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劉先生。”
瞧身後的劉先生面色蒼白,幾次欲肚又壓回去的模樣,宋老實緊張兮兮的瞧着他。
“這,這地方,實,實不是您這樣的人來的地方,我看……”
“别,宋師傅,我不是說過嘛,叫我明山就行,您是長輩不是,那有長輩叫晚輩先生的!”
強壓下内心惡心感,劉明山急忙說道,眼前這宋老實可是招工團的指往,打從到了這沙河口,沒少見着那些穿着鐵道工場制服的工人恭恭敬敬的向他做鞠。
客氣的時候,迎面又走來一個手中提着布鞋,褲腿挽到膝蓋,穿着鐵道工場制服的工人,人一見着的宋老頭,先是一驚,再是一喜,連忙行了個禮。
“咦,宋師傅,您,您老什麽時候來的!”
安受了禮,宋老實不無架子的嗯了一聲。
“大甯子,這是去上工啊!”
瞧見他這一副提鞋挽褲腿的模樣,就知道他是去上工,這工場裏有規定,工作服肮髒的罰款三毛,對小工來說,那可是一天的工錢,這不大家夥逢着陰天下雨,都是這副模樣。
“好了,别客套了,這快到工點了,我到你馬師傅那去坐着,沒準晚上,咱爺兩就能一起唠唠!”
“唉,那喝上俺弄斤豬頭肉,再燒二斤酒,好好的陪陪您喝兩杯。”
應着,大甯子走過身,又回頭瞧着跟在宋師傅身後的那戴着眼鏡的洋學生模樣的人,心裏嘀咕着宋師傅怎麽會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嘀咕,人也就走遠了。
又走了一會,宋老實拐進一個院子裏,這院子許是一個過去這一帶農民的小雜院。院子不大,隻有四間東倒西歪的破土房。門是布木頭門,窗戶上糊着破碎不堪發了黴的舊報紙,有的幹脆釘上破木闆或碎席子,即或有一半塊小小的破玻璃,也已被塵土、煤煙子和風沙等等給弄得不很透亮了。
滿院子橫七豎八的繩子上,曬着各家的破衣破被。腳下全是濕泥,有的地方墊着爐灰,磚頭或木闆。房子的牆根牆角全發了黴,生了綠苔。院子裏一個婦女正坐在柴竈前的小闆凳上添柴燒火,還有一個小妞子從大門前的牆根搬過一些破磚頭來,看來是要把院子鋪出一條走道。
“哎呀,這不是老實嘛,這不都是說你回老家江蘇了嘛,這咋的,妮子他爹,妮子他爹,快看看,快看看,這是誰來了!”
正燒着竈的婦女一見着宋老實,立即滿面喜色的沖着屋子裏嚷喊了起來。
“老實,我的老實哥啊!”
人喊着,聲一落,屋子裏便走出來個一個又老又瘦的老頭兒,看在劉明山眼裏這人分明就像一個抽抽馬馬的幹棗兒,臉上的皺紋就像那老樹皮似的,眼睛凹進的眼眶裏,彎也駝着,一笑的時候,還掉了一顆門牙,那一臉的笑容,甚至比哭還難看。
“六子……”
上前一把抓住馬六的胳膊,瞧着這比自己走時,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的馬六,宋老實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啥。
馬六卻露出豁牙子,笑了起來。
“老實哥,俺還以爲這輩子都見不着你了,妮他娘,快,快燒壺酒,俺要和老實哥好好的喝……老實哥,這,這個先生是……”
直到這會,馬六才注意到宋老實身後跟着的那個人,那人穿着一身西裝,看起來就像是,嗯就像是那些東洋小鼻子的課員。
劉明山先鞠一躬,随後才從衣袋裏拿出名片來。
“你好,馬師傅,我是六合公司招工局大連招工處劉明山,這是我的名片!”。
“哦!”
瞧着這人,再看着他那名片,馬六應一聲,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才是個好,這人穿着看着都金貴,顯不是在這地方吃飯喝酒的人,若是到後頭的飯館裏頭,這家裏現在……
馬六的神色變化,倒是落在劉明山的眼裏,他連忙開口說道。
“來的時候,宋師傅就在那邊山東飯店裏定了個桌,說是要好好和他兄弟喝兩杯,宋師傅,您看……”
話間的功夫,劉明山便做出了一個人情來,這人情隻讓宋老實心裏一陣感動,他一把抓住馬六的胳膊。
“走,咱哥兩,去好好的喝上兩杯!”
刻鍾的功夫,一行三人,便到了離開棚戶區差不多小半裏地的山東飯店,徑直去了一個小包間,三人一座下,不一會菜便上來了,接着宋老實和馬六兩人,一邊喝酒,一邊聊着,其實也沒啥好聊的,就是聊聊過去兩人的感情。
“老實哥,你還記得劉轱辘嘛?”
“記得!那小子人憨點,可幹活不偷懶,悟性一般,估計……”
不等他說完,馬六便打斷他。
“死了!”
“啥?”
“活活累死的,前陣子小鼻子要趕班裝一個火車頭,大熱的天,在機爐裏,最後活活熱死的,人送到醫院裏頭,都沒撐兩鍾頭,就死了!”
“趙保全那?還記得!”
“記得!”
“也死了!”
……
死人的事,常有發生,這會說着,兩個都沉默了下來,隻是喝着悶酒,到最後,馬六又指着宋老實的手指頭。
“老實哥,你丢了幾個手指頭,小鼻子想弄我的時候,我就用針紮自己,一困了就紮,結果,這身體也垮了……”
又是一杯悶酒,到最後,他又是一歎。
“可比他們,唉……”
又是一聲長歎,之後馬六便端着酒杯說道。
“哥,你還有老家,若是我有老家,也回老家種地去了!這活啊,還是……不說了,不說這些喪氣話了!”
端起酒杯,馬六示意宋老實喝酒,而宋老實喝完酒,雙眼盯着的馬六說道。
“六子,實話不瞞你,原本,我回老家,也是想種地來着,雖說老家的地薄了點,可糊着口總沒啥事,這不,俺老家那塊,現在不是修鐵路嘛!”
見馬六還在那喝着悶酒,宋老實卻又繼續說道。
“是咱中國人修的鐵路!”
哦!應一聲,這會馬六才算是緩過來神。
“修路好,修好了鐵路,幹啥都方便!”
“可不是,這不,鐵路公司請了俺,讓俺在技工學校當師傅,就是和沙河口的技工養成所一個樣,就是教人開機器,一個月給五十個大洋的工錢。”
“啥!五十塊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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