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彥搖搖頭。
抽煙不是個好習慣。
高森用染滿了機油的手夾着香煙,默默的點上,狠狠地抽了一口。
他這一口煙至少抽掉六分之一。
當煙霧再次從高森的嘴裏吐出來的時候,羅彥分明看到,他的眼眶紅了。
又抽了一口之後,高森從口袋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照片,“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照片中有兩個人,女人年齡跟高森相仿,笑得很和藹,長相普通。
男孩子笑得很燦爛,十五六歲的樣子,兩排齊刷刷的白牙,臉上有屬于少男的陽光,積極向上。
面容依稀能看到高森的影子。
羅彥明知道是他的老婆孩子,卻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始終記得顧誠的話,不要提起他的家人,這是高森心裏的刺。
要是羅彥說知道,那肯定是顧誠說的,說不定高森會找他麻煩。
同時羅彥也好奇,高森爲什麽要告訴他
“他們是我的老婆和孩子。”高森的臉上流露出了悲傷和仇恨,咬牙道,“老婆被人害死了,孩子也失蹤了。”
羅燕明知他還沒查出真兇,還是禁不住問了一句,“是誰做的”
高森恨恨道:“雖然不确定,但是我已有了一定頭緒。”
羅彥沉默。
聽顧誠說這件案子高森一直在查,但因爲涉及到某些大人物,遭受到重重阻力。
而且高森現在也不能公開使用異能,這也爲破案增加了很多難度。
“我希望你幫我。”
高森又抽了一口煙,臉色越發陰沉。
羅彥點頭,“既然高老闆說到,我肯定幫。這也是我的職責。”
“謝謝!”
高森竟然對着羅彥深深地鞠了一躬。
羅彥連忙扶起。
此時的高森眼眶又紅了一些。
“我老婆叫沈英,孩子叫高海,四年前的那次暗化事故,他們一個被謀殺,一個失蹤。”
“暗化事故”
羅彥看了看高森,既然是謀殺,爲什麽叫事故
還是暗化事故
“哼哼!官方是叫事故,但我敢肯定是謀殺。”
離職前,高森一家住在C區。
他隸屬光明社五組,是五組的頭号猛将。跟艾絲一樣,疾惡如仇,對暗化人深惡痛絕,一經發現,絕對追殺到底。
五組的組長已經上了年紀,而無論聲望還是魄力,高森都當之無愧地被認定爲組長接班人。
組長的任期還有半年,高森還被評爲了A級。
正是人生得意,一切都有奔頭的時候。
家庭也很和睦。
沈英對老公和孩子照顧得無微不至,特别是對兒子,傾注了大量的心血。
高海也争氣,成績穩居前列。
他的理想是文科。
高森卻不以爲然。
男孩子應該出來闖蕩,讀文科幹什麽?
在他心目中,讀文科的人都是弱不禁風,被人三兩下就撂倒的。
他更希望兒子能繼承他的衣缽,做個紫化人。
于是有一日,他把高海帶去辦事處,用天賦測試儀給他測試天賦。
可惜,沒有天賦。
這下高森算是死心了,兒子又不聽他話選擇理科,打死都要讀文科,他隻好放任不管。
不過高海的成績不是蓋的,高森雖然不管,在别人面前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兒子。
兒子是他的驕傲。
最後他也想明白了,書讀得好,哪怕不是紫化人也可以出人頭地。
跟天底下所有嚴父一樣,高森外表嚴肅,其實全力支持兒子。
無論心裏還是行動上。
他聽老婆說有些孩子在外找名師輔導,效果立竿見影,爲了更上一層樓,也想給高海找個名師。
高森當即拍闆,表示支持老婆的看法,雖然聽說一般都價值不菲。
他兒子讀的是美術類的,很偏門,雕塑。
沈英通過關系找到一位名叫萬非的名師。
兒子上輔導班的事情一直都很順利,成績提高很大。
直到一個月後,事故發生了。
高森記得,那是一個黃昏。
有個七組的同事打電話給他。
“高森,我在書香街,有件事要告訴你。”
同事的聲音很古怪,有點急促,有點緊張。
就算隔着電話也聽見他在喘氣。
高森正在家裏休息,“說吧,什麽事?”
“嫂子和小孩出事了。”
“什麽!”高森的腦袋嗡地一聲,“出……出什麽事了”
“總之你堅強一點,我們在急救中心,你快點來吧。”
高森忍着内心的強烈不安,趕往急救中心。
急救中心裏人來人往,消毒水的味道讓人很不舒服。
走廊兩排座椅被家屬占據,起碼有七十人。
一個個愁眉苦臉,有的女人開始抽泣,甚至放聲大哭。
那些沒座位的人焦躁地來回踱步,直到被醫生分流到另外一條走廊,這才好轉一點。
不少人身上都沾着血迹。
整個急救中心給人一種絕望感和壓抑感。
一看到這陣勢,高森意識到應該是發生暗化事件了。
他的心不斷往下沉。
普通人遇到暗化人,隻有被屠殺的份。
難道老婆孩子受到牽連了?
這時那個打電話給他的同事從走廊的另一端走了出來,一臉疲憊。
高森快步走上去,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我老婆和孩子呢?”
他的聲音輕輕發抖。
那人擔憂地看着他,“你先答應我,不要激動。”
高森閉着眼睛連續吸氣,但腦袋始終昏昏沉沉的。
他臉上抽了幾抽,突然睜開眼睛,咆哮道:“我草!我去尼瑪的激動!快給老子說,我老婆和孩子在哪裏!快點!”
“他們……他們到底怎麽了?”
哪怕是過去好幾年了,說到這裏的高森仍然禁不住雙眼通紅,幾近崩潰。
同事被他吓了一跳,然後咬了咬牙道:“你跟我來吧。”
同事把高森帶去了停屍房。
高森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當一個人親手拉開親人的裝屍袋、看到親人那張跟平時完全不一樣、發青而僵硬的臉時,他的心情原來是這樣的。
他哭不出,也叫不出,就那麽定定地站在那裏。
就像喉嚨被什麽堵住了一樣,機械地吞咽,可惜一點用都沒有。
十秒之後,他開始跪倒,面容開始扭曲。
啊啊啊——
他最後還是叫出來了,瞪着一雙恐懼、無助、脆弱、絕望的眼睛,發出毫無規則的嚎叫聲。
眼淚、鼻涕、口水布滿了整張臉,就像被人施着酷刑。
最後,高森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