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骥被連罵了幾聲“廢物”,又氣又急,尤其是旁邊魯大秘皺起眉,投來冰冷目光更是讓他從心底裏生出了涼意。
他氣急敗壞地分辯道:“Q先生……”
“廢物閉嘴!你沒資格和我對話!我平生最瞧不起就是你這樣不懂裝懂,弄虛作假的廢物!”
方世骥的臉憋得通紅,難堪到極點,但魯大秘在這裏,他沒法子拂袖而去,隻能用目光向師兄姚文城求救。
羅鍵等人卻聽得心頭暢快至極,簡直要拍手稱快了。
姚文城在心裏也暗罵了兩句廢物,但總不能看着師弟把臉面丢光,隻得出面道:“Q先生您好……”
“哦?你是哪位?”屏幕上已變回了一個紅色的Q字,鮮豔的顔色仿佛透着某種血腥味。
姚文城也算是頭面人物,這時面對喜怒無常、脾氣古怪的“神秘專家”,也感到幾分的壓力,但勢成騎虎,隻能強作鎮定道:“我是這個創新中心的主要負責人姚文城,現在許主任因爲身份抱恙,無法履行職責,所以安排了方主任來接任……”
他也算狡滑,故意打了個馬虎眼,混淆了因果關系,将大半的責任推到了許清岩身體不适上。
羅鍵等知情人士不由向他投去忿怒與鄙夷的目光。
“原來就是你安排了這樣的廢物來接任,哼!我不接受這樣的廢物作爲合作者!現在我隻有一個要求,明天一切恢複原樣,原本EDA項目團隊是怎樣,明天還得是怎樣,若是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我們團隊退出EDA項目組!”
Q先生那機械聲中透着冰冷的味道:“而且我也會和其餘夥伴打好招呼,以後你們這個創新中心的項目,我們所有人一律拒絕指導!”
姚文城急了,這樣的神秘代号專家可以說是國家層面能動用的最強技術支援力量了,如果因爲自己和方世骥,導緻整個神秘代号專家團隊都與創新中心不再合作、不再提供技術指導,那簡直就是滅頂之災!
姚文城額上全是虛汗,急聲道:“Q先生,請聽我解釋……”
但Q先生根本不理他,直接結束了對話,神奇的是,原本裝在電腦裏的聊天軟件,居然自動彈出了卸載對話框,然後便卸載得幹幹淨淨!
真正讓姚文城幾乎崩潰的是魯信平那陰沉的臉色。
魯信平也是真的惱了,他知道楊領導關心這個EDA項目,甚至親自請了Q先生團隊過來助陣,如果Q先生真要退出,楊領導肯定會不高興,連帶自己這個觀看了全過程卻沒能挽回的秘書也得受到牽連、挨批是必然的下場。
“姚主任,這些神秘的代号專家向來脾氣古怪,一旦作了決定,就算是我們領導出面,也未必能讓他們改變主意。你好自爲之!”
魯信平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姚文城忙追出去,焦急地解釋道:“魯大秘,魯大秘,事情還未到最壞的地步,明天許清岩就能回來,不,我這就派人請他回來……”
方世骥臉如死灰、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這次的事情甚至可以說他咎由自取,這個Q先生聽着語氣不像是替許清岩出頭,更像是因爲他方世骥的表現不佳、覺得心血被不負責任地輕視而暴怒。
最惡劣的是,魯大秘全程目睹了整個過程,這次的事件如此嚴重,魯大秘肯定會向楊領導彙報……
完了……自己完了……
他全身無力地癱倒在會議室的地毯上,就像隻落水狗。
羅鍵等技術人員卻偷偷交換了個眼色,人人都難掩臉上的喜色,今天的這一幕實在太爽快了,瞧着不可一世的方世骥因學術水平造假而被狠狠地揭穿訓斥、簡直比夏天喝了冰水還要舒爽,更讓衆人激動的是,明天一切肯定會恢複原樣了。
許主任會回來,被開除了的兩個工程師也會回來!
EDA項目組的大勝利!
