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尤爲不同,遭劫殺的可是丞相府的府衛兵,而被搶走的卻也是奇珍異寶。
誰人那麽大膽,敢與朝廷爲敵?
那些被搶走的奇珍異寶價值連城,如果是首相朱純的,他又該如何交待?
一時間,京城之中又多了一個熱門話題。老百姓看的是熱鬧,那些文武大臣看的可是真相。
半天過去,朱純才入宮見周雲瑞,用他的話來講,上午一直在配合六扇門、京畿衙門及巡城禁軍的調查。
見到周雲瑞時,朱純第一個動作就是撲通跪地,直喊“有罪”。
周雲瑞故作驚訝,連連說道:“朱大人這是何意?快快平身,快快平身……”
朱純沒有起身,滿臉誠懇地說道:“老臣有罪,不敢起身。”
“朱大人究竟何罪之有?”
朱純長歎一聲道:“回禀皇上,老臣教導無方,府中衛兵統領朱岩膽大包天,竟然借老臣名号私下收受财物,在他偷偷轉移财物時不料被盜匪劫殺,鬧得滿城風雨……老臣深感罪責,特意前來請罪……”
周雲瑞乃是一朝君王,這等大事總不能裝作不知道,說道:“朱大人所言之事,朕已經聽說,盜匪無法無天,敢在天下腳下公然行兇,朕已經派人去調查了,絕不會讓他們逍遙法外。隻是,朕不解的是,朱大人府上的府衛兵竟有這麽大的本領……”
“皇上,老臣有罪,老臣用人不當,管教無方,請皇上治罪!”朱純拱手磕頭。
“朱大人先起來說話吧。”周雲瑞将朱純扶起,歎道:“朱大人的府衛兵能瞞那麽長的時間倒是有真本事啊。”
朱純一臉尴尬,回道:“皇上有所不知,老臣的那個府衛兵統領朱岩乃是本家的一個親戚,跟着老臣已有十多年,老臣對他信任有加,大小事也都放心讓他處理。所以,他做出此等事時,老臣實在沒有料到……是老臣的疏忽……”
“竟是本家的親戚,怪不得……”周雲瑞已經從方輝的彙報中得知了這個消息,朱岩與朱純的确沾點親戚關系。按朱純的解釋,倒也說得通。
“朱大人身居要職,難保沒人會找你辦事。朕非常想知道,到底是些什麽人有如此大的手筆拿出那麽多好東西來。朱大人心中可有數?”
周雲瑞的意思很簡單,到底是誰給你送禮啊?有哪些官員?他們俸祿沒你高,竟然能拿得出那些寶貝,怎麽也得給個交待才是。
朱純早有應對之策,拿出一張紙呈給了周雲瑞,回道:“皇上,事發後老臣第一時間搜查了朱岩的房間,找到了這張紙……老臣已經讓六扇門的方大人抄了一份……”
周雲瑞接過那張紙,上面大概寫着十幾個人的名字,與方輝早上呈來的一緻。十幾個人中有一大半在上次整肅朝紀時被問罪,還有幾人被流放,隻有兩三人還在朝爲官。
“皇上,老臣還有一事也需要向您禀明。老臣有收藏之好,經常到京城古玩城淘點玩意,此事也被朱岩利用,以老臣的名義用極低的價錢強買了一些古玩字畫,此事老臣是知道的。在得知之後,老臣第一時間讓朱岩去送還,卻不料被巡城禁軍及隐衣衛遇見,全被扣下。”
朱純總要把第一次被扣下的事情圓過去才行,要不然一樣說不清楚。事到如今,朱岩已死,死無對證,全憑朱純他一張嘴。
“此事隐衣衛已經向朕禀告,朕還沒顧得上過問卻又發生一事……朱岩已死,看來隻有抓住那些劫匪才能查出一些蛛絲馬迹。朕倒是想聽聽朱大人對此事是怎麽看的?”
