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漸漸的在身後隐退,“山城丸”郵輪乘風破浪,在吳淞江掀起陣陣泛着白沫的浪花夕陽下,被紅霞籠罩下的是那個讓中國人陶醉的遠東第一大都市海
此時一個中年人站在“山城丸”的船頭甲闆上,他的眼睛偶爾投向漸漸隐于晚霞中的**,夜,已經悄悄降臨,不知是因爲夕照霞隐褪後的夜色,還是因爲他的心情,中年人那張堅毅的臉龐上浮現灼熱的酡紅。
而這時他卻長歎一口氣,在他轉身走回艙室時,跟在他身後的人也是輕歎一聲。
一切都顯得如此的微妙,而此時“山城丸”駛出了吳淞江,駛入揚子江,向着揚子江出海口駛去,夕陽下的“山城丸”白色的船身被夕陽映成金色,郵輪載着乘客緩緩的朝着目的地日本駛去。
“以前,我們黨;現在,我們的政黨。以前,我們是秘密的組織;現在,我們是公開的組織。以前,是舊的破壞的時期,現在,是新的建設的時期。以前,對于敵人,是拿出鐵血的精神,同他們奮鬥,現在,對于敵黨,是拿出政治的見解,同他們奮鬥……。我們要在國會裏,獲得過半數以上的議席,進而在朝,就可以組成一黨内閣,退而在野,也可以嚴密監督政府,使它有所憚而不敢妄爲,該爲的,也使它有所憚而不敢不爲……。”
2月13日在漢口碼頭上船之際,身爲國民黨理事長的宋教仁再一次向黨内同僚和歡送他的人士就政黨内閣的未來做着解釋,此時的宋教仁整個人顯得意氣風發,在過去的幾個月中,宋教仁主持了解散同盟會并與統一共和黨、國民公黨、國民共進會、共和促進會合并成立新的“國民黨”的工作,以圖在之後的國會選舉中實現真正的政黨内閣。
對解散同盟會的舉動,很多**黨人都不能理解,宋教仁向他們耐心的解釋,進麽勸說,也正是在宋教仁與其他**黨人的共同努力下,國民黨在過去幾個月的選舉中赢得了空前的勝利,而現在全中國都知道,宋教仁極有可能出任新的内閣總理。
近中午時分,船順江而下,朝着**的方向駛去,而在船上,依在舷邊的宋教仁看着手中的電報,這是一份遲到的電報,遲到了三天。
“到底還是走了啊”
搖頭輕歎着,依在舷邊的宋教仁随手将電報扔到滾滾江水之中,看着這長江,他整個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對于那個人,他一直抱有成見,也正因如此,一個月前,于在湖南都督譚延闿主持的國民黨湖南支部歡迎會上演說時,他談到了黃興、譚人鳳、孫武、居正、黎元洪、袁世凱及自己對于辛亥**的貢獻,而對于名聲在外的同盟會領袖卻隻字未提。次日,在湖南鐵道協會歡迎會對孫中山的“十年十萬裏”鐵路計劃予以商善意的嘲諷。
“前孫先生發表六大幹線,有贊成者,有待籌商者,但是孫先生對經曆尚少,必須考驗測量乃能得其要領,至于中國鐵路總公司,更未得要領,若國需修鐵路,不妨參見隴海之成,**一解國之困境,二築成國之幹線,今歲開工不過數月,業已築成百裏之鐵路,如此之工效,實爲國人之楷。”
嘲諷與贊揚之間,早已經将他對孫中山成見顯露無疑,而現在,在國民黨選舉勝利并有望組織責任内閣的“大好形勢”下,身爲國民黨的名義領袖孫中山卻表現十分冷淡,他沒有就組閣問題發表意見,甚至有意與自己避而不見。
想着他的避而不見,宋教仁隻是略感遺憾的歎口氣,同時又覺松了口氣,在某種程度上,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同他達成共識,兩人在政治上的分歧實在是太大。
走到舷邊,看着神情黯然中又帶着絲解脫的宋教仁,王寵惠猶豫着開口問道。
“鈍初,難道你和他之間,就沒有一絲可緩和的餘地嗎?”
