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站在禦書房的,若不是賈蓉,而是一個别的臣子,聽到皇帝這話,估計就要心裏發慌,跪下請罪了。
也就是賈蓉,才對此感覺無所謂。
他對于皇帝的質問,隻是平靜回道:“陛下,微臣絕無怨憤之意。”
緊接着,賈蓉又繼續道。
“昔日太祖皇帝與我賈家先祖征戰天下,開國時封四王八公,許諾開國功臣的後人,可以見帝不跪。”
“陛下莫非是忘了此事?”
皇帝無語的看着賈蓉。
這件事,那些有底蘊的權貴,都知道。
但是,皇帝沒有想到,賈蓉會這麽二愣子,當着他的面,就說這樣的話。
“朕自然沒忘,甯國公,朕是對你不滿。”
皇帝毫不掩飾,他對賈蓉有意見。
“朕聽聞,近日有一個老人,到大理寺告兒子不孝,你判了兒子有過錯。”
“你爲何要這麽判?”
皇帝畢竟要臉,也不能把話說的太明白,所以隻是就事論事,和賈蓉談起大理寺的那件案子。
“陛下,微臣隻是禀公執法。”
賈蓉一本正經的說道。
說着,他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國朝以孝治天下,而且,老人手裏的财富,是屬于他自己的,要怎麽處理,該由他自己決定,兒女不該算計。”
皇帝聽到賈蓉的話,沉默了一下來。
等了一會兒後,皇帝才開口:“這麽說,在你心裏,認爲朕是一個不孝之人,所作所爲都是錯的,朕不該和太上皇争?”
皇帝冷冽看着賈蓉。
有些事情,可以做出來,但是,絕對不可以說出來。
皇帝與太上皇之間的争權奪利,從太上皇想要拿回皇位開始,就變得十分激烈。
但是,皇帝和太上皇在表面上,還是一派父慈子孝。
以往皇帝從來都沒有說出口的話,卻當着賈蓉的面說了出來。
可想而知,皇帝現在的心情,絕對不平靜。
在皇帝的冷冽視線下,賈蓉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隻是道:“自然不對。”
“一山不容二虎,一個國家,也不能有兩個皇帝。”
“陛下現在才是一國之君,盡快将皇帝該有的權力,收回手中,才是正事。”
“你這想法倒是靈活。”皇帝眼裏的冷意褪去了一些。
他本來對賈蓉很有意見,但是,見賈蓉這麽識時務,又讓他心裏,對于賈蓉的印象變好了一些。
他還當賈蓉這麽說,是想讨好他。
但其實,賈蓉真是這麽想着的。
他就是說出自己心裏的想法,而不是在讨好皇帝。
一家事和一國事,所産生的影響,根本不一樣。
一個老人手裏拿着棺材本,隻是讓自己的老年生活,變得舒服一點,基本上不會影響到别人。
但是,一個國家有兩個主腦,政令混亂,或者政令不通,那産生的影響,就太大了。
皇帝手裏握着一部分權力,太上皇的手裏,也握着一部分皇權,最主要的是,這兩位之間,還在争權奪利,勾心鬥角。
他們兩人争鬥,那些無辜之人所受到的影響,卻是最大的。
隻要經受過民主教育的人,都知道封建皇權都該掃進垃圾桶。
但時代如此,真要沒了皇帝,野心家們所考慮的,都是自己可以取而代之,馬上就會天下大亂。
賈蓉也知道皇帝誤會了他的意思,道:“微臣此言,都是發自真心。”
“行了,究竟有幾分真心,你自己知道。”
皇帝極無所謂的說道,随即,他又似笑非笑的看着賈蓉:“你在大理寺判的案子,讓太上皇很滿意,但是,他要是知道你剛才所說的話,恐怕就不滿意了。”
“微臣隻是禀公執法。”賈蓉再次強調了一遍。
“行了,你退下去吧。”
皇帝擺擺手,叫賈蓉離開。
賈蓉畢竟是當代甯國公,他也不是真正的昏君,總不能因爲一個莫須有的理由,就把賈蓉怎麽樣。
他今天把賈蓉叫進宮裏,就是要敲打敲打賈蓉。
不然,像賈蓉這種位列四王八公,又願意給太上皇站台的人物,還是讓他感覺頭疼的。
作爲當代甯國公,賈蓉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可以代表賈家了。
賈蓉當着他的面,說了讓太上皇不快的話,便可以了。
……
賈蓉離開皇宮之後,居于深宮的太上皇,已經知道了禦書房發生的事情。
太上皇年紀老邁,須發皆白,所以之前生病的時候,他才會以爲自己要撐不過去了,然後傳位于當今皇帝。
太上皇在一個涼亭裏撥弄棋盤,聽完手下内侍的彙報後,眼裏閃過一抹精光:“一山不容二虎麽。”
“朕是自己養了一頭猛虎出來啊!”
坐上皇位的,總歸是他的兒子,他是沒有意見的。
但是,在他感覺自己還能當皇帝的時候,皇位上還有一個人,那就讓他感覺膈應了。
他大半生,都是君臨天下的九五至尊,手握生殺大權。
在他隻能躺在病榻上等死的時候,他對皇位沒有多少貪戀。
但是,在他病愈,身體健康之後,要他放下以往的權力,在這深宮裏面,做一個無所事事的老頭子,他不願意。
隻是,他成爲太上皇之後,仍舊插手朝政,皇帝已經嫌他多事了。
……
賈蓉平安歸來,榮甯二府的人們,都松了一口氣。
甯國府裏的人,自然是真的關心他。
榮國府也是如此。
因爲賈蓉的性子太過于無法無天,所以賈母不喜歡賈蓉,平時也隻求賈蓉,能少去她的面前礙眼。
但是,甯榮二府,都是賈家,一衣帶水。
賈蓉要是真的出了什麽事,受損失的是整個賈家。
畢竟賈蓉是當代的甯國公,還是賈家的族長。
哪怕是爲了榮國府,賈母也要求神拜佛,盼着賈蓉不要闖下大禍。
秦可卿看到賈蓉平安歸來,自是歡喜不已,把大觀園的姐姐妹妹,都給叫了過來,想要辦一個宴會。
不爲别的,隻爲慶祝賈蓉可以死裏逃生。
皇權,對于這個時代的人,壓力還是太大了。
老百姓關上門的時候,都不敢對皇帝不敬。
賈蓉覺得無所謂,旁人可做不到他這麽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