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萬作斌的神色。
萬作斌的臉上早看不到昨天那誠惶誠恐甚至有幾分低聲下氣的讨好了，隻剩下淡淡的笑——或者說是有些刺眼的冷笑。
“是的，德加多先生，我代表我們集團來作最後的通牒，我們不隻是中斷本次的合作，以後貴公司提供的芯片，不管是什麽型号，若是供貨價格不能低于當前市場價的兩成，那就不必再與我們談任何合作的事宜了。”
安達爾·德加多怔了好一會，才上下打量着萬作斌，以觀察确定這家夥是不是因爲昨天的遭遇而變得失心瘋了——不然敢怎麽以這樣的語氣來和他說話，還說什麽“最後通牒”？
離了他們提供的芯片，眼前這夏國服務器廠商還談何生産服務器？
是真的承受不住芯片的高昂價格，要砍掉服務器業務，還是以退爲進，打算以破釜沉舟的策略來逼自己這邊讓步？
安達爾·德加多心裏冷笑，對于這樣的“合作夥伴”，他早已調查得清清楚楚，如果有魄力砍掉服務器業務，早就砍了，不會拖延到今天這樣苟且殘喘的時候。隻要還能吊着一口氣，就絕不會自斷雙臂！
“萬先生，我希望你說話注意點态度與語氣。”安達爾·德加多放松下來，他倚坐回老闆椅的靠背上，以一副“看猴子戲”的戲谑神色，嘲諷地看着萬作斌：
“不要以爲用這樣拙劣的談判手段就能達成目的，那隻會弄巧成拙！我們雙方的合作，是建立在平等互利、坦誠相待、相互尊重的基礎上，你今天的言行，随時可能導緻雙方的合作破裂。請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你還代表不了你們集團，範述平先生才可以！你弄砸了這次的合作，他可饒不了你！”
萬作斌看着這大餅臉外國佬自以爲是的倨傲态度，不知道爲何特别想笑。
他揚了揚手中的授權書，嘴角勾起，以同樣嘲諷的語氣道：“尊敬的德加多先生。”在這裏，“尊敬的”他還特别加重了語氣，使得嘲諷的語氣更加明顯：
“這是我們集團總裁出具的完全授權書，以及最後通牒的帶章原件，中英文雙語，您可以看看！”
萬作斌将手裏的文件“啪”地拍在辦公桌上，聲音雖不算重，落在安達爾·德加多的耳中卻有如驚雷。
他用眼角餘光飛快地掃了眼文件，隻見蓋着鮮紅大章的文件上，分明地寫着萬作斌作爲本次談判的全權代表，以及最後通牒的内容！
瘋了！這個世界瘋了！
一條倚着主人賞臉喂飯吃的狗，居然敢向主人露出尖牙利齒！
安達爾·德加多臉色頓時變得難看到極點，别看他昨天對萬作斌嚣張地說什麽“失去你們集團的訂單，我們随時可以從夏國其他廠商那裏要回來”，實際上夏國市場一直是他們這樣的芯片大廠最主要最重視的市場，眼前這家夏國的服務器廠商雖稱不上是他們最大的客戶，但每年的訂單總金額，也能占到他們全年訂單總量的5%左右。
如果真的失去了這5%的訂單量，作爲總裁的安達爾·德加多肯定親自要向董事會作解釋的，并且承擔一定的責任。
至于在半年内從其他夏國廠商那裏拿到足夠的訂單作爲彌補？哪有這麽容易，其他國際芯片巨頭也會出手搶奪，一年之内能彌補回3%的訂單份額都得感謝上帝了。
安達爾·德加多氣得直咬牙，他深吸口氣，本想緩和一下氣氛，但看到萬作斌那冷笑嘲諷的神色，頓時怒氣直沖頭腦。
不行，他絕不能讓步，一旦讓這些家夥得逞了一回，以後定會得寸進尺，不斷地提出更多的非分要求，這次是95折，下次會不會就要求9折，甚至是88折？
笑話，真以爲失去你們的訂單，我安達爾·德加多就得陷入多麻煩的處境不成？以這樣的手段來玩對抗？
呵，不就是向董事會解釋幾句嗎？5%左右訂單量變化而已，我就和你們玩到底！
安達爾·德加多冷笑道：“我覺得我們不必談下去了，你們集團目前的決策層處于非冷靜狀态，你請回吧。順便我也給你們一個通後通牒，如果三天之内，你們集團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和誠摯的道歉态度，那三天後，你們集團将成爲我們在夏國的第一個登上永不合作黑名單的廠商！”
