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爾廷斯看着的稿件，自然是數學家投稿到《數學年刊》，并且寫得不錯、能通過初審和複審、到他這環節的論文。
論文的标題叫《通過應用非線性偏微分方程無限流算法及局部高斯算法對N-S方程進行研究的成果展示》。
這确實是一篇水平頗高的論文，它從流體力學運動裏的質量守恒、動量定理和能量守恒三個角度着手，以歐拉法進行統一表達形式的分析，再引入質量、動量通量得出連續方程和動量方程，最後以非線性偏微分方程無限流算法及局部高斯算法，取得了新的進展。
雖然距離證明N-S方程通解的存在性和光滑性有一段很遠的距離，但成果無疑已超過了去年甯青筠在國際數學家大會上作的那份題爲《以非線性偏微分方程無限流算法對N-S方程的研究》的報告，将甯青筠原本“可解決約四分之一通常情況下N-S方程的求解問題”的成果，進一步推進到“可解決約三分之一通常情況下N-S方程的求解問題”。
哪怕這篇論文是根據甯青筠之前發表過的原創算法進行二次創新，屬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取得的成績，成果也隻是從“四分之一”推進到“三分之一”，但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依然讓人無法忽視。
讓法爾廷斯皺眉的是論文作者在文章裏對“無限流算法”的原創作者甯青筠的那種似褒實貶的傲慢态度。
“這裏感謝一下提出‘無限流算法’的甯青筠教授，哦，就是那位來自夏國的最年輕女性菲爾茲獎得主，雖然這種‘無限流算法’并不怎麽完善，也有很大的局限性——這也是東方女性的思維局限了——但無法否認的是，她的研究成果确實讓我尋找到了解決N-S方程的新靈感，我在這篇論文裏針對甯教授原本算法裏那些不完善之處進行了一一的優化，并結合局部高斯法對它的使用範圍進行了擴展，希望能對甯教授接下來的研究工作有參考意義……”
沒有任何人的理論是完美無暇的，尤其是甯青筠這從0至25%的全新算法，難度可比從25%提升到33%難得多！其價值更不是裏面一些不甚完美之處就可以否定的！
可瞧瞧這論文作者的嘴臉，明明是引用别人已公開發表的論文成果并進行二次創新才取得了成果，卻還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态，怎能不讓法爾廷斯心裏不舒服？
“砝國巴黎高師的奧巴代亞·肖恩麽？”法爾廷斯冷哼了聲，他也聽過這個學術流氓的大名。
奧巴代亞·肖恩是巴黎高師的一個教授，今年才三十五歲，此前就有數學天才之名，但負面評價也很多，最主要就是驕傲與目中無人，尤其是對非西方發達國家的數學家向來很蔑視，還曾因爲發表過嘲諷印渡數學之神拉馬努金“不學無術”的文章而激起過拉馬努金的信徒們集體抗議，而被EMS（歐洲數學會）發出警告函和處罰函，禁止其在兩年内參與任何數學獎項評選。
但奧巴代亞·肖恩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期間依然不斷發表論文、評論來“碰瓷”那些來自非發達國家的數學界名人，當中就包括同樣在砝國工作生活的越楠籍菲獎大佬吳寶珠。
不得不說，奧巴代亞·肖恩這樣“嘩衆取寵”的特立獨行還是有效果的，加上本身确實也頗有水平，使得他得到了許多西方主義者的支持與捧場，成爲了某些人吹捧的“正統數學、哥廷根學派的捍衛者”，名聲大噪，利益也滾滾而來，連吳寶珠這樣的菲佬大佬都拿這學術流氓沒法子。
法爾廷斯将稿件丢到桌子上，拿起筆，刷刷刷地寫上“言辭不當，學術品行不端，不予發表”的結論，打電話給主編，讓他發郵件拒稿。
其實法爾廷斯也知道，《數學年刊》會拒稿，不代表其他數學期刊也會拒稿，或許《數學新進展》《數學學報》這兩大頂刊考慮到要保持與秦克、甯青筠的良好關系而同樣拒稿，可某些西方主義者占有很大話語權的《米國數學會雜志》就很可能會收下這份稿子，畢竟論文本身的學術水平還是挺不錯的，更别說歐洲那邊的數學期刊了。
