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後一次呈上的折子所描述的事實中變動了一個小地方,那就是“與獄卒打鬥被誤殺”改成了“欲搶奪獄卒腰刀越獄,獄卒情急之下誤殺”。這就是當今皇上的意思,皇上不會開口說,得有人來說,這個鍋由左丞相司馬南來背。放眼整個朝廷,勉強能與朱純抗衡的也就是隻有他了,皇上不坑他還真對不起他那個官職。
皇上玩帝王心術,而魏夫子則是老謀深算,這小小的宮内便是一個縱橫交錯的天下。想及此,司馬南冷不丁的打個寒顫。
既然皇上已經把折子批了,司馬南就得去執行,如今他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朱純真要找他麻煩,那也隻能硬抗了。
說到朱純,他已經進了禹州城,按他的理解,應該有衆多門生來迎接才是。可實際上,他非常失望,來迎接他的人寥寥無幾,重臣不過三兩個,剩下的都是一些官微的新人。
朱純從中州離開時,就已經派人向京城傳信他要回京。既然是首席丞相,回京也得風風光光才是,正好也向皇上示威,證明他的地位還是舉足輕重的。想法是好的,可是朱純一旦啓程上路,信息傳遞就沒有那麽準确和及時了,因爲别人不知道他哪天在哪裏,即便知道,等趕過去的時候,朱純的人馬說不定已經又換地方了。
所以,朱純回京的途中,絲毫不知皇上對文武百官開刀一事。即便他在京城的心腹真想傳遞什麽信息,也顧不上,自身都難保,還管的了報信?再者,朱純的幾個心腹親信在此次官場洗劫之中也沒有幸免于難。
好在這場事件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要不然朱純所看到的迎接儀式會更加慘淡。
“怎麽回事?其他人呢?”朱純努力壓着心中的火氣,倒是要看看沒來的那些人到底是怎麽想的。
吏部執事張岩猶豫了猶豫,還是如實回道:“回禀丞相大人,您有所不知,在您回京途中的這段日子裏京城發生了一件大事。”
“老夫知道,不用贅述!”朱純以爲是自己兒子死的事情,“老夫既然回來了,肖山就不會死的不明不白!”
張岩一愣,非常尴尬的回道:“丞相大人,不是此事。”
“哦?難道還有此事更大事情?總不能是聖上把那些人都罷免了吧!”
張岩心想丞相大人果然聰明,竟然猜到了,隻是事實更悲觀而已。
“大人,皇上不但罷免了他們,而且全部關到刑部大牢裏面去了,還有幾位已經被斬首了……”
“什麽!”朱純大喝了一聲,這個消息遠遠超出他的意料,“這還有沒有規矩了?沒有證據就能抓人?那可都是朝廷肱骨之臣!再者,即便有罪,哪能馬上就斬首?我大周哪有這種規定?!”
張岩無精打采,回道:“大人,皇上這次是玩真的了,每一個被抓起來的都是證據确鑿……”
“這也太離譜了!皇上不可能無緣無故這麽做,朝中大臣也不可能那麽容易配合……”朱純還是有些不相信。
張岩心想,還不是因爲你們家那個不省心的孩子,偏要去奪獄卒的腰刀,結果自己把命搭進去不說,還連累這麽多官員。
但他不能這麽說,要不然腦袋馬上搬家,隻是說道:“大人,是因爲大公子。”
“肖山?跟他有什麽關系?人都已經死了,還能惹出事來!”想到兒子的死,朱純心口就疼。
“就是因爲大公子不幸在天牢中身亡,影響非常惡劣,皇上才要求徹查各部,也才出了這事。”說完後,張岩便如實把整個事情跟朱純描述了一遍。
聽完後,朱純半天無話,他直恨皇上的計謀太狠。
朱肖山無端死在天牢是事實,的确要追究相關責任,但是,皇上以此事爲幌子大力整治各部。而且,由于死的人是首相的兒子,與首相有關的各部各人員又豈能不服從調查?說白了,皇上就是以朱純名義整肅了綱紀,順便把朱純那幫人給解決了。
“大人?大人……大人,要不您先回府稍作歇息?我們幾位大臣已經備好了宴席爲大人接風……”
還沒等張岩說完,朱純狠狠地瞪了一眼,“還接什麽風!老夫沒有胃口!”
話畢,朱純也不看來迎接他的其他人,直接對着護衛喊道:“回府!”
已經夠丢臉了,如果還在這裏擺什麽譜,恐怕臉就丢到家了。在回丞相府趕的途中,朱純安排心腹随從去了一趟皇宮,要把華妃請出來。大臣們說什麽,朱純宗總是持有懷疑态度的,唯獨他女兒華妃說的,他才信。
朱純回府後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把身上的泥灰洗去,也把身上的晦氣洗去。等他換上新官服時,華妃也到了。
按規矩,朱純要行禮,卻被華妃及時扶住,“爹,在自己家裏,不用如此。”
說完後,華妃的眼淚便掉了下來,啜泣道:“爹,大哥死得冤枉,您既然回來了,就一定爲大哥讨個公道。”
朱純臉色鐵青,自周雲瑞執政以來,事事針對他,已經讓他退無可退,如今更是對他的家人動手,他這股火氣已經積壓了很久。
“哼!想我三朝老臣竟然被如此欺侮,真是逼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次回京,老夫就沒打算再回去,肖山我兒不會白死!”
