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一聲噴氣聲,重重的打樁聲同時在空氣中響起,直徑達一英尺粗的鋼管樁在蒸氣打樁機的作用下,下沉數十厘米。
“咣!”
又是一聲打樁聲在耳邊響起的時候,隻讓騎在鋼梁上的李化成心頭一顫,看着那噴吐着蒸氣的“巨無霸”,他的眼中盡是敬畏之色,活了二十五六年從未出過李莊的他,很難想象這幾天見到的那些鐵殼船會浮在海上,而最讓人敬畏的卻還是這台被人稱爲“打樁機”的東西。
“茲……”
又是一聲噴氣聲,正在擰着螺絲的李化成看到那巨大的鋼制錘頭,沖至半空,接着又猛的下落。
“咣……”
在錘頭擊中鋼樁的瞬間,騎于鋼梁上的李化成清楚的感覺到鋼梁的晃動,甚至梁下的海水都震出的波紋,這蒸氣打樁機産生巨大噪音和強烈震感,在讓人難以忍受的同時,又會讓人産生一種發自心底的敬畏感。
“龍王噴氣了……”
遠處看熱鬧人們的喊聲傳到李化成的耳中,這些天,碼頭工地附近圍觀的人最多,大家都是來看這龍王的,看它喘氣時的模樣,除了傳說中的龍王,這些一生都未走出海州的老百姓,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形容這東西。
“擰十四圈,回半圈……”
擰着螺絲的時候,李化成在心裏反複念叨着那洋人說的擰這洋螺絲的法子,他不知道爲什麽在回半圈,也不需要知道,對于他來說,他知道自己隻需要幹自己的活就行,幹好自己的活,對得起一天三毛大洋的工錢,就像自己拾掇莊稼一樣。
莊稼從來不騙人,懶漢的莊稼一眼就能看出來,勤快人的莊稼一眼也能看出來,等到打收成的時候,莊稼更不騙人,勤快人的莊稼收成更多,在這工地上一樣也是這樣的道理,單勤快還不行,那洋人告訴大家咋幹活,就得認真的幹,讓擰十四圈,再回半圈,那半圈可不能偷懶。
吱、吱……茲、咣……
擰絲聲伴着蒸氣打樁聲,鋼梁上的些許海沙随着打樁聲晃蕩着,而在另一邊,火紅的鉚釘在空中抛着,手拿着鉚鉗的人幹了這些天後,已經能從半空中夾住鉚釘,頂釘的少年在一端頂着,而拿錘的漢子揮動着沉重的大錘,鉚釘很快便被打實了,在已經按好鋼梁的碼頭面上,鋪着一尺厚的浸油木闆。
擦一把額上的漢水,李化龍成的臉上帶着一絲自豪,幹了十二天,這過去啥都沒的荒灘上,卻多出了現在這麽一個大碼頭,鋼樁、鋼梁打成的碼頭已經從海邊伸到海裏達有十幾丈,現在打樁機就是駕在鋼樁着打着什麽邊樁。
好像是要在那安裝什麽吊機,吊機什麽樣子,可能有點像是那鐵船上的家夥。
“他李哥,你就咱們幹完這個活,還有活嗎?”
借着喘口氣的功夫,李奄來的李六問了一句,李奄和李莊雖離的不近,可兩村多少也帶着些拐彎的親戚。
“活,”
瞧着遠處那些手中拿着紙的洋人在那裏指指點點的模樣,李化成搖搖頭。
“俺不知道,不過你看他們炸山的那個勁頭,估摸着這活應該還能再幹上幾個月!”
幾個月,這會李化成壓跟就不知道,這港口一修便要修上幾年的時間。
“嘟……”
突然汽笛聲在鷹遊門響了起來,接連幾艘噴吐着黑煙鐵殼船朝着碼頭駛了過來。
“看,是大鐵船!”
“瞧你沒見識,這船算大,昨個那船才大咧……”
“可不是,你瞧這船小的,俺前幾天見着的,可不比那連島小……”
“啥,還有比連島還大的船……”
身旁那些叔伯大爺、嬸子、姨娘們的話聲,一字不落的落在孟瘐的耳中,不過從看到第一艘洋鐵船,到現在一艘不落的全在眼裏的他,卻沒心思說什麽,壓跟沒見着比連島還大的船,至少在這。
“更生叔,有朝一日,俺一定能開這樣的大鐵船!”。
沖着小叔說出這番話時,孟瘐盯着那正靠着碼頭兩三百噸的客船時,眼中盡是狂熱之意。
“小瘐,”
站在他身邊,個頭比他矮上半頭,手裏正嗑着花生的孟更生聽着這話,看着這大侄子,忍不住摸了一個他的額頭。
“你沒癔症!”
“去你的!你才癔症那!”
手一拍,接着兩十三四歲的孩子又哈哈大笑了起來,接着兩人又朝着山上跑了過去,上山的時候,孟瘐還是不停的回頭看着大鐵船,這會鐵船上正下着人,黑壓壓的一群群人。
“嘔……”
下了船的人,幾乎沒有一個雙腿還能站直的,一個個都趴在棧橋上沖着海裏大口的吐了起來,一時間叫罵聲音立即從那些站在海水中幹活的工人口中吐出來。
“他娘的吐個啥子!”
“就是,吐的這麽髒,老子可幹活了!”
“可不是嘛,吐了老子一身!”
叫罵聲方一響起,那邊剛下船步履蹒跚的衆人那裏會願意,在南京的時候,他們可都是屬螃蟹的,一個個都是橫着走,那裏會受得了這股氣,吐出幾口後舒服許多的他們,立即跟着罵了起來。
“頭,那些人可是要打起來了!”
瞧着碼頭上的亂蓬蓬的一團,王良慶急忙沖着一旁的趙平樸喊了句。
“沒事等他們打一會再說!”
最後甚至又特意強調一句。
“反正隻要不死人就行!”
“讓兄弟們把家夥備好!換上子彈!”
話的功夫,趙平樸随手拿起腿邊放着的溫徹斯特1897霰彈槍,嘩啦嘩啦的退出子彈,接着從腳邊的箱子裏取出一把子彈朝彈管裏塞着,黃銅殼的12号霰彈看起來和之前退出來的子彈沒什麽兩樣,可趙平樸卻知道,這子彈是少爺吩咐大家臨時改的,根本就是專門給那些橫着走的家夥準備的東西。
“嘩啦!”
在爲霰彈彈上膛的時候,趙平樸的嘴邊帶着一絲冷笑,那張看似憨厚的臉上,這會盡是冷意。
“少爺說了,大家夥照狠了來,隻要不打頭,不打蛋,其它地方随便,往死裏,給這群人長長記性!”
“阿樸,你就放心,咱這次保準讓他們記得這是啥地方!”
“就是,非得讓他們明白,在這誰是主子!”
話時,衆人笑着,提着槍便開始朝碼頭上走去,而在所有人的身後,都别着一支短槍,那短槍裏裝的是實彈,是爲以防萬一而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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