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建築的候車裏,回蕩着站員用擴音器裏發出的單調而刺耳的聲音。不過,看來對這種沙啞的沒有一絲“美感”的聲音,誰也不介意,畢竟所有人來這裏,隻是爲了趕車而已。
身着長袍或是西裝的旅客們,這時心裏都有自己的打算,他們或是離開上海,或是來到上海,無論是離開上海或是來到上海,他們都有着彼此不同的心境,但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無論是離開或是來到,他們的目的卻隻有一個——生活,所以,爲了生活人人都在匆忙趕路。
而此時一個黑呢軍裝、身材瘦削、頭戴鴨舌帽的個頭并不高的男人,他在進入檢票口附近之後,便舉目掃視着周圍,他那尖削而棱角分明的臉上,眉頭收斂,任誰都可感覺到他在無意之中流露出的狠意。
“娘的,還沒到時候?”
戴着鴨舌帽的男人,摘了一下帽子,然後掠了掠蓬松伏在前額上的頭發,然後便朝着檢票口後的候車室走去,但在距離一間貴賓休息室還有十餘米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他看到在那貴賓休息室的門邊,貼着一張仁丹廣告。
“那是……”
點着頭,鴨舌帽男子知道,自己的目标就在那了。
10點45分,穿着鐵路員工制服的站員,再一次拿起那洋鐵皮卷成的喇叭,站員來回在的車站候車室内走動着,然後大聲喊出上車通知:
“11點鍾開往南京的滬甯快車就要開車了,請旅客們趕快上車。”
随着上車通知的傳來,從車站貴賓休息室裏走出六七個人。走在中間的是國民黨代理理事長宋教仁,陪同他的是黃興、于右任、廖仲恺等人。這幾個人既是辛亥革命推翻清朝的領袖人物,又是當前堅持制定共和憲法、實行民主政治的核心力量。
事實上,在一些人看來,他們或許将會是中國第一任民選内閣的總理和閣員,此時,當他們走出來的時候,早已經架好相機的記者們,立即按下快門,記錄下這曆史性的一刻。
“中國的曆史将掀開新的篇章!”
拍下一張照片之後,從相機後布罩内探出頭的一個西洋人,用标準的北方官話說道。
不僅中國人對這些人充滿了期待,同樣的在很多西洋人看來,他們每一個人都清楚,今天,不,也許是幾天之後,他們将會見證一個曆史,在東方,在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專制帝國,現在的亞洲第一共和國。
一個民選的、民有的政權即将建立,無論如何,他們都将見證曆史。
幾乎是宋教仁剛一走出貴賓休息室,立即就被幾名記者圍住了,那些記者中有中國記者,也有日本記者,同樣還有西洋記者,他們的問題大都非常簡單,甚至重複,無非是想問這位很有可能将會成爲中華民國第一任民選内閣總理的宋教仁先生,将會帶着什麽樣的的組閣方案前往京城,當然也會有人問及,内閣将如何協調同大總統之間的關系。
“……此次赴京……”
此時在面對記者的時候,宋教仁再一次恢複了滿面春風之色,全不見昨日餞行宴上的那種無奈,而是熱情洋溢的回答着記得們的問題,他們們邊走邊談話,眼看就要走進檢票口時,宋教仁便加快了語氣,他知道自己的一些理念需要得到輿論的支持,最終通過輿論去影響那些議員們。
雙眼盯着那個朝着檢票口走來的人,頭戴鴨舌帽的男人眼中流露出絲絲冷意,他的手插進了大衣口袋之中,他的衣領豎立着,随着擠攘人群朝着那個人擠去,終于,他擠開了擋在他前面的人,此時身着黑呢西裝的目标距離他不過隻有米遠的距離。。
“……唯有……”
在距離檢票口還有兩米多遠時,停下腳步的宋教仁揚着手指,看着提問的記者,準備把最後一句話告訴他。
在宋教仁轉身的瞬間,鴨舌帽男人從口袋中取出了一支勃郎甯1910型手槍,右肘貼着腰間,槍口直指着宋教仁。
“砰!”
