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之後，武城四個門的衛兵，都看見自己門外躺着兩三個乞丐，守城哨官遂派人向大營禀報，得到的命令是，查清門外乞丐的身份，若是已經死了的，找個亂墳崗子就地掩埋，有活着的，把他們都帶到大營裏來問話。
士兵們出城，扶起那些乞丐，發現都已經死了，最後在擡屍的時候，正門發現還有一個活的，隻是餓昏了過去！喂了他點水，他一個勁地喊餓，守城士兵怕他餓死，給了點吃食，勉強可以讓他撐到大營，讓大人們問話。
老煙槍甚是幸運，隻有他還活着，自己被發現時仍是不省人事，醒來後卻還清晰地記得昨晚臨行前，操大人給各位壯行。由于怕喝酒會暴露身份，操大人以水代酒，敬了每個煙槍兵一碗，大家情緒很是激動。頗有些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悲壯味道，操大人簡短的囑咐之後，十幾個人按照朝先前分好的門，趁着夜色，慢慢蝸行過去，快到城門下的時候，簡直成了蝸爬，直至到達指定地點。城門上的守軍，因爲是晚上，烏漆墨黑，也不敢出城随便走動，也很難發現城下早就躺了人。到現在老煙槍始終也沒有想明白，和自己一道出發的那些兄弟，怎麽就無緣無故給睡着睡死了。老煙槍顧不上多想，老人們不都是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嘛！那我就安安心心和剩下的弟兄，完成操大人交與的差事，說不定活着回去，還能混個一官半職，榮華富貴呢！
正在此時，守城的哨官，帶着他已經來到了武城新軍大營。問話的正是王查理。
“你是什麽人？”王查理打量老煙槍，清一色的乞丐打扮，聽守城哨官說，他被發現的時候，還背着大煙槍。
“小民平城人士！”老煙槍帶有濃重的平城口音，王查理一聽他開口，便覺察到了，心想這乞丐看來沒有胡說！臉色一變，猛拍桌子，厲聲呵斥道，“好你個平城派來的奸細，我們早就掌握了你們的情況！還不如實招來！”
“大人，您隻要讓我吸上一口，不用說招我是奸細，就讓我叫您親爹也行啊！”老煙槍說着說着，不住地流淚，打哈欠，渾身骨頭縫裏就像千萬隻螞蟻在裏面爬一般，生不如死。
“大人，這分明就是一個大煙鬼嘛！”哨官說道。
“休要多言，快去給他找着煙土來！”王查理吩咐道。
哨官隻好出了大營，跑了幾條街，才氣喘籲籲地趕了回來。老煙槍已經快不行了，象一條從魚缸裏掉到地上的魚，在地上來回打滾，消耗着自己所剩不多的氣力！
“快給他吸上！”王查理吩咐道。
哨官拿出一塊煙土，放在老煙槍的随身帶着的煙槍上，點了一盞燈。說也奇怪，剛剛還滿地打滾的老煙槍，竟然有了力氣，就像蒼蠅突然找見了奇臭無比的茅坑一般，撲了過去，奪過哨官手中的煙槍，靠着油燈，躺在地上，吞雲吐霧起來。
“噓……噓……”老煙槍分外享受。
“鴉片之害，傷我民族之髓！談何自強！”王查理看着爲了大煙，象豬狗一般的老煙槍，感慨地說道。
老煙槍可管不上這些，可勁地趕緊享受！哨官看他的精神好了許多，猛地一把抽走了煙槍。老煙槍在地上是又蹦又跳，嘴裏還一個勁地嚷嚷，“我的祖宗，再讓我抽一口吧！”
哨官憋忍了好久的火，一下被點着了，“抽什麽抽？你真把我們武城新軍大營當成大煙館了？”
說着說着，哨官就要動手，恨不得抽死面前這個讨厭的大煙鬼！被王查理喝住了！
“住手！讓他說！你是幹什麽的？”
老煙槍打了一個哈欠，慢慢行禮說道，“小民祖上原來也是平城的殷實商人之家，傳到我這輩，靠着祖上的田地和經營一些小買賣，生活過得也不錯！唉！自從……”
話沒有說完，老煙槍的淚和鼻涕就下來了。
王查理接上了他的話說道，“自從抽上大煙土，就賣地賣房，抽成了孤家寡人！”
“大人，您怎麽知道？”哨官問道。
“凡是他這類煙鬼，多是此種情形！鴉片于我中華，猶如毒瘤，有多少因此家破人亡！”王查理憤憤地說道。
“其他本官不問了，就說說你是如何來了武城，城外那些死去的人，你認識嗎？”王查理一臉嚴肅，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老煙槍看。
“小民家敗之後，每天流落市井，就認識了一群和小民遭遇差不多的人，在平城裏讨飯過活！前幾日聽人說起武城的繁華，又遇上我們煙瘾發作欲偷些錢财不成，被主家找了回來，我們一商量，反正也是沒有辦法活了，幹脆遠走武城，撞撞大運！這不就來了！來了一看，城門緊閉，都是軍士！我們這幫煙鬼就商量，等天亮大家分頭進城！免得然後守城兵士認爲我們是流寇！”