法爾廷斯這樣做，隻是他剛正孤傲的性格使然，讓他瞧不慣這樣靠“碰瓷”數學名人來刷名氣的學術流氓罷了。
另一件讓法爾廷斯心情不好的事是，連同奧巴代亞·肖恩的這篇論文在内，《數學年刊》已收到過十五篇與“N-S方程”有關的論文了，而且這些論文幾乎全都是在甯青筠此前發表過的“無限流算法”基礎上進行二次創新的，部分論文還不乏亮點。
想到許多優秀的數學家正沿着甯青筠開拓出來的道路向着N-S方程的通解問題發起挑戰，而甯青筠和秦克卻毫無動靜，法爾廷斯不由煩躁地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
“說來秦克和甯青筠最近搞什麽？自從拿到菲爾茲獎後就再沒發表過數學方面的論文，反倒專注于物理上了，難道真放棄了往數學方面深造？之前不是還說過要解決N-S方程通解這個千禧年難題嗎？”
法爾廷斯對這兩個天才數學家可謂是愛之深恨之切。
他這輩子見過無數驚才絕豔的數學天才，但像甯青筠這樣有靈性，像秦克這樣天賦強得不可思議的數學家，還是第一次遇到，哪怕是人稱“天才中的天才”的陶折軒教授，較之秦克都要明顯遜色一籌。
在法爾廷斯心裏，秦克在數學上的天賦完全可以媲美甚至超越他最尊敬的老師、代數幾何學教皇格羅騰迪克老先生！
法爾廷斯是真心希望這兩個年輕的數學家能繼續在數學上創造更多的輝煌，比如攻克千禧年難題“N-S方程解的存在性與光滑性”，爲國際數學界帶來更多亮眼的全新思路、全新數學方法。
——與奧巴代亞·肖恩這學術流氓隻在别人的基礎上進行再創新不一樣，秦克、甯青筠的數學成果幾乎都是開拓式的，無論是幾種青檸數論處理方法，還是甯青筠的“無限流算法”，又或者是最後秦克在證明黎曼猜想最後一組表達式時将黎曼的整個數學思維科學地、突破性地揉合成一個全新的體系，都是數學史上了不起的成果，對整個數學界發展的影響力、推動作用都是巨大的！
可現在整整過去了大半年，這兩個他最看好、最期待的數學家，卻再無半篇與數學有關的論文發表，甚至連新聞都與數學無關！
——是，秦克與甯青筠在物理頂刊如PRL上發表過的論文與N-S方程有關，但那是深入運用N-S方程的特解來解決物理問題，與數學上解決N-S方程的通解問題完全搭不上邊！
其實大半年沒發表任何數學論文，對于别的數學家來說可能很尋常，畢竟誰的學術成果都不是大風吹來的，每年能發表一篇有水平的論文就算高産了。
但秦克和甯青筠不一樣啊！
要知道當初秦克與甯青筠在數學方面的高質量論文，可是多得連《數學年刊》都得想着法子來排期發表，免得發表得太過密集、成爲“秦克、甯青筠的數學專刊”！
強烈的反差之下，這怎能不讓法爾廷斯感覺到惋惜與恨鐵不成鋼呢？
一旦秦克和甯青筠真的退出了數學界，那對于國際數學界、對于像他法爾廷斯這樣真正熱愛數學，想再多看看數學界美麗風景的數學家來說，都是巨大的損失！
爲此法爾廷斯還特意動用私人關系，說服了米國數學學會（AMS），然後給秦克、甯青筠發去了邀請郵件，邀請兩人參加八月的數論領域世界學術交流大會，想借機将兩個天才數學家重新拉回到數學的正軌上來，同時讓兩人再次數學界上露露面表現表現，震懾一下如奧巴代亞·肖恩之類的學術流氓。
沒想到秦克居然以另有要事爲由拒絕了！
“你們兩個啊！”法爾廷斯無奈地歎了口氣，終究還是再給秦克和甯青筠發了封邀稿郵件，在給秦克的郵件裏，還附上了奧巴代亞·肖恩在論文裏的那段話。
老先生用意很明确，就是激将法。
别人都踩到你老婆頭上來了，你是不是該出手了？
……
秦克當然并不知道法爾廷斯老先生正爲了他“不務正業”而恨鐵不成鋼，手機不在身邊，他也不可能知道郵件裏的内容。
所以他安安穩穩、踏踏實實地睡了個好覺，第二天一早，他與甯青筠會合，又和甯宗訓夫婦一起吃早餐。
分離在即，甯宗訓與紀秀玉都在一筷子一筷子地給兩個孩子夾包子點心，自己卻沒咽下幾口，還是在秦克的插科打诨與開玩笑下，甯宗訓夫婦才在不知不覺間吃下了兩個包子。
不管怎麽磨蹭着拖延時間，早餐總有吃完的時候，秦克與甯青筠、楊伯伯一起離開這處神秘研究所的時間也即将到來。
甯宗訓夫婦陪送三人走到地下停車庫的入口，停下了腳步。
