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太極宮舉行,完全是按照國宴的标準執行。參加晚宴的大臣都是三品以上的朝廷肱骨之臣,除此之外,還有不少皇親國戚,算是給足了郞蒙的面子。
由于上午在雲太後那邊沒有得到預期的回複,郞蒙心情不佳,并沒有在晚宴上太過于主動,完全由皇上主持。
皇上隻知道郞蒙從蕙蘿宮出來時臉色難看,但至于什麽原因導緻的,他并不知道。所以,晚宴上,皇上也并沒有過多的招惹郞蒙。
雲太後也自然看見了郞蒙的表情,但權當沒看見。她乃當朝太後,何懼一個武将?即便是堂堂一等國公又如何?江山和天下可是都姓周,并非姓郎。尤其是當雲太後從密探處得知郞蒙偷偷去過征天監時,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态度。
所以,當晚,在晚宴之上,雲太後做了一個很大的舉動,她竟然收了段玲珑做了幹女兒。
當雲太後說出要收段玲珑爲幹女兒這句話時,所有人都是爲之一震,連當事人段玲珑都是驚訝不已,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惶恐。她猜不透雲太後的心思,但是她又沒有任何話語權。
皇上剛開始也是較爲吃驚,一旦段玲珑成了雲太後的幹女兒,萬武城那邊就算是半個皇親國戚,就不能說動就動的了,算是成了一個比較棘手的事情。
但是,轉念一想,皇上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早不說晚不說,偏偏選在迎接郎國公的晚宴上公布這件事,顯然是針對郎國公。皇上已經猜到郎國公表情不悅的原因了,肯定是郎國公想讓雲太後出面作爲媒人,将其女兒選配給皇上,而雲太後沒有答應,便是拿了段玲珑作爲一個理由。
雲太後這麽做,爲公她要震一震郞蒙的嚣張氣焰,爲私她要培養自己的勢力。
正因爲此,皇上反倒是十分贊成,并将此事立刻安排給禮部,讓他們擇吉日良辰舉行太後收女兒的儀式。郞蒙顯然沒有意識到雲太後還會如此強勢,當年在處理韓妃那件事上,太宗皇帝本來有些猶豫,正是雲太後得知之後權衡利弊,才最終下了處死韓妃的決心。
今夜一事,郞蒙心知肚明,這不是在大西北,是在皇宮之中,他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也隻能選擇敬上幾杯酒,說上幾句祝賀的好話。
晚宴之上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打算,但是,在表面上還都得表現出一團和氣的樣子,皇上覺得有些可笑。要想改變這種局面,何談簡單?
由于雲太後年事已高,在晚宴之上多次咳嗽,而且郞蒙也看起來有些微醉,皇上便提前結束了晚宴。
雲太後在段玲珑及宮女的侍奉下回了蕙蘿宮。郞蒙則在張唐敬等人的攙扶下出了宮,回到了驿館之中。皇上則去了暖陽閣,他腦中形成了一個計劃,需要去實施。
不多時,魏夫子進了暖陽閣,呈上一碗可以醒酒的熱粥,正要退出時被皇上叫住。
“魏公爺,給朕講講閉關修煉的事?”
魏夫子有些發愣,一時沒聽明白皇上問的意思。
皇上邊喝粥邊說道:“萬武城的段飛陽不是閉關修煉了嗎?朕想知道這裏面有什麽講究沒有。”
皇上如此一說,魏夫子便明白了什麽意思。雲太後收女看似簡單,實際上這件事可能會引起軒然大波。
“回禀皇上。閉關修煉其實是江湖人想讓自己清靜的一個由頭。術業有專攻,任何事情都需要專注才會有結果,練武也是一樣的。段飛陽爲一城城主,且在江湖上多有聲望,上門讨教的不在少數,比武分高低的也是大有人在,再加上人情世故的往來,他又有多少時間能放在修行之上呢?”
