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文沖态度熱情，臉上更是帶着真切的笑容，光看這表象，怎麽也不像是爲了利益而踩着老師上位的小人。
倒是他旁邊的兒子尹昊南沒有老子口蜜腹劍的本事，隻是用輕佻中帶着觊觎的目光上下掃視着甯青筠那青春姣好的身段與俏麗清純的容貌，露出讓人不舒服的笑容：“青筠妹妹，幾年沒見，又長高長漂亮了。”
甯青筠神色清冷，顯然對兩人都沒什麽好印象，隻是良好的修養還是讓她客套地回了句“你們好”，然後上前對奶奶楚覓梅道：“奶奶，我們回來了。”
楚覓梅明顯比半年前消瘦了許多，原本就不算濃密的白發又稀疏了許多，眼中也沒有往日的明亮與光彩，臉上也有一抹疲态，不過她依然保持着一份大氣與從容的氣度，微笑對二人道：
“筠兒，你們回來了就好。來，秦克，過來坐，都是自家人，還買那麽多東西過來幹嘛？”
秦克放下禮品，示意方詠棠可以放假了，等助理告辭離開，才笑嘻嘻地說道：“奶奶，咱們夏國的傳統文化最講究長幼有序、尊師重道、孝敬長輩，我哪有空手上門的道理？”
尹文沖的臉色微微一變，這小子似乎在含沙射影。
但他城府極深，神色馬上便恢複了自然，呵呵笑道：
“這位小同學看着眼熟，讓我來猜猜，大概就是和青筠一起拿過陳省身數學獎的秦克了吧？楚老師您有福氣哪，兩個陳省身數學獎都是您的晚輩。”說着他又轉頭對自己兒子道：
“昊南，你要好好向秦克和青筠學習，别以爲年長個一兩歲，又在‘全國大學生生命科學競賽’拿了金牌第一名，就驕傲自滿，伱這點小成就，比起拿了陳省身數學獎的秦克和青筠來說，差遠了。”
尹昊南心裏有些不以爲然，陳省身數學獎就算再牛上天了，但那也是在數學界牛，與他所學的生物專業有半毛線的關系？
生物界可不像物理界那樣與數學有很深的關聯，生物界與化學界更相關，與數學界雖說不上井水不犯河水，但聯系終究要弱得多。
起碼尹昊南就不覺得自己在學術上會與這秦克有什麽往來。
何況尹昊南更清楚父親正要踩着眼前這老太太的名望，站到生物疫苗學的權威之巅，自然更沒與秦克多結交的意思，他正要皮笑肉不笑地說上一句“久仰大名”的敷衍客套話，卻見秦克一揮手，大方得體地說道：
“哎，這位先生過獎了，陳省身數學獎也就比那個什麽‘全國大學生生命科學競賽’強上那麽十幾二十個等級而已，不值一提。”
尹昊南差點沒被噎得一口老血噴出來。
全國大學生生命科學競賽也算是大學裏一個比較重要的大賽，全國高校都會派隊參加，在這個競賽裏拿到金牌第一名，在全國任一所高校都可以保研了！對大學生來說很牛逼的好不好！和陳省身數學獎哪有差十幾二十個等級那麽誇張！
不過話說回來，不管全國大學生生命科學競賽怎麽大型怎麽有名，也隻是大學本科生的獎項，根本無法陳省身數學獎這樣在國内數學界的頂級大獎相提并論，除非是生物醫學方向的談家桢生命科學獎、樹蘭醫學獎、吳階平醫學獎等，才有底氣與之比肩。
尹昊南嘴唇動了動，數次想反駁，但話到嘴邊又不得不咽了回去，臉色頓時憋得通紅。
瞧見尹昊南不高興，秦克卻心情舒暢起來，他笑嘻嘻地問楚覓梅：“奶奶，這兩位是……”
楚覓梅似乎沒聽到秦克先前那句怼人的話般，依然保持着溫文的笑容：“筠兒應該還記得你尹叔叔和尹大哥吧？秦克應該沒見過，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學生尹文沖，那邊的是他的兒子尹昊南。昊南目前在燕大讀生物科學專業，今年大三，說來也是在你們隔壁，年輕人之間可以多點交流，相互學習，取長補短，共同進步。”
秦克點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道：“奶奶放心，有機會我會好好指導指導昊南同學的，就怕他有壓力，畢竟面對陳省身數學獎的得主，一般人都會很有壓力很自卑的。”
尹昊南差點要跳起來大罵了，誰特麽有壓力誰特麽自卑了，老子根本沒将你這臭小子當一回事！天天把陳省身數學獎挂嘴邊，你能不能别這樣嚣張？
偏尹昊南不能真的撕破臉皮，起碼不能由他來撕破臉皮。
他和父親來這裏，名義上是拜年，實際上就是來“逼宮”的，逼得老太太心情不爽口出惡言，然後他們就可以以苦主的身份到網上大肆作文章，比如說什麽楚老教授沒容人之量，他們父子因爲學術上的分岐，已很誠心登門道歉了，可楚老教授依然不依不饒惡言相向雲雲。
反正就是争取輿論支持，讓尹文沖有“反出師門”的正當理由，美化其推翻老師的學術成果、踩着老師上位的小人舉動——畢竟這在學術界是很忌諱很失人望的。