突然間傳來一聲尖利的槍聲,隻震的衆人一愣,緊接着又是兩聲槍聲,隻見原本正對記者發言的,宋教仁身子一晃,踉跄了幾步,同時用手摸着他的腰,大聲說了一句。
“我中槍了,有刺客。”
在另兩槍響起時,人瞬間趴倒在一張椅子上。
“啊……”
幾乎是在第二聲槍響的瞬間,車站候車室内頓時一片大亂,原本采訪的新聞記者和周圍歡送的民衆紛紛四散開來,而有的人吓得鑽到椅子下面,便更多的人卻是拼命向門外奔跑,在四處逃散的人群之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身穿黑呢軍裝、頭戴鴨舌帽的男人,此時他和其它人一樣,似乎受驚一般的瘋狂的朝着站外跑去,混雜在人群之中不顧一切地竄逃着。
“遁初、遁初……”
跟在宋教仁身旁的黃興、廖仲恺等人也慌了手腳,連忙扶住倒在椅上的宋教仁。
“怎麽樣,遁初,怎麽樣……”
“快,快叫車!”黃興大聲沖着一旁的随員喊道。
此時鮮血,正在從宋教仁的腰部直湧出來,順着那椅子流淌到地上。此時宋教仁一手摸着右腰,一手扶着黃興。
看到這一幕于右任這時顯得非常鎮定地,在現場的慌亂之中,他沖着一旁大聲喊道。
“現在一方面要追捕兇手,一方面趕快送入醫院,我去找車子。”
随後,他便飛速跑到車站外的停車場,找到了一輛汽車,把宋扶上汽車。一方面令留下的送行人趕快報警追兇,這邊則令司機開快車送至離車站最近的靶子路滬甯鐵路醫院搶救。
被衆人擡上汽車後,盡管身中三槍,但宋教仁這時神志還很清楚,他用手把于右任的頭拉到胸口,喘息地說。
“我痛得很,恐怕活不下去了,現在有三件事奉托:(一)所有在南京、北京和東京存的書,全部捐入南京圖書館;(二)我家很窮,老母尚在,我死後請各位替我照料;(三)請各位繼續奮鬥救國,勿以我爲念放棄責任。”
此時,對于宋教仁來說,他最爲擔心的是自己遇刺将會引發什麽樣的後果,他清楚的知道在他之後,怕整個國民黨再也無人能阻攔“二次革命”了。
“遁初,你放心!”
扶抱着宋教仁人的黃興連聲應道,而于右任則不停的催促着司機開快一些,等把宋教仁送至鐵路醫院,就要求醫院醫師會診急救,院方一聽的是傷患是宋教仁,立即請格爾本醫師和比林哈斯醫生共同診視,而醫生認爲傷勢很重,必須開刀才能有望。爲了争取時間,在12時30分送入手術室開刀,用鉗子從小腹取出子彈,直到此時,才發現子彈有毒,雖然宋教仁流血不多,可是卻十分痛苦,呻吟輾轉,凄苦之情,慘不忍睹。
午夜2時,院方再集外科醫生五人第二次開刀,把腸縫補滌洗,取出食物及污血,然後合口,在手術過程宋教仁幾次昏厥,不過神智還算清楚,反複地用盡氣力說道。
“我爲了調合南北,費盡若心,可是造謠者和一般人民不知原委,每多誤解,我真死不瞑目。”
終于在淩晨時分,結束手術之後,躺在病榻上的宋教仁,再一次委托黃興代拟一電,
“遁初!”
黃興大喊了一聲。
“要,要向大總統報告……我,我來口述……”
在宋教仁的堅持下,黃興拿起筆開始代寫起向大總統袁世凱報告遇刺經過。
“北京袁大總統鑒:仁本夜乘滬甯車赴京敬谒鈞座,十時四十五分在車站突被奸人自背後施槍,彈由腰上部入腹下部,勢必至死。竊思仁自受教以來,即束身自愛,雖寡過之未獲,從未結怨于私人。清政不良,起任改革,亦重人道,守公理,不敢有一毫權利之見存。今國本未固,民福不增,遽爾撒手,死有餘恨。伏冀大總統開誠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權,俾國家得确定不拔之憲法,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臨死哀言,尚祈鑒納。宋教仁。哿。”
終于在念完這一電文之後,宋教仁看着黃興、拓魯生、黃興、陳勁宣、宋教仁、廖仲恺、吳仲華等人,此時,嘴裏說。
“諸位同時,我……我們……要集中……全國力量一緻對外。”
第二天,上海各大報都在顯著位置刊登了宋教仁遇刺的消息。報童們在大街小巷叫喊着:“宋教仁遇害,生死不明!”
(好了,該來的總是來的,無論如何,宋案都是中國曆史上最大的迷團,同樣也是,中國的遺憾!宋案是迷,但是宋案緻使再也無人阻攔二次革命,二次革命使國民黨成爲亂黨遭解散,國民黨國會議員被趕出國會,最終,二次革命毀掉了中國曆史上最有可能實現憲政的機會!可以說,宋案,改變了中國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