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青筠又忍不住想，都說字如其人，這家夥的字端端正正，爲什麽卻總是輕佻散漫、一副痞賴的模樣？
少女有些迷離的眼裏心裏都倒映着這一行行字迹，并沒留意到自己第一次對一個男生産生了好奇與探究的心思來，就像她剛才那沒來由加速跳了跳的心髒，看似稍縱即逝，但那份心緒無聲無息地沉澱到了心底，說不定哪天就會積聚爲一枚讓人心暖心酸的種子、悄然萌芽。
……
在秦克和甯青筠交流着奧數習題時，學校的教學樓某處會議室裏，高中的數學老師們全都被緊急地集中了起來，正不明所以地交頭接耳。
“怎麽回事？聞校長這麽晚了忽然召集大家開會？”
“就是啊，都快晚上九點了，很久沒試過這個時間節點緊急召集開會了。”
“不知道，聽說聞校長也是剛剛從外面出差回來，臉色有點難看，似乎很惱火。”
“别瞎猜了，等會就知道了。”
幾分鍾後，分管數學教學的聞副校長大步而入，他年近五旬，兩鬓卻已有霜色，此時原本就比較嚴肅古峻的臉龐繃得緊緊的，神色果真有些陰沉，嘴裏還含着煙——熟悉聞副校長的人都知道，隻有他心情很不爽時才會抽煙。
衆人都屏息靜氣，不敢發出什麽聲響觸了聞副校長的黴頭。
聞副校長将嘴裏叼着的煙頭用力地摁在煙灰缸裏摁熄，才悶聲道：“人都到齊了？那就開會吧。”
他環視衆老師一圈：“今晚召集大家來，是有關奧數的最新消息通知大家。”
衆人心頭一個咯登，奧數？不是年年都一樣嗎？難道今年有什麽變數？
“第一件事，今年市級奧賽的題目會比較難。”
聞副校長一直沒坐下，他迎着一衆老師好奇的目光：“這是上頭剛剛下發的最新文件要求，近來我國的高中生在國際級奧數賽事上沒取得什麽好的名次，上頭也是急了，這次要從源頭抓起，提高進入省賽的門檻，市賽的難度自然就要提高。”
“聽說這次市賽，不但題目變多了三倍，更加了個附加卷，由省級專家庫補充了兩道大題，起碼有準複賽的難度！”
衆老師不由色變，他們大多是老資格了，如果說原本市級初賽的難度是兩顆星，那複賽難度就是四顆星，這準複賽難度，起碼相當于三顆星了！
原本櫻園私立高中近年來的奧數成績就比較拉垮，這附加卷一增加，勝算再次大大降低，還玩個屁啊！
未等衆人發言，聞副校長續道：“還有另一件事，是有關澄空高中的事。”
他的聲音苦澀，隐含壓抑着的怒意道：
“我也是今晚才打聽到的，澄空以高價，秘密地從别市挖了五個數學尖子生到他們學校，上周手續已全部辦妥！”
“這五個數學尖子生，都是名列去年省賽裏的前十名，當中還包括了省賽第一名的全文彥、第三名的洪星緯和第四名的池嘉慕！這些學生，都會參加本次奧數的市級初賽！”
在場的數學老師們再也坐不住了，嘩了一聲，齊齊站了起來，人人怒氣上湧。
這特麽不是作弊嗎！而且是極不要臉的作弊！
去年澄空的陳翰音就已拿了省賽的第二名，這回再加上全文彥、洪星緯和池嘉慕，去年省賽的前四名全都雲集澄空，還給不給别的高中活路了？
“這算是違規了吧？要不我們向組委會投訴？”有個年輕的數學老師憤然拍案，激動叫道。
高三的數學科組長搖頭歎道：“沒用的，市級奧數隻看學籍，隻要學籍在本市，又有學校審核過的報名表，就能參賽，澄空這樣做并不違規，隻是不講道義罷了。”
“沒想到他們爲了這次奧數初賽，居然能做出如此大魄力、如此大手筆的行動來！甚至連全文彥都敢挖！”
不到他不感歎，别的尖子生還好，這全文彥卻是出了名的問題學生。
這學生固然是天才級别的，從小各種競賽拿獎拿到手軟，去年數學、物理、化學三門奧賽更是同時拿到了省級第一。
但不知道是不是從小就被慣壞了，這全文彥性格極爲狂傲，誰都沒放在眼裏，發起火來甚至敢公然扇老師的耳光。
聽說去年他還做過一件很過火的事，一個同校的女生隻是拒絕與他一起吃飯，就被他按在地上，用剪刀将頭發剪得七零八落……讓那女生從此吓出心理陰影，最後不得不退學了。
而全文彥隻挂了個不痛不癢的“警告”處分，繼續被學校當成寶供着。
這樣“惡名遠揚”的問題學生，澄空居然也敢挖！顯然爲了這屆奧數取得好成績已不惜代價了。
聞副校長咬牙切齒道：“聽說他們已提前在做橫幅了，内容就是‘高中奧賽看澄空，其他學校皆成空！’”
好大的口氣，這澄空高中是直接将市級奧數的前五名視爲囊中物了！
衆人都是驚怒交集，卻又有些束手無策。
聞副校長銳利的目光掃過衆人：“你們大多數都是櫻園的老資格，給我托個底，有機會進市賽前十的有幾個學生？這次我不奢求前五了，但前十名，總得拿到兩三個吧？像去年那樣，隻有甯青筠一人進前十，我們櫻園的臉還往哪擱！”
衆老師都目光遊走，不敢與聞副校長目光相接。
聞副校長的目光落到高二數學科組組長老鄭身上，旁邊的副組長蔡見森幸災樂禍地低下頭。
老鄭不得不硬着頭皮答道：“秦克肯定能算一個，甯青筠……努力下也有希望。”
“行，那就能穩一保二了。”聞副校長将視線移到高三數學科組長上：“高一級沒什麽拔尖的新人，我就不指望了，高三級，能不能給我找出一個人來？”
高三數學科組長額上冒汗，咬牙道：“明天奧數集訓，我一定會從中選出最優秀的高三學生，參加本次奧賽。”
聞副校長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他沉聲道：“明天我也親自去看看，集訓班目前有五十九個人？”
老鄭忙道：“臨時加了秦克，目前是六十人。”
“才六十人麽……”聞副校長目光落到窗外幽深的夜色中，好一會才沙啞着嗓子道：
“二十年前，我剛來這學校當教導主任時，我們櫻園參加奧數的名額就有六十個，沒想到二十年過去了，如今奧數組委會給我們櫻園的報名名額隻有二十五個了，作爲分管數學教學的副校長，我……我慚愧哪！”
看着聞副校長那蕭索的神色，衆人心裏也難受至極。
奧數的報名總名額是恒定的，哪個高中的奧數成績好，次年就能多占名額，反之則減少。
這幾年來澄空異軍突起，櫻園的奧數名額不斷被澄空奪走，今年澄空已有五十個報名名額了，是櫻園的兩倍！
“如果這次櫻園的奧數成績還是沒起色，我也無顔再當這個副校長了，到時我會向董事會提出引咎辭職的。”聞副校長的聲音很慢，還帶着某種悲壯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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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