聽到流寇兩個字，哨官噗哧一聲笑了，說道，“就你們一群煙鬼，外帶乞丐，還流寇，想什麽了？”
“你把雙手給本官伸出來！”王查理說道，示意哨官過去，摸一摸他的雙手！
老煙槍的雙手上全是黑泥，實在是髒的不能示人，哨官便吩咐兵士打來一桶水，老煙槍洗了手，哨官摸了摸老煙槍的手。悄悄給王查理禀報道，“大人，這老煙槍的手指關節沒有老繭！”
“難道是我們判斷錯了？”王查理心裏默默念叨。
“大人！大人！”哨官看王查理發呆，連連問道。
“哦！”王查理回過神來答應道。
“這個大煙鬼怎麽處置？”哨官問道。
“随便吧！你帶上他去吃一頓飽飯，放他走吧！”王查理說完，從自己兜中掏出一塊銀元，遞給哨官吩咐道。
“大人，這太多了吧！卑職自己有錢！”哨官有點不好意思！
“不必客氣！吃飯剩下的錢，給家裏人買點吃的！”王查理說道。
“多謝大人！卑職這就去辦！”哨官告辭，拉起老煙槍，就要出營。沒有想到的是，老煙槍掙脫哨官的手，給王查理磕頭求道，“大人行行好！能否也賞小民一塊銀元？”
王查理問道，“你想改邪歸正？用這錢做個小買賣營生？”
誰知老煙槍呵呵笑着小聲說道，“大人！我是想……”随即用手在嘴上比劃，做了一個抽大煙的動作。
哨官看到了，破口大罵道，“大人菩薩心腸，想讓你改邪歸正，誰想你卻是秉性難改！快給我滾！”
老煙槍也不發火，起身對王查理笑着說道，“大人！您就把我當個屁給放了！别往心裏去！”随後被哨官揪着耳朵，拉出了營外，王查理看着老煙槍佝偻的背影，連連搖頭，不住地歎氣！
二人來到武城早市，在一家面攤前，哨官給老煙槍買了三碗面，看他狼吞虎咽完，不停地打飽嗝，心平氣和地對他說道，“王大人交與我的差事，我辦完了！我也勸你從今天起，别再抽大煙土了！你好自爲之吧！”哨官說完，留了幾十文錢在桌上，離開了。
“還真沒有想到，武城的革命黨，真還不是他們說的妖魔鬼怪，都還有一副好心腸！”老煙槍心裏感慨道。
剛提到革命黨的好，老煙槍又冒出來一個念頭，“這年頭好人不長命，壞人活百年！何況跟皇上作對，再好的人，那也是大逆不道！那就是比我這爛泥還不如！再說，他們哪裏是朝廷的對手，遲早也是個掉腦袋！今天我怎麽也婆婆媽媽起來了，還是趕緊打探去花山的路吧！”
老煙槍很會做人，拿了一文錢，随手塞到了面攤老闆的手中。
面攤老闆看到一個乞丐給自己塞錢，很是驚訝，忙說道，“你的面錢，剛才那位軍爺已經都給清了！你這是幹嗎？”
老煙槍笑嘻嘻地說道，“老闆，我是向您打聽個事？”
“你把這錢收起來！我可不想讓人說我都要一個問路乞丐的錢！說吧，你想問什麽事？”老闆爽快地說道。
“有關花山的事情！”老煙槍悄悄說道。
“别的事好說，這事我……我真不知道…”老闆面露難色，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算了！你既然不知道花山的事，去花山的路怎麽走，你總該知道吧？”老煙槍追問道。
老闆邊收拾碗筷，悄悄說道，“你從這裏朝東走，有個七八裏，就能看見了！你快走吧！我還要做生意呢！可是沒有功夫在這裏和你閑扯，我可沒有你逍遙自在，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多謝老闆！我這就馬上離開！生意興隆…後會有期…”老煙槍邊說着吉祥話，邊把剛才拿出的那一文錢，放回自己的兜中，朝東趕路。
面攤的老闆，扭過頭來罵道，“呸！就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乞丐，吃了上頓沒有下頓，還在我面前充大爺，小心花山的冷槍，送你上喽西天！”
順着面攤老闆指得路，老煙槍走了半個時辰，路上碰見幾個騎着馬的新軍軍官，心想這花山估計不遠了，一路上也沒有聽人說起操大人提到的張黎等人的消息，難道是他們早已經全部被革命黨活捉了？思謀着這件事，前方出現了一個石碑，上面寫着花山。總算到了，老煙槍送了一口氣！這花山山勢陡峭，山形很是奇特，前山是一個陡坡，下山隻有一個出口，後山則象是用斧頭劈過得一樣，山體接近直立，無路可走！老煙槍看見下山口的地方，有半個步兵營的新軍士兵把守！
突然，一聲槍響打破了山腳下的甯靜，老煙槍心頭一驚，心想糟糕，難道是自己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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