“緩和……”
苦笑一聲,宋教仁直起身望着江邊那連綿不絕的山巒。
“内閣不善而可以更疊之,總統不善則無術變易之,如必欲變易之,必緻動搖國本,這是其一”。
歎口氣,宋教仁輕語着兩人政治上的分歧。
“再則,我素來主張在憲政民主的制度框架之内從事議會政黨非暴力的民主選舉、陽光參政、和平競争,而他們卻以激進**爲目标,政治分歧之大,實在……難緩之”
一語輕斷,宋教仁回過頭來看着被自己硬拉來幫助自己主持競選的王寵惠,此時他的臉上帶着一絲失望之色,而宋教仁卻是微微一笑。
“亮疇,前天,李緻遠給我回了封電報”
“哦”
雖說知道鈍初這是在轉移話題,但王寵惠還是顯出了幾分好奇來,過去幾個月的選戰,原本連雲港會成爲“諸黨化緣之所在”,可李子誠卻通電全國來個“諸黨敬免其足”。
“全國無論如何鼎沸,而連雲則自養其工,而發揮其實業,自教育其子弟而發揮其将來。”
這是外界對連雲港的評價,遠離政事,這甚至是連雲港的标榜,有了那通電各黨自然不會去自讨沒趣,不過李子誠在通電之後,卻又給進步黨和國民黨各捐十萬元,了表心情而已。
可偏偏鈍初卻還是通過**駐漢陽辦事處,向**公司提出适當之時訪問連雲港的請求,在這種情況下,王寵惠自然好奇李子誠的答複,不過他的确不知李緻遠前天就回了電報,顯然他前後猶豫了差不多一個星期。
“他在電報上稱,連雲往徐州鐵路未通,實不敢耽誤宋理事長之國事……”
道出電報上的原話,宋教仁臉上堆出了笑容。
“這李緻遠啊,是送頂高帽給我,然後再用國事來拒絕我啊”
不過話時,宋教仁臉上卻沒有一絲不快,反倒是流露幾分贊賞之色。
“我聽一位朋友提到,連雲港春節的時候,樹起了一塊牌子”
“哦?”
高寵惠一愣,牌子?
“空談誤國,實幹興邦”
吐出八個字,宋教仁又繼續說道。
“所以,那連雲港才會全國無論如何鼎沸,而連雲則自養其工,而發揮其實業,自教育其子弟而發揮其将來。”
感歎之餘,宋教仁看着王寵惠說道。
“現在看來,世間空談之人何其多,而李緻遠……他是個幹實事的人他也需要幹實事的人”
宋教仁的最後一句話反倒讓王寵惠有些摸不着頭腦。
“亮疇,你在中國鐵路總公司當顧問,所顧爲何?”
宋教仁的問題使得王寵惠頗爲無奈長歎一聲。
“中國鐵路總公司,又成其何事?既無成事,這顧問之名,無外隻是領無功之養人之祿而已”
“亮疇,你覺得連雲港如何?”
嗯?王寵惠不能疑惑的看着宋教仁,而此時宋教仁卻是滿面凝重之色。
“李緻遠在電報中提到,希望讓我勸說你往連雲港,接受隴海鐵路高等法官**官一職”
不待王寵惠說話,宋教仁卻伸手打斷他,然後認真的說道。
“我這不是爲李緻遠當說客,而是……”
沉默片刻,宋教仁似無奈的輕歎一聲。
“本黨今有内哄,若亮疇此此與教仁同往,無疑……”
話語稍頓,宋教仁最後看着王寵惠說道。
“空談誤國,想來到連雲港出任隴海鐵路高等法院法官,亮疇你也能一展所學,如李緻遠所言,司法公正爲社會公正最後一道防線,若司法不公,社會必爲不公,連雲則自養其工,而發揮其實業,自教育其子弟而發揮其将來,若他日舉國不公,連雲則獨享公正之藍天到那時,亮疇……”
“我去”
打斷宋教仁的話,王寵惠苦笑着。
“中國之不公,皆爲司法之不公,今日連雲港欲建司法,公平、獨立爲隴海司法之骨髓,……”
輕語着,王寵惠吐出報紙上對隴海鐵路籌建高等法院的報道,或許,政客從不是自己所長,唯有司法爲自己所長,且連雲所行英美法系之法院又爲自己所熟悉,去那,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亮疇……”
轉身看着王寵惠,宋教仁的面上帶着一絲歉意。
“什麽都别說了,鈍初,今時沉有内哄,還請鈍初多加心”
“總料其未必有如是之甚,縱有波瀾,當不至于成大風潮,放眼觀察人才之高下,有此能力者固不多也;且目下之形勢,未必能于将來亦可包括,我既不争目下,則将來自有将來之局面,又何足憂,請亮疇不必懷杞人之念也”
最後看着王寵惠,宋教仁卻忍不住感歎一聲道。
“亮疇,若你去連雲港後,還請告訴李緻遠,我宋鈍初總歸是在拜訪他這個做實事之士的,到時,還請他不要拒絕”
之所以強調這一聲,就是因爲連雲港拒絕了太多人訪問的請求,在國内的政治中,連雲港台想置身事外,但……自己總是希望去連雲港看看,畢竟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