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也就是一說而已!
陰曆二月初二的這一天,按照民俗這一天是龍擡頭的日子,加上清帝退位,南北統一,所以,這一天,家家戶戶的喜慶和歡笑,高于往年中的任何一年。家家戶戶的廚房裏,擺放着蒸好的各種鳥獸饅頭:搬藏、糧袋、喜鵲、蛇、刺猬、豕;家家戶戶裏的一家之主,也早已趕在天亮之前,用竈火裏的草灰,在院子裏撒滿了大大的圓圈,并在圓圈的正中央,放上一把五谷雜糧,用瓦片扣上:此謂糧囤,喻年豐家富、五谷豐登、國泰民安。
待天亮之後,雞出窩之時,再将糧囤裏的片揭開,讓雞子歡快地吃掉糧囤裏的五谷雜糧,因爲二月初二,是人的節日,也同樣是家禽的節日。
少女媳婦們愛幹淨,在二月初二這一天,早早地起床,忙完房廚房裏的事情,便燒上一大鍋熱水,又洗頭又洗腳,又洗衣服,嘴裏同時還念念有詞的唱吉祥豐收歌。家裏的老年人不講究幹淨,不爲洗頭洗腳而忙碌,但在這一天決不閑着,而是拿起一根竹杆敲門楣,嘴裏同樣念念有詞的唱喲。
“二月二,敲門頭,打的糧食滿囤流……”
家裏的小孩子像老人們一樣,不講究幹淨,不爲洗頭洗腳而忙碌,但更不會閑着,而是手拿小木棍敲瓦片,嘴裏更是念念有詞地唱喲。
“二月二,敲敲瓦,蠍子蛐蜒沒有爪……”
即便是在京城,這遍地都是“八旗子弟”的四九城裏,管他什麽是“翻身作主”的漢人,還是“那些在旗的漏刀子的”,但凡是家裏有小孩的,這會都排着隊的在剃頭的攤子或是鋪子晨,等着給小孩剃頭,誰不盼着應個好彩頭。
“喲,那五爺!”
“嗬,這不孫二爺嘛!你老這是……”
一大早的,前門大街王記茶館的門堂外,兩穿着棉馬褂,手裏提着黑布罩的鳥籠子的一中一老兩人一碰着見,又是打鞠又是做依的,兩人客套老半天了,随着那年長的作着請字,這人才算進入了這茶館。
茶館是京城的一大特色,這裏賣茶,也賣簡單的點心與菜飯。玩鳥的人們,每天在遛夠了畫眉、黃鳥等之後,要到這裏歇歇腿,喝喝茶,并使鳥兒表演歌唱。商議事情的,說媒拉纖的,也到這裏來。那年月,時常有打群架的,但是總會有朋友出頭給雙方調解;三五十口子打手,經調人東說西說,便都喝碗茶,吃碗爛肉面,就可以化幹戈爲玉帛了。
總之,在這四九城裏頭,遍布四九城各處的茶館,是非常重要的地方,有事無事都可以來坐半天。至于這裏頭的客人,老的青的,總之就是吃着皇糧不幹活的什麽滿八旗、蒙八旗、漢八旗,那些在旗的吃皇糧。
雖說去年革命那陣,南方的局勢着實讓他們吓了一跳,甚至連夢裏頭都夢着腦袋讓人砍了,可這會,打從南北議和了,袁大人當了大總統,優待條例不說,鐵杆糧食年關的時候,又發了下來,着實讓他們長松了一口氣。
于是乎,鳥又溜開了,這茶自然也就喝開了,至于什麽旗人習藝之類的,這打從祖宗那輩就沒種過田、幹過活的,現在習藝謀生,習什麽謀什麽啊!隻要這皇糧還發着,過一天,就算一天!
在這裏不單可以見識到四九城爺們的“範兒”,同樣的也能聽到各種各樣的“新聞”,什麽蒙古獨立是爲了光複大清啦,什麽袁大人是明降暗扶啊,什麽那裏的蛤蟆成了精,什麽鴉片怎麽熬的好,那裏的粉頭屁股園,等等……總之,閑着呗,啥話有意思,就扯啥。。
這會一些茶客,正眯着眼,搖着頭,拍闆低唱。有兩三位茶客,正入神地逗着籠子裏的鳥兒。還有幾位正低聲地聊着。
“嘿,慶二爺,您昨看報紙了嘛!”
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坐着喝茶的人問道旁邊的人。
“咋能沒看呢?”
回話的身穿一件極長極髒的灰布棉袍,耳上夾着幾張卷煙吸的小紙片兒。
“7600萬美金,知道啥是美金不?”