眼看分離在即，剛剛與媽媽熟悉起來的甯青筠怎會不難過？
她咬緊粉嫩的唇瓣兒，強忍住在眼眶裏滾動着的晶瑩淚珠，卻還是堅強地說道：“爸爸媽媽，伱們不用擔心我，我和秦克都會好好照顧自己。倒是你們，要注意保重，爸爸你的頭發都白了……”
說到最後，她聲音都哽咽了，隻是怕惹得媽媽也掉淚，才努力控制住不讓自己哭出來。
紀秀玉和甯宗訓看着女兒，同樣雙眼含淚。
紀秀玉拿起女兒的小手，将她珍而重之地放到秦克的手裏，眼圈紅紅道：“小克啊，筠兒就交托給你了。”
秦克也收起了平時的嘻嘻哈哈，認真道：“媽，你放心，我保證你今天将筠兒交給我是什麽樣子，下次您見到她還是什麽樣子。”
這聲“媽”讓紀秀玉百感交集，既有喜悅，又有心酸。
自己女兒真的是長大了，要嫁人，要有丈夫了，說不定很快就要當媽媽了……
紀秀玉收起複雜的心情，欣慰道：“好，我相信你。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和你爸沒兒子，你就相當于是我們的兒子了。”她轉身看向老楊，深深一鞠躬：“楊領導，我和宗訓的這兩個孩子，就拜托您多加照顧了！”
老楊眼角也有些濕潤，他也是有女兒的人，太了解此時甯宗訓夫婦的心情了。
他鄭重道：“紀院士，甯院士，我還是那句話，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他倆！”
甯宗訓向老楊道謝後，輕輕推了推秦克和甯青筠，沙啞着嗓子道：“好了，你們走吧，一路平安。”
“嗯，爸爸媽媽再見。”甯青筠緊緊地握着秦克的手，快步走向停在停車庫正中央的車子。
少女不敢回頭，因爲此刻她臉上全是淚水，更是因爲，她怕一回頭看到同樣淚流滿面的爸媽，就會忍不住掙脫秦克的手，轉身沖回到媽媽的身邊，任性地要求留下來……
她沒猜錯，此時紀秀玉已撲入丈夫的懷中，哭得稀裏嘩啦，隻是緊咬着牙，沒發出聲音來而已，連甯宗訓也雙眼發紅，濁淚橫流。
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聽到助理小王高聲道：“立正，全體都有，敬禮——！”
甯宗訓夫婦回頭，便驚訝地看到小王帶着幾十個年輕的科研人員迅速排成整整齊齊的隊形，正向着他們夫婦倆，以及遠去的秦克、甯青筠、老楊莊嚴敬禮！
這是向爲了祖國的科研事業、爲了祖國和人類的未來，而犧牲小家的甯宗訓夫婦、向着無法享受到父母關愛的甯青筠敬的禮！
這是向研究出完美型沙漠紅薯，對化解世界存亡危機作出了沒多少人知曉、卻無比巨大貢獻的秦克、甯青筠敬禮！
這也是向殚精竭慮發展着祖國科研事業的老楊敬禮！
秦克、甯青筠、老楊也聞聲回頭。
甯青筠看着這莊嚴肅穆的一幕、以及爸媽最後抱在一起的身影，不禁淚如雨下。
而秦克則摟緊女孩的纖腰，鄭重而堅定地立正回禮。
老楊同樣眼中淚水盈盈，他也肅然回禮，在這一刻，他心裏再次對祖國的科研界未來充滿了信心。
有着這樣一群群偉大而可愛的科研人員，有什麽樣的技術難關是攻克不了？有什麽困難是克服不了的？
老楊再次堅定了自己對科研項目經費的改革決心。
……
時光匆匆，轉眼間，秦克和甯青筠回到京城已有一段時間了，甯青筠也已從離愁别緒中恢複過來。
正如秦克所說，雖然有分離，但不也有過一夜的相聚？而且既然有了第一次破例，就自然能有第二次，未來想見到爸媽的機會還會有的。
想通後，堅強的少女很快就重新振作起來，回歸正常的科研與學術當中。
她和秦克兩人研究N-S方程，編寫計算種子學的教程，繼續與得國的科佩特進行拓撲量子通訊的課題合作，關注青檸助學基金的項目進展，有空了就一起去約會享受生活，日子充實而快樂。
時間的腳步邁入8月初，夏國科研界發生了一件大事，新的規定出台，科研課題經費申請流程進行大規模調整，所有課題的立項将會更加嚴格，并需要三次以上的各級集體審議才能立項。
一切無明确意義、無明确效果、無明确必要的課題盡數不予立項，已立項的大幅度削減經費甚至直接撤銷課題。那些踏踏實實地做出了實質成果，或者得到驗證确實有利于民生、或者有良好名聲和得到廣泛認可度的課研項目，則得到了重點的經費扶持。
