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爲先院士的實驗大樓裏，秦克正與甯青筠試着重複一百多年前鷹國大物理學家雷諾曾做過的“圓管水流實驗”。
這隻是個很簡單的實驗，簡單到連小孩子在家裏拿根圓管接到水龍頭就能做，但想要清晰地觀察流體随着流速的增加，由規則的流動轉變爲紊亂的、無規則湍流，就需要借助現代儀器，精确地記錄下産生轉變的流速關鍵點，以及湍流與管徑(d)、流體的粘度(μ)、流體的密度(ρ)之間的關系。
“雷諾數Re=ρvL/μ，其中ρ、μ爲流體密度和動力粘性系數，v、L爲流場的特征速度和特征長度……”
“一般管道裏，當達到臨界雷諾數Re=4000，會變成完全的湍流狀态，當Re=2320～4000，爲過渡狀态……”
兩人一邊記錄一邊計算，一邊推出結論。
這些知識其實查文獻也能找到答案，但由自己親自做實驗并完成推導驗證，才能極大地加深對湍流、對雷諾數的認識。
這個實驗自然是姜院士安排兩人去做的。
“咦？”甯青筠意外地發現了一個問題：“秦小克，如果根據這個實驗裏我們作出的推導，運用N-S方程進行平均處理時，會出現比方程數目多出一個未知函數的情況。”
秦克倒是心裏有數，他在S級知識《非線性偏微分方程“納維-斯托克斯方程”的探究與詳解》前篇、中篇、後篇就看到過類似的答案了：“這是個閉合問題，對于N-S方程想進行求解會非常困難。在這裏你可以直接引用N-S方程的特定形式——雷諾方程來解釋。”
所謂的雷諾方程，是指當年雷諾将湍流瞬時速度、瞬時壓力加以平均化的平均方法，以N-S方程爲基礎，推導出來的描述湍流平均流場的基本方程，是湍流裏的重要理論基礎。
甯青筠試着代入雷諾方程，果然成功解決了問題，她驚歎道：“秦小克，我發現你真是什麽都懂。”
“一般一般，剛好流體力學和N-S方程是我比較擅長的領域而已。其實湍流最難的是要用非線性理論來解析，它是如何從層流演變來的，目前主要相關假定有分岔理論，混沌理論、奇怪吸引子和邊界層理論……”
秦克正好也趁機向甯青筠講解一下S級知識《非線性偏微分方程“納維-斯托克斯方程”的探究與詳解》有關湍流的理論，但剛說到一半，手機忽然響了。
是國際長途。
秦克微微一怔，心裏有了某種預測，他接通電話後，果然那頭傳來了一個男子以英語說道：“秦克博士，你好，我是IMU的工作人員道爾吉·曼德勒，目前我們的‘黎曼猜想評審專家團’已基本上完成了對伱那黎曼猜想五種表達式的評審，接下來需要與你進行一次遠程視頻問答，時長大概是一個小時到兩個小時，請問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聽到這個通知，甯青筠既驚喜又有些緊張。
驚喜自然是聽到專家團已完成了評審，這意味着沒發現什麽大問題，不然根本就不會有第二環節的當面“答辯”了，但緊張的是，“答辯”環節居然可能有兩個小時那麽長，想到秦克要面對三十個數論方向的頂級專家輪番“轟炸”兩個小時，哪怕是對秦克再有信心的甯青筠也難免有些擔憂。
畢竟沒人會是全才，如果有專家盯着某個細節刨根問底，不斷地細究，那還是很難應付的。
她正既忐忑又擔憂間，隻聽秦克道：“請問這個提問回答環節是以直播形式對外公開的嗎？還是純粹我與三十個評審專家遠程視頻連線？”
“兩種都可以，我們這邊建議是在IMU的官網直播版區全程直播整個過程，這樣無疑将會讓各國的數學家更直觀地了解情況，但如果你有什麽不同的意見，也可以提出來。”
“我沒意見，全程直播好了。時間的話……”秦克看看手表：“後天是周日，我們這邊的時間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都可以。”