話的功夫,喝茶的拿出一張票票來。
“這就是美金,一個美金能換1兩五錢四的銀子!”
“一萬萬一千七百零四兩!”
這會旁桌的人立即應了一聲,說話的時候,整個茶館裏的人可都停下了手頭的活計,雙眼放出了光來。
“乖乖,這姓李的這下可真是富可敵國了!”
“可不是嘛,當年和紳也不過就是這個數,姓李那可是都現銀!”
“可不是嘛!”
“聽常在東交民巷裏奔走的偉三爺說,那人回來的時候,可是包了整整一艘船,那可不是拉人的,那船裏頭拉的可都銀子的!白花花的亞美利加大條銀!”
“乖乖,那得有多少啊!”
“可不是嘛,聽說什麽美國的艦隊興是怕人搶了那銀子,還特意派了大兵艦給他護航來着!就是押镖的!”
“沒見識的東西!”
應着話的滿面文绉绉的,提着小黃鳥籠,在他身後跟着一人,走起來倒是雄赳赳的,提着大而高的畫眉籠。茶房的夥計趕緊過來,沏上蓋碗茶。他們自帶茶葉。
“文二爺、孫四爺,兩位爺您慢用!”
茶沏好,夥計便行個鞠退了過去,剛一坐下,那文二爺應着旁人的招呼說道。
“那錢看着多,可若是帶回來,也就是一張票票的事兒!摩根洋行開張票票,到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就可取成現款。”
這些人說的不是旁的,這幾天,全中國的報紙,那還有報道什麽大總統的,或是什麽唐内閣的,幾乎所有的報紙都在報道着同一個新聞。
《國人海外揚眉,專利售得億萬!》
所有的報紙,什麽大報、小報、黨報、民報、會報的,這會隻有一個新聞,一個人,一個中國人,一個隻有二十二歲的中國人,賣給美國大公司一個什麽新型高爐,賣得了7600萬美元,據說那高爐,什麽德意志,美利加啦,大不列颠啦,可都沒人家的先進,這可是中國人設計的,這百多年啦,這事可是開天辟地的頭一遭,更何況還賣了那麽多錢!
“一萬萬一千七百萬兩!”
放下報紙時,孫中山甚至又覺不可思議的看了一眼那個數字,這個數未免也太吓人了一些,太多,多的幾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覺得這根本就是什麽笑話。
可那邊連駐美公使都拍來電報提到這事,這邊連美國公使也在确認了,甚至英國、日本的還尋思着能不能從那李子誠那買到那新型煉鐵高爐。
而且報紙上亦引用“安良總堂”司徒美堂與其的談話加以報道,司徒美堂更稱其是“他日中國實業第一人”。
“何謂能者?”
一問,孫文又把眼睛投到報紙上那三個字來“李子誠”,這若大的中國過去從未有人聽過的人名,現在可就是這個名字,讓中國人第一次覺得自己揚了眉吐了氣。
發明了最先進的煉鐵高爐,賣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價。
想到自己竟然與李子誠,隻是片刻之差,到是後悔起自己從紐約早走數日,若是晚走上數日,與其結交一番,或中國今天之局勢必将大不同。
什麽是大不同!從外國歸來時,雖說說的是帶回革命之精神,可精神是精神,沒有銀子……也就是沒有銀子,才使得袁世凱當了大總統。
“若是能從他那借着幾千萬兩,一切問題,可算就是解決了!”
問題,什麽樣的問題。
想着那個問題,孫文倒是想起在報紙上看到的那篇報道,一些報紙建議當在李子誠歸國之時,由大總統授給他勳章,這根子裏是爲了什麽,怕不單是外洋把他說成和愛迪生一般的人物,究到根子裏,怕還是想着那李子誠口袋裏的銀子。
“總理,舊金山那邊已經打來電報了,說是李子誠一行已經上了“東方希望号”郵輪,預計二十三天後到達上海!”
二十三天,還有二十三天,那邊司徒美堂的電報中提的很是清楚,李子誠此人對政治全無熱情,倒是對投資實業熱情頗高,其意欲回國辦廠。
“銀子!無論如何,隻盼着,這李子誠切莫把銀子借給了袁世凱!”
心下尋思着,孫文便伏身于案前,着手給日本的同志寫起了信來,正往武昌考察的他并未忘記自己一方面是爲考察實業,另一方面卻也是爲他日競選造勢,信寫了一半,他突然止筆,擡眼看着胡漢民說道。
“展堂,也許你我應盡快結束考察,回上海等一等這位李大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