一時間夏國科研界掀起了驚濤駭浪，那些挂個項目名号就拿着經費胡亂霍霍的專家們、那些誇誇其談彙報材料遠比實際成果多幾倍的教授們都慌了神，到處抗議叫嚷。
沒有了科研項目，他們哪來的碩導、博導資格？沒有了科研項目，他們怎麽報銷各種花費？沒有了科研項目，他們怎麽維系自己業界大牛的形象？
而那些真正踏實做科研、想做出成績的科學家們則是拍手其快，大叫英明。
就在科研界吵得不可開交之際，秦克和甯青筠公開在圍脖上發聲，旗幟鮮明地支持科研經費改革新規。
兩人在年輕人當中的影響力巨大，迅速便扭轉了風向，使得支持的聲音洶湧澎湃，壓下了那些不甘的聲音。
新規自然還有不少需要完善之處，改革向來不是一蹴而就，這也是反對派攻擊的焦點，但科研界的風氣确實開始轉變，越來越多的科研人員開始認真踏實做科研、關注民生、争取解決高精尖難題……
而秦克與甯青筠選擇站出來，頓時就成爲了那些失敗者們針對的對象，承擔着巨大的壓力。而兩人的億萬粉絲們則寸步不讓，與那些失敗者針鋒相對。
有好事者發了個投票，支持秦克與甯青筠的票數比例超過了97%，中立的有2%，反對的不到1%。
就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之中，秦克與甯青筠參加了世界夏裔數學家大會，拿到了大會頒發的，第十屆“ICCM數學獎”。
至此，國内所有有分量的數學大獎，除了隻頒給五十歲以上老數學家的“華羅庚數學獎”外，他們都拿了個遍，在國内數學界的風頭已無人可及。
在大會上，秦克與甯青筠在邱老先生的邀請下，作了十分鍾的演講，主題是《創新可以仰望星空，研究隻能腳踏實地》。
兩個年輕人在一群年紀普遍在三十歲以上，不乏六七十歲的夏裔數學家面前，毫不露怯地展示了他們身上勇往直前、開拓創新的進取之心，以及認真踏實的科研學術态度，最終赢得了熱烈的掌聲。
而随後，邱老先生當衆宣布聘請兩人擔任清木大學“求真書院”副院長一職，則引起了全場的轟動，不乏眼紅小聲嘀咕暗自腹诽者。
但“求真書院”是邱老先生的數學教育改革試驗田，他擁有全部的人事任免權限，衆人也隻能驚羨地看着兩個年僅21歲的副院長誕生。
許多人更都知道網上此時有不少針對秦克二人的聲音，邱老先生這是以實際行動來表示對兩個年輕人的最大支持！
會議結束後，秦克與甯青筠回歸校園，外界的風風雨雨又再次被擋在了象牙塔之外。
其實秦克與甯青筠發完圍脖後就關了APP，他們沒有看評論的習慣，所以那些失敗者反對派們的鬼哭狼嚎對他們毫無影響。
他們發圍脖，隻是從心裏認可，并以實際行動來支持楊伯伯的決策而已。
雖然他們一直呆在老師姜爲先的實驗室，之前接觸過的段永恭、胡青峰、何良傅教授等都是很好很優秀也很正直的科研工作者，親眼見識過的科研黑幕并不多，但互聯網時代，很多負面事件他們還是能獲取得消息知道的。
他們是從心裏喜歡科研事業，也盼着祖國的科研界能越來越好，取得越來越多的成績，科技能真正地改善人們的生活。而楊伯伯的改革是有利用這個目标，他們自然會大力支持。憑他們的學術地位，也根本不怕得罪那一小撮的科研敗類。
圍脖上的風浪對秦克沒影響，另外有一件事卻對秦克的情緒産生了影響。
那就是法爾廷斯老先生的郵件。
秦克給老先生的郵件隻回了一個字。
“好”
簡單至極的一個字，卻透出了森然的味道。
秦克确實被惹毛了。
如果隻是正常的學術交流，哪怕有人反對他和甯青筠的學說，他也不會生氣，畢竟學術上有分歧是正常的，但這樣拿着甯青筠的學術成果二次創作，卻反過來踩她蹭熱度的做法，秦克是絕對無法忍受的。
他除了讓甯青筠準備一篇兩人在數學上鑽研N-S方程通解問題的最新成果論文來投稿外，還打算對始作俑者進行反擊。
“奧巴代亞·肖恩……嗎？微光，幫我查出所有這家夥的論文！”
秦克冷冷一笑。
想“碰瓷”名人，踩着别人上位？那就必須做好付出身敗名裂的心理準備！
吳寶珠做不到的事，就讓他秦克來做！
論起挑論文毛病，以堂堂正正地姿态擊潰那些歪理邪說，秦克還沒怕過任何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