“後天嗎？我看看日曆和時差……那時間定爲後天周日，夏國當地時間爲下午四點，怎樣？我們柏林這邊與夏國時差七小時，正好是同日早上九點。”
“沒問題。那就定這個時間。”
“好的，十分鍾後我們會在IMU的官網和各社交平台賬号上公布本次答辯直播的時間，請你提前做好準備，你那邊的場地與需要的道具，還請你自行準備。如果産生費用，可以将憑證掃描發到我的電子郵箱，我的郵箱是……我們這邊會據實給予報銷……”
叮囑完各種細節後，IMU的工作人員便客氣地結束了通話。
甯青筠有些緊張道：“秦小克，你直接定後天會不會太趕了？來得及準備嗎？”
秦克笑笑：“上周末，陳伯伯不是安排了田老師在内的五個數學院士來和我預演過一次了嗎？足夠了，如果不是想着明天難得放假，想和你出去約會，我都想定明天了。”
“明天你不打算再好好準備嗎？”甯青筠還是有點擔心。
“放心放心，你老公我什麽風浪沒見過，面對區區三十個老頭子算什麽。可惜我當年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山幼兒園時的威風你沒見過，不然就不會這樣擔心了。”
見秦克一如往常地開玩笑，神色自如，甯青筠也終于放下心來。
這次黎曼猜想證明的“答辯”，秦克确實是信心滿滿，不過按流程，還是通知了學校。
結果學校立刻便緊張起來，衛元甫幾乎是一收到消息就打來電話，詢問秦克有什麽需要，秦克道：“麻煩學校準備一個有大白闆和可擦寫筆的場地就行了，哦，還能在遠程視頻。”
衛元甫小心翼翼地問：“秦克啊，準備這些就行了？你需不需要學校這邊再安排些教授，與你進行二次演練？上次來的都是院士級，沒敢太浪費他們的時間，隻預演了一個小時。這次我們動用學校裏的數學教授們，可以一整天都配合你進行預演的。”
不到衛元甫不緊張，現在全世界都知道，這次IMU派出的專家評審團，直接決定了“黎曼猜想”是否會變成“黎曼定理”，更關系到秦克能否獲得“黎曼猜想證明人”的諾大名望與國際學術地位，對于清木大學來說，同樣是關系到學校能否揚名世界、跻入世界前百名牌大學的隊列中。
“謝謝衛主任的關心，但我認爲在進行最終的答辯前，放松心态比繃緊心态更有效。”
衛元甫一想也是，而且見秦克打定了主意，也沒敢再勸，挂斷電話後匆匆報告顧伯鈞副校長。
顧伯鈞同樣有些擔憂，但他終究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當下道：“就按秦克的意思來就行。秦克比我們更清楚該怎麽準備，他創造了這麽多次的奇迹，這一次，我依然選擇相信他。不過到時用于直播的教室要認真準備，不能有半點的馬虎，尤其是網絡設備，不能因爲網絡情況幹擾到秦克的正常答辯。這點你聯系計算機學院，讓他們派人全程跟進……”
這邊清木大學全力應對，另一邊秦克卻已準備着明天帶甯青筠出去玩的行程了。
兩人從遠州回來後就一直忙個不停，忙着去拜訪長輩，忙着學習，忙着做實驗，忙着備課，卻沒有時間好好享受一下生活本身的樂趣。
秦克覺得這樣忙碌至極、導緻連美好的約會都沒時間的狀态并不應該持續，所以原本周六也是要做實驗的，秦克果斷找了姜老師請假。
姜爲先聽到秦克請假的理由是“要約會”後，先是一怔，随即莞爾一笑：“好。”大手一揮便批了秦克的假單，而且還補充了一句：“以後周末，你和甯青筠都可以不來實驗室了，我知道你們另有别的課題要忙，而且，再忙也不能忽略了生活本身，你的這點選擇，我很欣賞。”
向來嚴肅的姜老院士難得這樣當面表揚了秦克一番，讓秦克還有些不習慣。
不過既然周末都不用來實驗室，秦克更覺輕松，物理同樣是條漫長的路，不會比數學輕松，秦克還是覺得像以前那樣，該忙時認真忙，該放松時安心放松，才是最正确的科研态度。
所以他當天晚上就帶着甯青筠回到了星光銘緣的新家裏，親自下廚做了頓大餐，
秦克的這份從容與放松，也使得甯青筠從繁忙的學習科研中走了出來，和他一起享受甜蜜的二人世界。
