,但華絲價格卻僅爲日絲八成,至多不過九成,而洋行收購生絲後,運往歐美,憑此利差,即可獲巨利……”。
“那我們就把訂價權奪回來”
一口把杯中的茶喝完,李子誠斷然開口說道。。
“其實不一定要奪”
提起訂價權,想起生絲業當年一段舊式的方之玉說道。
“董事長是否知道胡雪岩?”
“胡雪岩?”
“當年洋商爲得中國的廉價原料,壟斷蠶絲出口市場,拼命壓低生絲價格,以從中攫取暴利,不過15年之功,洋商便把生絲價格壓低六成,可謂是對我國生絲極盡壓榨,後目睹此景,胡雪岩認爲商機浮現。缫絲産業蒸蒸日上,而作爲原材料的生絲卻價格日跌,這是一種極其不正常的現象,據他的觀察,主要原因是華商各自爲戰,被洋人控制了價格權。因此,他決定靠自己的财力,與之一博。另外,還有資訊顯示,在過去的兩年裏,歐洲農業遭受天旱,生絲收成減産。
正是基于這些判斷,胡雪岩才決定出手,高調做莊,爲了不使繭價受制于洋人,他幾乎就是以一人之力挑起了與洋商的蠶繭大戰,……”
聽着方之玉緩緩道出胡雪岩與洋商的蠶繭大戰,盡管未曾目睹,但李子誠卻能想象出當時的驚心動魄一幕,同樣也不禁對胡雪岩生出景仰之心。
而穆聽着方之玉的話,整個人卻陷入沉默之中,胡雪岩的失敗根本就是前車之鑒,若是……但,了解李子誠的穆知道,如果沒有胡雪岩的失敗,或許還有說服他放棄這個打算,可現在有了胡雪岩的失敗,他隻會……
“……每每想來,實在是可惜至極,若非……哎……”
方之玉發出長歎時,李子誠卻挺了挺胸膛毅然說道。
“胡雪岩敗了所以,中國生絲的議價權還在洋商手裏,所以,我們才要争上一争,而且我們必須要赢,也隻能赢,否則……”
用力一拍桌子,李子誠的神情變得極爲嚴肅。
“沒有否則我們一定能赢”
“可……董事長,保護本國産業應是政府的責任,由一名商人隻力挽狂瀾,對抗全體洋商,風險之大,自胡公之後,又豈有人敢于再試。胡公雖悲壯,但……”
“我敢”
李子誠的堅持,在穆的意料之中,敢爲天下人不敢之事,這是他的脾氣,越這麽說,他反會越堅持自己的決定,方之玉的勸阻根本就是适得其反,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
“緻遠”
突然轉變稱呼,穆這會是用朋友的身份提出建議。
“既然你決定了,而且這還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咱們自然要幹”
不顧急的直打眼色的方之玉,穆又繼續說道。
“可問題是怎麽幹?”
不待李子誠回答,穆接過自己的問題。
“像胡雪岩那樣,直接收購蠶絲,肯定是不行,那是賭,那是比,賭的是運,比的是銀子,賭性的太大,非緻遠所喜好,所以我覺得,咱們一開始,就像你先前說的那樣要控制絲價”
在提出建議時,穆在腦海中慢慢的按照先前李子誠指出的那條路子,把自己的想法勾勒出來。
“咱們要聯合國商擁有的缫絲廠,達成一個供貨同盟使得他們隻向我們公司提供生絲從而切斷洋商收絲”
“可他們憑什麽答應我們”
方之玉的口氣稍微轉弱地問道,正是因爲華商各自爲戰,才使得洋商輕易奪得中國生絲訂價權。
“機械,咱們公司最有力的一張牌就是機械,向那些缫絲廠提供機械設備,用貸款、用分期,先把他們拉入咱們的陣營……”
話語稍頓,穆沉默片刻又補充道。
“如果我們能幫助國内絲商打開海外銷路,便可以用統一出貨的方式,使絲廠跳過洋商代理,這樣便可以用外國人錢的去打擊洋商,”
“嗯從代理外貿做成直接外貿,這是個辦法”
認同的點下頭,李子誠明白這其中的區别,中國商品一向都是由洋商利用國商不懂國際貿易,通過在華洋行采購再出口,做代理貿易的洋行自然要抽傭,而這“傭金”的來源就是靠他們壓低采購價,最終吃虧的還是國商。
“這個法子不錯,日本都是通過大會社直接出口,少了一個環節,自然少了一個環節的費用。”
“但,這還要考慮到幾個問題”
方之玉剛一贊同,穆便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洋行代理中國商品,他們有幾個優勢,一是他們在歐美的商業網絡,當然這個可以派人去開拓,反正都是做生意,隻要是正當生意上的事,就沒什麽難事,再就是他們有運輸上的便利,生絲是季節性宗高值産品,所以都是搭貨運輸,而中國對外海運全爲他國航運公司所籠斷,如果他們的在這方面卡脖子的話,若是沒有船運公司……”
“沒有船運公司爲咱們運貨?”
先是冷笑着,然後李子誠又慢條斯理地說道。
“還别說,我還真不怕,反正咱們不是已經建了商輪學校嗎?拿生絲什麽的練練手,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