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很深了。
車馬都停在巷外,無論什麽樣的人,要到銀鈎賭坊去,都得自己走過這段黑巷。
這使得銀鈎賭坊又增加了幾分神秘和刺激——神秘和刺激豈非永遠都是最能吸引人的?
銀鈎猶在風中搖晃,被這隻銀鈎釣上的人,也許遠比漁翁釣上的魚更多千百倍。
夜色凄切,燈光朦胧。
女人在前面走,身上已多了件淡綠的披風。陸小鳳在後面跟着,淡綠的披風在燈光下輕輕波動。
薩菲羅斯需要追上他的朋友,卻又不能追得太緊密,因爲他不想在陸小鳳泡女人的時候插上一腳,他直覺那不是什麽好事,也絕非值得去做的爛事,所以薩菲羅斯遠遠地跟着,隻将陸小鳳定位在天際線上,憑着他超脫尋常的能力追蹤着。
于是除了陸小鳳和冰山,黑巷裏沒有别的人。巷子很長,一眼看不見盡頭。
冰山忽然回過身,盯着陸小鳳,一雙眸子看來比秋星還冷。
陸小鳳也隻好停下腳步,看着她笑。
薩菲羅斯也跟着停了步子,遠遠地看着兩人。窸窣聲盡數入耳,薩菲羅斯有些頭疼得揉了揉眉心,不知道這是在探知陸小鳳的性格,還是在當狗仔。
此刻他的行爲有些好笑。他便很自然地笑起來。
小巷又長又黑,你不見我,我不見你。
薩菲羅斯能聽見陸小鳳的聲音,并不代表陸小鳳能聽見薩菲羅斯的聲音。
陸小鳳非但聽不見薩菲羅斯的聲音,也看不到身後的人,他隻能根據經驗判斷薩菲羅斯就在不遠處。一定要說爲什麽的話,應該是一個遊走江湖多年的老江湖訓練出的直覺。
冰山一個耳刮子已掴在他左臉上的時候,陸小鳳一怔,接着右臉也挨了一下。
這冰山的出手還真快,不但快,而且重。
陸小鳳并不是避不開,他在考慮薩菲羅斯究竟離他有多遠,居然讓他摸不準距離,隻能靠直覺去判斷;他也好奇這個異國的朋友是否是身手不凡,否則怎麽會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如果薩菲羅斯當真身手不凡,他又能到哪種地步?會有他陸小鳳厲害嗎?比起西門吹雪、葉孤城又怎麽樣?但也或許隻是因爲陸小鳳單純地沒想到冰山出手會這麽重。
不管怎麽樣,陸小鳳的确是挨了兩巴掌,被打得怔住。
他已經怔住,面前的冰山卻已經開始笑,冷笑,比冰還冷:“像你這種男人我見得多了,就像是蒼蠅臭蟲,我一看見就想吐!”
冰山已經開口罵他是蒼蠅臭蟲,這次她扭頭走的時候,陸小鳳臉皮再厚,也沒法子跟上去了,隻有眼睜睜的看着這朵美麗的流雲從他面前飛走。他心裏思索着的卻依然是薩菲羅斯實力的問題。
巷子很長,冰山走得并不很快,忽然間,黑暗中沖出了四條大漢,兩個人扭住她的手,兩個人抓住她的腳,将她硬生生擡了起來。
陸小鳳的臉還在疼,本不想管閑事,隻可惜他天生就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若要他看着四條大漢在他面前欺負一個女人,那簡直比要他的命還難受。
四條大漢剛得手,就發現一個胡子長得像眉毛的人忽然到了他們面前,冷冷道:“先放下她,再爬出去,誰敢不聽話,我就打歪他的鼻子!”
這些大漢當然都不是聽話的角色,可是等到有兩個人的鼻子真的被打歪之後,不聽話的也隻好聽話了。
于是四個人都乖乖的爬在地上,爬出了巷子,兩個人的鼻子一路都在滴血!
薩菲羅斯遠遠看着陸小鳳,直想笑。心裏琢磨他道陸小鳳是個大俠,但這大俠心裏怎麽這麽幼稚?打歪人鼻子都能做出來,他還能更幼稚一些嗎?
陸小鳳卻沒有心思再琢磨薩菲羅斯的事。
這時候冰山仿佛已剛剛開始溶化,因爲她整個人都已被吓軟了,居然在求陸小鳳:“我就住在附近,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她住得并不近,陸小鳳卻一點也沒有埋怨,他沒想到冰山當真有融化的一天,而且事實上,他隻希望她住得越遠越好。
兩人上了馬車。
陸小鳳想出去叫薩菲羅斯一并過來,心裏又抗拒在良辰美景裏跟另一個男人共享美人的事。
陸小鳳才不是那種迂腐的木頭腦袋,這會兒默念了三次“朋友對不住”,立即死死地合上了車門,打算共度春宵了。
因爲冰山一直都倒在陸小鳳懷裏,好像已連坐都坐不直,女人的身子香軟得令人發醉發暈,陸小鳳自然有些暈了,幸好車廂裏窗門都是關着的,窗簾也拉得很密。
車馬已走了将近半個時辰,他們也說了不少話——斷斷續續的在說。
“我不是蒼蠅,也不叫臭蟲,我姓陸,叫陸小鳳。”先開口的當然是陸小鳳。
冰山笑了,這次是真的笑:“我姓冷,冷若霜。”
陸小鳳也笑了,他覺得這名字倒真的是名如其人。
但他笑了隻片刻,就再也笑不出了。冷若霜或許察覺不了,但陸小鳳察覺了,馬車頂上坐着一個人。
那人不是薩菲羅斯是誰?
他出現在這裏,就像是在狠狠地打陸小鳳的臉。
陸小鳳抿了抿唇,隻好尴尬地談起其他的事,試圖轉移話題。此情此景,再談風花雪月的事當然不是什麽合适的,陸小鳳不笨,也不蠢,他清了清嗓子,問:“剛才那四個人你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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