看着秦克的嬉皮笑臉，尹文沖臉色也不太好看，他出聲道：“學術上的事嘛，以年紀資曆無關，達者爲先，昊南，以後要多向秦克和青筠學習，知道嘛？”
這話一語雙關，尹昊南不情不願地應了聲，但瞧他的神色，顯然是強忍怒氣差點沒憋出内傷來。
看着尹昊南咬牙切齒卻不得不忍耐的模樣，甯青筠心情也好起來，少女抿嘴輕笑，拉着秦克坐到老太太旁邊。
尹文沖主動換了個話題：“秦克啊，聽你說評上了‘青拔’，還有個‘波利尼亞克猜想’的課題，不知道進展如何了？”
秦克很輕松地聳聳肩膀道：“快了，一個小猜想而已，隻是最近我另外有想做的事，等做完這事，有空了我再抽出半小時來搞定它。”
旁邊的尹昊南忍不住又要罵娘了，世界級的猜想你半小時就能搞定？牛都要被你吹上天了！
但話到嘴邊，又想起之前的傳聞，說這個秦克在普林斯頓的酒吧裏，半個小時解決了兩個世界級的難題，前些天又在數學學會的報告會上，與甯青筠聯手，半小時不到就又搞定了一個世界級猜想。
尹昊南畢竟不是數學專業，不知道波利尼亞克猜想有多難，想到這秦克可是解決了六七個世界級猜想的人，指不定真能半小時就能搞定這波什麽猜想……
媽蛋，這小子真特麽能裝。
在這一瞬間尹昊南感覺自己從小以來以引爲傲的優秀成績被碾壓成了灰。
他父親心裏也很不舒服。
尹文沖現在在生物疫苗界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大牛了，自己的兒子從小就得到悉心培養指點，不但拿過IBO的銀牌，大一時還在國内幾個生物類期刊上發表過論文，而且在前兩月的全國大學生生命科學競賽裏拿到了第一名，這意味着起碼在國内生物專業的大學生當中，自己這個兒子算得上是獨占鳌頭了！
所以他出門往往都會帶着自己的兒子，不無炫耀之意。
可惜眼前這兩個小輩根本不能用常理來推測，二十歲不到就拿到了陳省身數學獎，還破解了幾個世界級的數學猜想，這成就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自己兒子與他們一比，立時光芒盡失，淪爲普通人。
甚至讓尹文沖一度有點後悔自己踩着楚老太太上位、注定會與這兩個天才年輕人交惡，是不是有點虧了。
但他的論文是在去年十月就投稿的，期間他一直在托關系走門路，好不容易到今年1月下旬才在國内最核心最有名的生物類期刊《生物科技先鋒》正式發表刊登出來。現在木已成舟，不得罪也得罪了，那就無所謂了，以他在生物學界的地位，豈是兩個年輕小輩、而且是數學界的年輕小輩能撼動的？
尹文沖終究是城府極深之人，他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引向自己的擅長的領域：“說來我想起去年來的時候，楚老師還說起過你們參加IBO的事，你們對生物方面應該也很有水平？”
“我們那點小知識在尹叔叔這樣的業界大牛面前哪敢班門弄斧？”
聽到毒舌又自大的秦克這回居然說了句順耳的話，尹文沖竟不自覺生出了幾分榮幸來，他嘴角勾起，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但未得他高興，秦克下一句話就讓他差點把茶都噴了出來。
“我們雖然沒上過生物專業的課題，但憑着IBO的知識，也就勉強可以指導一下大三的昊南同學而已。”
尹昊南終于忍不住了，他冷笑道：“高中的IBO除了知識寬泛些外，難度根本不高……”
“哦哦？難度不高？難道當年昊南同學拿到過IBO的滿分金牌？我怎麽聽說我們之前近十年夏國參加IBO最厲害那次成績，也就是拿到過IBO的銀牌？”
尹昊南再次被怼出内傷。
換了任意第三個人，尹昊南都能吹這個牛，畢竟IBO銀牌确實是近十年來夏國最好的成績了，而這個成績就是他創造的。
——前提是不算去年這兩個拿到IBO金牌的妖孽。
尹昊南咬牙切齒道：“哦，那我還真是要請教請教兩位了，比如氧合對亞基之間相互作用的影響方面，你們能不能說說血紅蛋白α1-亞基和β2-亞基的氫鍵形成過程？”
這個問題非常偏門，需要用到大三下學期生物醫學專業選修課“蛋白質的結構、功能與進化”裏的知識點，如果不是有興趣鑽研基因方向，哪怕是普通的生物系研究生也未必能答得出來，尹昊南是剛好這個學期有聽這選修課才了解得比較深。
尹昊南這是鐵了心要讓秦克和甯青筠下不來台丢光臉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