朱純說完狠話後,才切入最重要的問題,問道:“雲太後那邊是什麽态度?”
按大臣反映,皇上此次整肅朝綱可是罷免了不少的官員,如此大的動作,雲太後不會不出面幹預。但事實驗證,雲太後似乎根本沒有半點幹預,朱純想不明白其中個原因,這才将華妃接出來問話。
“太後自始至終都是持默許的态度。”華妃身居宮中,手下也自然有些心腹,早已經從蕙蘿宮那邊得知了太後的态度。
“這怎麽可能?真要是如此的話,太後當初垂簾聽政的意義在哪?”朱純眉頭緊鎖。他不會認爲太後與皇上達成了聯盟共識,這裏面肯定有什麽更深層的原因。
“女兒也是不理解太後的用意。即便要肅清綱紀罷免官員,太後應該主持才是。太後身體不适,女兒曾經借機看望,發現太後對皇上的舉措沒有半點幹涉的意向……”
“等等!你說太後身體不适?”朱純似乎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裏了。
華妃點點頭,說道:“太後身體不适有一段日子了,早朝也是隔三差五才去,除夕夜宴請大臣時太後早早就回宮了……”
說道這裏,華妃也好像頓悟了,“爹的意思是說……”
華妃沒有敢說下去。
朱純也沒有說出口,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太後不幹預皇上的行爲,也就隻有這麽一個原因了,不是不想幹預,而是身體不允許,已經是有心無力了。
“如此以來,我們要提前做好打算才行。”在朱純沒有回京前,華妃沒有任何主見,如今,就像是有了靠山,也意識到了即将發生的大事情,這可能是他們唯一一次翻身的機會。
朱純看了一眼華妃的肚子,微微的歎了口氣,說道:“之前要是能爲皇上誕下子嗣的話,也不至于落到今天境地了。”
華妃一聽,臉色也是難看,如果不是因爲他是當朝首相的女兒,周雲山恐怕都不會臨幸她。在後宮五千佳麗中,華妃的容貌也就是中等水平,再加上周雲山好色成性,有生之年就臨幸過她一次,隻是看在朱純的面子上象征性的封了個妃子而已。别說是華妃沒有爲周雲山生下子嗣,所有後宮佳麗都沒有生下過。
“父親又不是不知道實情。”誰不想從妃一步成後?但生孩子哪是那麽簡單的一件事情。
“罷了罷了,事已至此,隻能做其他的打算。現如今,在整個朝中勢力最強的仍然是李太妃跟肅王了,我們此次能否翻盤也全在肅王身上。”說起此事,朱純又是一肚子火,如果沒有雲太後強硬幹預,這天下就應該是肅王的,而他恐怕也是一等王侯了。
“是否需要女兒多多去李太妃那裏走動?”
朱純搖頭,道:“不用刻意去做,千萬别引起太後的注意,否則前功盡棄。你隻需按宮中正常禮儀請安就好,隻不過請安的時候一定要請到心坎裏去。過會你回宮時,我會讓人給你帶點稀罕物,日後你送給李太妃即可。”
“女兒明白了。”說完後,華妃又記起一件事,說道:“爹,還有一個人我們也需要特别注意,那就是郎國公。”
“郎國公?他怎麽了?”朱純沒有說他已經跟郞蒙達成聯盟的事情,擔心走漏了風聲。
“郎國公的女兒叫傅婉莎,現在就在太後身邊服侍,而且據說參加了此次的皇上選妃。一旦傅婉莎被選中,那郎國公跟皇上之間的關系不就……”
“不用擔心!我早有打算。”朱純打消了他女兒的顧慮,并說道:“你隻需要處理好宮中事情即可,如果太後那邊有任何的風吹草動,立刻派人第一時間通知我。其他的事情就由爹親自處理吧。你出來的時間不短了,趕緊回去吧。”
“爹,女兒明白。那女兒告辭了。”華妃并非不能出宮,但現在是多事之秋,而且她還是回了丞相府,本就是敏感的事情,得趕緊回去才是。
等華妃離開後,朱純整理了整理朝服,将從中州帶來的禮物仔細的包好,同時立刻命人備轎,他也要入宮。
大臣領命外出,如果回京,第一時間必須要向皇上彙報。但是,朱純卻選擇先去向雲太後請安,他要讓太後與皇上之間的聯盟慢慢地瓦解。可是,他卻忽視了最重要的一點,他能想到的,皇上也能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