朱純皺皺眉頭,一籌莫展的樣子,回道:“回禀皇上,老臣毫無頭緒。朱岩一直在老臣府上做事,很少跟外面的人打交道。如果說他借助老臣的身份能認識一些官員,老臣是相信的,但說他跟江湖中人有什麽接觸,老臣還真是不太清楚。”
“江湖中人?朱大人覺得此事跟江湖中人有關聯?”周雲瑞終于抓住了重點。
朱純心中一緊,差點露出馬腳,趕緊解釋道:“老臣隻是随口一說,并無深意……不過,這,這也不無可能……”
周雲瑞坐回到座位上,用折扇敲了幾下桌案,才說道:“朱大人的丞相府上發生這等大事,怎麽也要有個說法才行。否則的話,其他朝廷要員的府衛兵也紛紛效仿,豈不是大亂?朕已經安排禁軍來處置此事了,稍後林縱會重新派人到朱大人府上接管日後的防衛工作。”
“老臣遵旨。”說完後,朱純往前邁了兩步,沉聲說道:“皇上,此事一出,老臣脫不了幹系,懇請皇上降罪才是。”
周雲瑞淡淡一笑,說道:“朱大人府中發生這等事情,也的确是該問罪,但朱大人又非神仙,豈能什麽事情也能預測到?而且朱大人乃朕之丞相,公務繁忙,有所疏忽也在所難免。況且,我大周律法向來講究證據,現在還沒有證據說朱大人也有罪,那朕就沒有理由治罪。朱大人先回府好生歇息吧,朕日後還有要事吩咐。”
朱純此次入宮可謂是戰戰兢兢,他找的理由其實很牽強,雖然有一個鐵的事實:朱岩已死,死無對證。但是,很多事情其實是經不起再三推敲的,他生怕一個回答失誤便前功盡棄,卻沒料到皇上的态度竟會有如此大的轉變,讓他有些猜不透背後玄機。
不過,既然皇上發話暫時不追究,那他趕緊見好就收,行禮後退出了暖陽閣。
直到朱純的身影消失,魏夫子才帶着疑惑進入暖陽閣。
“皇上,老奴有一事不明……”
“朕知道你所問何事。”
魏夫子輕皺眉頭,道:“老奴鬥膽,請皇上示下。”
周雲瑞看着桌上自己親自寫的那八個字,長長的呼了一口氣,說道:“是朕太心急了。”
魏夫子有些驚訝,爲了拿下朱純,皇上可是絞盡腦汁想盡了各種計策,眼下好不容易碰上如此好的機會,他竟然主動放棄了。而且,他竟然說自己太心急了。
這,還是那個皇上嗎?
“皇上,恕老奴直言,機會千載難逢,稍縱即逝。日後再想找機會,恐怕……”
“無妨!”周雲瑞倒也看得開,但接着他卻說了一句更吓人的話。
“這次不動手,是爲了釣更大的魚上鈎。”
魏夫子一愣,心想,朱純可是當朝首相,這條魚還不算大?難道還有比朱純更厲害的角色?
的确有。郞蒙算一個,可郞蒙身份特殊,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恐怕用十個朱純都不一定釣上郞蒙。
除了郞蒙,魏夫子再也想不起第二個。
“老奴愚鈍,不知皇上可否指點一二?”此事重大,魏夫子心裏憋得難受,但也不指望皇上能告訴他,隻能奢望皇上能指點一二讓他解解悶。
周雲瑞沒有說話,而是拿起早已寫好的那張紙,正面是力透紙背的三個大字,背面正對着魏夫子,隐約可見那三個字的輪廓。
魏夫子擡頭看了一眼,吓得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那三個字竟然是:閣老會。
如果真是閣老會的話,那可的确是比朱純還要大的大魚!
朝代更疊、政權交替,都離不開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那就是經濟基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放在哪一個朝代都是真理。
大周王朝表面上看是周家皇室的天下,但卻離不開一個重要的機構,這個機構非常龐大也非常神秘,它既有皇室成員,也有朝廷大員,還可能會有江湖隐士,更可能會有富商巨賈。這個機構掌控着全國至少八成的财富,如果這個機構不支持當朝統治階級了,統治階級的王朝也必會滅亡。
如今,在大周王朝,這個機構就是閣老會。
周雲瑞之前曾考慮過動一動閣老會的人,但發現遠非他想象的那麽簡單。
不說神乎其神的武聖關青月、國師黎光以及陰陽大師元天航,單說能看得見的那幾位,一等國公郞蒙、内務府總管曾布、軍械造辦處楊天玑以及國學大師曹雪。
周雲瑞已經與郞蒙有過交鋒,僅僅是占了一點小便宜,而且還是郞蒙主動示弱。但是那西北三十萬精銳卻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過的大坎,動一個郞蒙便是要動三十萬大軍,難上加難。
内務府總管曾布管理着皇室所有的大小事務,分管七司三院,治下多達數千人,對皇室宗族的家底了解的一清二楚。他要是一罷工,整個皇室都無法運轉。尤其重要的是,曾布乃是雲太後的心腹,要動他,先過雲太後那一關。
再說軍械造辦處楊天玑,此人非常低調,但精通機關巧術、軍械鑄造之術,爲朝廷百萬大軍提供打仗所用的軍械。全國大小将士無一不知其大名,許多江湖兵器大師都與其交好。楊天玑要是出了什麽問題,大周王朝百萬大軍的戰鬥力恐怕就得大打折扣。
至于國學大師曹雪,周雲瑞認爲是四人中實力最弱的一位,但調查之後卻發現,是最可怕的一位。此人乃世家傳承,祖上除了高官便是貴族,而且他口若懸河,善于詭辯,又精通國學大典,四處講學收徒,其下門生竟有幾十萬人。更令人叫絕的是,他一介儒生竟然将長子教成了當世十步殺武評榜上的第二位頂尖高手,便是藍衫貴公子曹雨卿。
這四位随便跳出一位,除了一呼百應之外,更是掐住了朝廷命脈,都是一個極大的威脅。其實,周雲瑞并非想動他們,隻因這四位自他執政以來從未向他示好過,讓他沒有任何安全感。
此次,朱純犯事,周雲瑞真可以一舉将其拿下。但是,前一夜他去拜見雲太後時,雲太後的一句話讓他打消了原來的計劃,他決定用朱純來翹一翹閣老會那塊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