兩人正偎依在一起看電視，窗外傳來了淅淅瀝瀝的秋雨聲。
“哎呀，下雨了。”甯青筠忙起身要跑去關窗戶，秦克笑道：“你是不是忘記有微光有新功能了？”他打了個響指：“微光，開啓自動管理窗戶模式。”
客廳裏的隐藏音箱馬上傳來了微光那機械質的聲音：“明白，秦克主人。已啓動自動管理窗戶模式，探測到正在下雨，全屋窗戶開始自動關閉……”
甯青筠這才想起家裏前段時間已托助理方詠棠進行了窗戶的自動化改造，不由感概道：“科技真是方便。”
“科技改變世界嘛。不過不得不提，這天氣預告的準确率還是低，中午時我查這兩天都隻是多雲的天氣，結果晚上就下雨了。”
“是呢，希望我們的湍流課題能在将來提高天氣預告的準确率。”少女站在窗邊，看着窗外的雨絲在街燈橙黃的光線下時隐時現，目光裏透着憧憬。
秦克卻在看着窗戶裏倒映着的甯青筠那精緻漂亮的小臉，笑道：“這個必然的，隻要我們能完全破解N-S方程的奧妙，三天内的天氣預報的準确率不說達到100%，但90%以上是不成問題的。算了，放假不提學術科研的事，我們還是想想明天去哪裏玩吧。”
“瞧這雨，明天可能還會繼續下呢。”
秦克笑道：“你啊，就是做事太認真，總想着萬事都準備得萬無一失，其實沒必要，多點驚喜也不是壞事，明天我們開車出去，下雨就在室内約會，不下雨就在戶外約會。”
甯青筠俏皮地眨眨眼：“如果我們在外面，忽然下起雨呢？”
秦克瞅着她笑：“下雨了，我們就跑啊，難道原地淋雨？”
甯青筠被逗得噗嗤一笑，心裏也開始雀躍起來。果然和秦克在一起就是開心，不管怎樣的事，在他眼裏仿佛都可以變得輕松容易和充滿樂趣。
……
第二天早上，兩人準備出門前，還真的下起了雨，而且是暴雨，密集的雨線從天而降，仿佛爲天地挂滿了珠簾，豆大的雨點打在窗戶的玻璃上，濺起大片的雨花。
最麻煩的是風還很大，吹得小區時的綠植都劇烈地搖晃起來。
“得，這回的天氣預報徹底不準了。”
這樣的天氣開車出去也不安全，秦克想了想，倒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他翻出兩套雨衣雨鞋還有水槍，遞給甯青筠：“現在雨大，咱們暫時出不去，要不就去陽台上玩水槍吧。”
甯青筠瞪大了眼睛，又轉頭看向陽台，因爲風大，陽台裏也被雨水打濕了：“去那裏玩水槍？”
秦克興緻勃勃：“對，以前秦小殼那丫頭拉我玩過，還挺有意思的。規則有兩條，水槍隻能接落下來的雨水，水槍隻能射到雨衣上，不能朝臉射。後面這條是防止淋濕感冒。”
陽台的面積挺大的，有十幾平方，當想接雨就難了。
不過兩人都是聰明人，很快就找到了從樓上屋檐下彙聚連成串的雨水，開啓了像小孩子般的打水槍遊戲。
甯青筠人生的二十年裏，就沒怎麽在雨裏和别人玩過，父母就不用說了，長期不在身邊，朋友也沒幾個，就算有也隻是聊聊天、逛逛街的朋友，像這樣在雨中玩水槍的體驗可算是第一次。
開始時總是被秦克壓制，但慢慢地她也找到了訣竅，與秦克戰得有來有往。
因爲暴雨，天色陰暗，外面的建築物裏透出大片朦胧的燈光，陽台上濺起的水花便在這朦胧的燈光中散發着七彩的光芒。
甯青筠嬌俏的身影被寬大的雨衣遮擋住，但那連串銀鈴般快樂的笑聲，還是讓秦克嘴角勾起。
小白菜的童年生活得太認真太堅強太孤獨，有時這樣找回童真的樂趣，未嘗不是一種彌補。
想到這，秦克有些感謝起這忽然而至的暴雨來……
結果周六的上午，兩人玩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水槍，直到雨慢慢小下來，兩人才重新換過衣服，出去約會逛街看電影。
轉眼間來到了周日下午，幾乎整個國際數學界都在關注的“黎曼猜想證明最終評審答辯直播”，終于如期而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