萬作斌嘴角勾起，目光似乎透着某種看傻子的憐憫：“是嗎？這是我們的榮幸，我們拭目以待。”
說罷他便轉身施施然地離開了。
看着萬作斌昨天還有些佝偻的身形，此刻卻是腰身筆挺，頭也高高昂起，安達爾·德加多氣得差點要将手裏的咖啡茶砸到地毯上！
瘋了，這家夏國廠商一定是瘋了！他們哪來的底氣敢這樣和我說話！
但在盛怒之餘，安達爾·德加多心底裏又湧起了一絲的不安。
難道……他們與另外的國際芯片大廠達成了新的合作協議？
按理來說不可能啊，另一個A字頭的國際芯片巨頭提供的服務器芯片，哪怕在價格上稍低一點，但無論是性能還是穩定性兼容性都遜色于己方的芯片一籌，最重要的是發熱問題嚴重，在夏國的高端服務器市場上的認可度較低，這家夏國廠商如果真選擇了與其合作，那生産出來的高端服務器隻能降價出售，最終極可能面臨更嚴重的虧損。
他們會這麽意氣弄事、甯肯吃更大的虧，也不肯再對着自己這邊低頭讓步？
安達爾·德加多怒氣消退後，開始在辦公室來回踱步，盤算着種種可能。不管如何，也該讓人重點關注一下幾個競争對手的動态了，看看是哪家競争對手，打算吃下這家夏國服務器廠商的訂單……
他正想得入神，秘書忽然慌慌張張地敲門而入，報告道：“德加多先生，剛剛接到消息，原本正在與我們進行商談的十幾家夏國服務器廠商、PC廠商都發來了告知函，集體中止了進一步的商談！還有個别近期已簽了合同，但未付首期款和供貨的，正通過法律顧問傳達了提前終止合同的态度……”
安達爾·德加多的大腦嗡的一聲，驚得差點沒站穩。
如果隻是一家兩家夏國廠商，那還能說是巧合，但這麽多夏國廠商一起中止繼續合作就絕不正常了！甚至還有的甯可支付10%的違約金，也要終止合同？
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他們有了更好的合作對象，哪怕白白虧了10%的合同違約金作爲代價，也要選擇更有利更能賺錢的新合作夥伴！
安達爾·德加多再也呆不住了，他臉色鐵青，後背全是冷汗，如果這些夏國廠商的訂單全都在他手裏丢失，他這個總裁的位置鐵定是坐不住了，集團也不可能承受得起丢失超過50%總訂單的嚴重後果！
是誰！到底是誰！是誰搶了他的訂單！
“法克油！”安達爾·德加多幾乎是用吼的音量對秘書叫道：
“馬上讓人去查查A公司！看是不是他們用不光彩不正當的競争手段搶奪了我們的訂單……不，肯定是他們！也就他們能用超低價策略來搶走我們的訂單！法克油，爲了搶奪夏國市場，連四成的利潤線都不要了是吧！讓法務團隊動起來，随時準備到聯邦法院控訴他們不正當競争！”
秘書剛離開不到半小時，副總裁索利達斯·梅道斯便闖了進來，氣急敗壞道：“德加多先生，剛剛夏國的夏芯國際聯同夏國的十幾個芯片廠商忽然發了通知，要在一個小時後召開新聞發布會，公布他們最新研發成功的芯片……”
“夏芯國際？”安達爾·德加多還在想着怎麽應對競争對手的惡性競争，當下不耐煩道：“索利達斯，我現在沒心思關注這些小破廠的自研芯片，他們的水平比我們落後起碼二十年！”
索利達斯·梅道斯急聲道：“不，德加多先生，這次不一樣，據他們在圍脖上發布的預告，這次他們發布的芯片非常厲害，能遠遠超越我們的5nm和7nm高端芯片，而售價隻相當于我們的25%左右！現在夏國網絡上都沸騰了，無數媒體瘋狂地趕往新聞發布會的現場！”
安達爾·德加多先是一怔，随即跳了起來，扯着自己的頭發吼道：“見鬼！今天怎麽回事？從夏國的服務器廠商、PC廠商，到芯片廠商全瘋了不成？性能遠遠超過我們的高端芯片？這怎麽可能！？瘋了，夏國的廠商一定全瘋了！這樣明顯不可能的謊言都敢說出來了？”
就在這時，秘書急匆匆地敲門而入：“德加多先生，據我們打聽到的消息，似乎不是A公司所爲，他們現在也亂套了，聽說早上也丢了大量的訂單，他們剛剛還打電話過來，質問是不是我們以不正當的惡意低價競争方式搶奪他們的客戶……”
