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閉雙眼,如飓風一般飛速旋轉,被她的利刃劃過的深秋金黃樹葉,頃刻間順着她旋轉的方向簌簌的落下。輕風吹過,再次揚起落葉殘片。
若是他人看到此景,定然覺得無比美麗,但是慕衍卻知曉,定是她内心極度悲傷之時才會如此。
慕衍沒有上前打斷,也沒有離開,而是站在一棵銀杏樹下靜靜的看着她。
過了不知道多久,慕雲沫才停下來,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接着一塊錦帕遞到了她的面前。
慕雲沫并沒有回頭便知這是慕衍,她接過手帕緩緩地擦去額邊的汗珠。
慕衍依舊是靜靜的看着她,并沒有開口問她不開心的緣由,這是兩個人不知什麽時候形成的默契:她不說,他便不問。
“慕衍。”慕雲沫突然叫他。
“嗯?”
“帶我去你長大的地方走走好嗎?”
“七口街區...怎麽突然要去那裏?”慕衍對慕雲沫這突如其來的要求十分不解。
“帶我去,好不好。”
慕衍從不曾拒絕慕雲沫,這次自然也一樣。
七刹城的建築風格黑暗兇險,兩極分化極爲明顯。上流社會的人住在建于花崗岩山脈之上的城區中,貧窮的人則住在深入山腹的城區,七口街區便建在地底的區域,當然,除了窮人外,這裏也成爲各種巫術師、賭徒酒鬼和不法之徒的聚集地。
不久後,慕雲沫和慕衍站在了街口,這裏是七刹城地上世界和地下世界的分界,站在這裏,已經可以感受到地下世界嘈雜紛亂的感覺。
“走吧。”慕雲沫看着前方街區口,對慕衍說道。
七口街區的地面永遠是濕滑而油膩的,街道扭曲而複雜,除了簡陋的居民住宅外就是各種酒館和賭場,當然,很多店面隻是幌子,裏面實際上是一些組織的堂口,包括曾經慕衍效力過的巽風堂。
盡管七口區看起來貧窮黑暗,但是在這裏卻可以辦到很多其他地方無法做到的事情,比如買賣走私貨品或者消息機密,因此這裏也成爲了很多外邦商人和求購者的天堂。
慕雲沫和慕衍緩緩行在一條小巷子裏,看着這屬于地下世界獨有的景象:穿着并不華麗穿的人們沾着渾身的酒氣穿梭于各個酒館,穿着鬥篷看不到樣貌的巫師手握水晶球站在街邊,等待着求蔔者的到來,從賭館傾盡所有卻血本無歸本趕出來的落魄賭徒。
一個目光中帶着超過了實際年齡的成熟的男孩引起了慕雲沫的注意,男孩似乎準備伺機做些什麽,果然,片刻後,男孩壓低自己灰色帶着破洞的兜帽,迎面和一個看起來醉的不輕的醉鬼擦肩而過,然後轉進了旁邊的一個巷道裏,手裏多了一個分量不輕的錢袋,男孩靠着濕漉漉的牆壁,掂了掂手中的錢袋,裏面發出錢币碰撞的叮當聲,接着他的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
七口街區這樣的孩子太多了,他們多是孤兒,每天在這裏過着沒有未來的日子,靠偷竊爲生,慕衍就曾是其中一個,所以他對這男孩的所有動作和神态都太熟悉了。
慕雲沫和慕衍相視一笑,繼續向前走去。
“看來這孩子以後會是個高手呢!”慕雲沫面露笑意。
“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可比他厲害多了。”慕衍難得說笑。
“哦?阿衍曾經在這裏的日子應該很自由很快樂吧!”
“自由,但是沒有快樂。那是一種不知道未來在哪裏的日子,沒有方向和目标的渾噩,每天重複着一種生活,不用想就知道一個月、一年甚至十年後的自己是什麽樣子。”慕衍沙啞的聲音透露出淡淡的落寞。
慕雲沫很少跟慕衍聊起關于他爲父親服務之前的事情,聽了慕衍的話,突然覺得原來自己從來沒有試圖好好了解過慕衍。
慕衍的那番話後兩個人突然陷入了沉默,直到走到了這條街的盡頭,慕雲沫才停下了腳步,轉身擡起頭看向慕衍:“阿衍如今應該很向往安靜簡單的生活吧,可現在卻要你陪着我陷入這一個又一個的險境和陰謀裏,連你曾擁有的自由也犧牲了...”
“我曾經确實很向往安定自由沒錯,那不過是小時候的奢望罷了,現在這樣的生活是我習慣了的,也是我自己選擇的。況且...”慕衍向來充滿冰霜的眼睛此刻卻露出了少有的溫情,“安定和自由對我來講早已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慕雲沫自然知道慕衍眼中蘊含的深意,而她打斷了這個話題:“去那邊看看吧。”說罷逃一般的自顧自走向另一條街道。
慕衍似乎早就知道會這樣一般,無奈的笑笑然後跟了上去。
“各位客官您請好兒吧,且說那玄韶帶兵沖到嘯風關,卻不知他的營地已經被咱們慕雲沫将軍燒了個地兒朝天……”
經過一家酒館時,慕雲沫在門口聽到了玄韶和自己的名字,身體不由得僵硬了一刹,腳步也放慢了下來。原來是說書的在講述當年自己與玄韶第一場戰鬥博弈時的故事。
“哎哎,我說說書的,這段你昨兒可講過了啊,我花這茶錢你可不能給我又講一遍啊,聽說那玄韶跟亦塵的關門弟子叫什麽來着……哦,黛雪!他們二人有了婚約?”
“真的假的?快快,說書的你快來講講這新鮮事兒啊……”
聽客們的話傳進慕雲沫的耳裏,她立即向前走去,但求那說書人之後的段子不要再充入耳中。眼中閃過無限怅惘與苦澀,腳步沉重而緩慢。
這時不知從哪橫沖出來一個高大而肥胖的酒鬼,手裏還抓着一瓶酒,步履蹒跚的穿過街道,嘴裏還胡亂吆喝着,經過慕雲沫時一個踉跄,摔倒在了地上,慕雲沫被一推也跌坐在了地上。
那酒鬼吃力的爬起來,眯起眼睛看了看慕雲沫,“喲,小妞...長...長得不錯啊...”說着他就要用那油膩的手去碰慕雲沫的臉,“來陪大爺...大爺不會虧待你…...啊!!!”
在他碰到慕雲沫之前,之前走在後面的慕衍沖上來發狠力掰住他的手臂,“你找死!”然後拿出匕首抵住了他的脖子,下一刻那酒徒已無聲息的倒下,脖頸流下的血液混進了石闆路的水坑裏。
慕衍回過身慌忙的問道:“你沒事吧?”
然而慕雲沫卻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般,眼中依然放空,木讷的搖搖頭,而她的右邊膝蓋磕在石闆路上,鮮血正順着小腿淌下來。
這一刻,慕衍不再猶豫半分,彎身一把橫抱起慕雲沫,往回走去。
“玄韶,這一次我不會再退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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