最清楚其中關鍵的總工程師羅鍵更是心頭激動,反複地默念道:“Q先生好樣的!Q先生好樣的!”他飛快地離開了會議室,躲到僻靜的角落裏,準備撥打許清岩的電話。
……
許清岩在中午時已蘇醒了,燒也退了,隻是精神依然萎靡不振,郁憤難平。
他的妻子歎道:“清岩啊,你的性格就不适合搞科研,現在的科研界哪還像以往,以你的倔脾氣,遲早都會被開除。而且搞科研也苦,你看看你這半年來,瘦了多少斤!依我看,你要不還是回學校吧,好好在清木大學教書算了,什麽科研項目,就别再參與了。”
許清岩默不作聲,隻是拳頭不甘地握緊。
他真的很不甘心,他不舍得做到一半的EDA項目,更不願讓老師姜爲先失望。
他深吸口氣,用沙啞低沉的聲音道:“我……我明天回去找找姚文城,哪怕讓我不當這個副主任,隻當EDA項目的負責人也行……甚至功勞都可以給那姓方的!這個EDA項目是無數人的心血,也是國家未來芯片軟件設計自主可控的希望,不能就這樣被毀了啊……”
妻子恨鐵不成鋼道:“你……你怎麽這樣死腦筋!你的性格與他們根本就合不來,就算你低頭了,你能無原則地退讓嗎?中午時你那姓羅的同事打電話來是怎麽說的?那方世骥說了,一個月要出成果,哪怕沒成果也要包裝出成果,你能做得到嗎?”
許清岩痛苦地捂着臉,兩行濁淚從指縫中滲出,他咬牙哽咽道:“我不甘心哪……這也是那兩個孩子……和大夥兒的心血!這兩三個月來,多少人爲了這個項目而通宵熬夜……多少人的頭發掉了一把又是一把……我真的不甘心哪!”
看着向來堅強得像岩石的丈夫,這時痛苦落淚,妻子的淚水也嘩啦啦地落了下來,她抱住丈夫,無聲地流着淚。窗外的雨聲淅瀝,更添了幾分的悲愁。
在門外候命的護士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又不敢去勸,隻能眼眶濕潤地看着,心想能讓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怕真是遇到了難過的坎兒……
就在這時,許清岩床頭的手機響了起來。
許清岩用力地擦去濁淚,深吸口氣調整心情,接通了電話。
“羅工,我是許清岩,你……你有事就說吧。”
許清岩已抱着最壞的心理預期,如果又聽到那方世骥開除了誰誰誰的消息,他就算拼了這張臉不要,也得去找姜老師,求老人家出面協助斡旋。這些技術人員、工程師都是EDA項目團隊時的根哪,他絕不容許方世骥危及到團隊的根!
“許主任,您明天就能回來了!昨天被開除的兩個夥計,也能回來了!”羅鍵激動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出來。
許清岩全身一震,翻身坐起:“怎麽回事?”
“事情是這樣的,昨晚我其實聯系過Q先生了,隻是因爲怕有變故,沒敢和你說,結果今天……”
聽罷了羅鍵述說的會議室裏的整個過程,許清岩久久沒能說話。
旁邊的妻子也聽得清清楚楚,她拍手痛快道:
“真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方世骥這回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那個Q先生真厲害,雖然脾氣古怪了點,但這回我挺他!清岩,依我看你别急着回去,讓那姓姚的來求你,我就不信了,他不向你低頭認錯!你要咬死了,有那姓方的就沒你,不處理那姓方的,你絕不回去。喂,清岩,你聽到我的話沒……”
許清岩搖了搖頭,再次用手捂住了淚水縱橫的臉龐。
妻子隻能隐約聽到丈夫在喃喃低語道:
“那兩個孩子……那兩個孩子……真是……真是……”
那兩個孩子是誰,又真是什麽,妻子便不知道了,她也知道丈夫心裏藏着許多秘密,是哪怕親如家人也不能告訴的。但她知道,此時丈夫落下的淚,不再是憋屈難過的淚,而高興激動的淚,這就夠了。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居然還看到了彩虹挂在天邊。
果然正如書上所說,風雨過後必有彩虹。
真好。
妻子再次抱住了流淚的丈夫,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