“不是A公司？”安達爾·德加多嘴角抽搐，他下意識地與索利達斯·梅道斯交換了一個眼神，聯想到不久後的新聞發布會，兩人心中都湧起一個不可思議的荒謬念頭。
這些丢失的訂單，不會……不會是被夏國人自己的芯片廠商搶走的吧？
不可能，絕不可能，太陽從西邊出來都絕不可能發生這麽荒謬的事！
可……可萬一呢？
安達爾·德加多再與索利達斯·梅道斯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對方慘白得有些發青的臉色。
……
不管國外的芯片巨頭們怎麽懷疑和不相信，“啓夢芯片”的新聞發布會還是如期召開。
這次發布會注定會名垂青史，雖然它的召開有着讓人琢磨不透的匆忙，甚至直到召開前一個小時才發布通知，讓媒體們吐槽“從沒見過這麽不講規矩的發布會”。
但“不講規矩”似乎成爲了這次發布會的風格，明明是夏芯國際的産品發布會，但國内的十幾家大大小小的芯片廠商一起出席，并在發布會上宣布，上述所有夏國芯片廠商将組成真正的“夏國芯片産業聯盟”，實現“技術共享、專利共享、人才交流”！
這還不是最讓人震驚的，真正讓人感覺不可思議的是代号爲“啓夢”的芯片，據說100%爲國内自行設計、自行研制的芯片，設計采用的EDA也是國産的“啓光EDA”，接口、标準全是采用國标，連芯片材料也是全國産的，除了光刻機等部分核心設備隻能采用進口的外，基本上可以說是純國産芯片了。
面對無數的記者與攝像頭，夏芯國際的發言人在簡單的兩句開場白後，便直接展示了“啓夢芯片”的測試報告。
超越國際主流5nm高端芯片10倍的性能，售價卻隻相當于對方的25%，頓時引發了全場的轟動與驚呼。
沒哪個記者知道這“啓夢芯片”采用了什麽新技術，但幾乎所有的夏國芯片廠商都雲集于此，還有國家科技管理部門的代表出席，并展示了與國内服務器廠商、PC廠商、手機廠商的芯片供貨協議，完全杜絕了作假的可能！
發言人雙眼含淚，聲音激動，他揮着手臂道：
“諸位，芯片的重要性不需要我多說了，長期以來，我們夏國都隻能生産低端的芯片，而中高端的芯片供應隻能看國際芯片大廠的臉色，接受他們高昂價格、苛刻條款的壓榨！但從今天起，一切都将發生根本的改變！我們夏國通過刻苦卓絕的研究，終于掌握了真正完全具備自主知識産權的全新芯片技術！在這項技術的應用下，‘啓夢芯片’誕生了！”
“就像兩年多前，‘啓光EDA’的誕生宣布了我國已擁有了超越國際水平的純國産EDA軟件，‘啓夢芯片’的誕生，宣布了我們國家的芯片技術正式超越國際芯片大廠，成爲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
“從今天起，我們夏國已有足夠的底氣，可以大聲向國際芯片大廠SAY‘NO’！向高價的芯片SAY‘NO’！”
“現在，我們夏國的芯片産業已邁上了全新的台階，但想要真真正正屹立到世界之巅，還需要全體夏國芯片人的努力！所以，這項全新的芯片技術，将由夏國所有的芯片廠商共享，我們也因此組成了更具有技術緊密合作性質的‘夏國芯片産業聯盟’！我們将堅決拒絕内耗，一起撐起國家芯片産業的脊梁！”
短暫的寂靜後，無數的熱烈掌聲轟然響起！
不知道多少芯片從業人員激動落淚，不知道多少人忘情叫好！
連坐在電視機前，靜靜地看着這一幕的秦克與甯青筠，也握緊了彼此的手，眼眶發熱。
沒多少人知道他倆爲國家芯片事業作出的偉大貢獻，從“啓光EDA”到今天的“啓夢芯片”，背後都是“Q先生”的影子！
但看着電視畫面裏無數人激動歡呼，激動抹淚的情景，以及一個個站起來，腰身筆挺的國産芯片從業人員，兩人都覺得所有的默默付出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