“所以,他就向全天下的人聲稱自己已經閉關修煉,以此來斬斷那些煩惱?”
“皇上英明。此事就跟江湖上常說的金盆洗手是一個道理。”魏夫子覺得皇上的意圖并非這麽簡單。
皇上笑了笑,說道:“閉關修煉跟金盆洗手有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說給别人聽到。以段飛陽爲例,他宣稱要閉關修煉,實際上他并沒有把自己封閉起來,仍舊遊走于江湖之中,隻是沒人将他認出來。會不會有這麽一種可能性呢?”
魏夫子一聽,不知道如何接話了,他根本沒料到皇上會有這麽一個疑問。
“哈哈……朕隻是腦海中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個念頭,就随口一問。這種可能性在段飛陽身上應該沒有吧。”
魏夫子被皇上繞的有點暈,不由問道:“皇上,不知您有何吩咐?”
皇上明顯是在兜圈子,魏夫子還是直截了當的領任務吧。
皇上将碗往旁邊退了退,拿起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了一會,才提起,然後指了指,說道:“魏公爺應該見過此人了,可知他是何方高人?”
魏夫子擡頭一看,竟然郞蒙身邊的那個灰袍老者。
“恕老奴眼拙,并不知此人是誰。”魏夫子說的倒是實話,他也早已經留意了,總覺得有些眼熟,但是卻怎麽也記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好!盡然魏公爺也沒見過,那此人的底細就必須得查清楚了。這幅畫像你留好,調動所有可以調動的力量,盡快查清楚。朕可不希望京城之中有個棘手的存在。”
皇上心想,郞蒙的命可是非常值錢,竟然那麽放心的讓一個老頭貼身護衛,那得是什麽樣的身手?如果郞蒙有什麽歹心,把那個老頭派進皇宮行刺,誰能睡得安穩?
魏夫子将那副畫像接過來之後,小心翼翼的折起來,放到了懷中,又聽皇上說道:“太後收段玲珑做女兒,那萬武城就與皇室有了瓜葛,在朕沒有動萬武城之前,不希望有其他人打萬武城的主意。魏公爺明白嗎?”
魏夫子眼線衆多,什麽雲太後要将段玲珑許配給皇上,什麽郎國公的愛女傅婉莎馬上就進京了,這些消息都已經彙集到他身邊,再加上晚宴上太後的舉動,他還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可實際上,魏夫子就是明白,他也得裝作不明白,要不然皇上就會太明白了。
“老奴愚鈍,還望皇上示下。”
皇上瞪了瞪眼,輕輕一笑,也不爲意,便說道:“太後要嫁女,國公也要嫁女,朕沒得選擇,隻能等。但是,皇妃隻有一位,到底立誰呢?魏公爺覺得以郎國公的秉性和脾氣,他會将段家作爲對手嗎?”
魏夫子裝作沉思的樣子,半天才回道:“回禀皇上,郎國公絕對不會對太後不敬的,老奴猜測他會遷怒于段玲珑,但是段玲珑又是太後身邊的人,馬上就有皇室身份,郎國公再膽大也不會做傻事的。隻是……”“隻是什麽?還需要遮遮掩掩嗎?”
“老奴以爲,郎國公可能會找萬武城的麻煩。”魏夫子哪能不知道,隻是事情棘手,他才遲遲不想挑明。
“正因爲如此,朕剛才才會說,在朕沒有動萬武城之前,不希望有其他人打萬武城的主意。這回,魏公爺可是明白了?”
魏夫子趕緊點頭,回道:“老奴明白。隻是,還有一事不明,鬥膽請皇上示下。”
“問吧,何事?”
“萬武城經過多年的發展,已經越來越壯大,聲稱有萬名武夫,不像是假話。對朝廷來說,應該是個不小的威脅。此次郎國公找萬武城的麻煩,爲何不乘機坐收漁翁之利?”
魏夫子說到這裏,便打住。其實,他更想說,此次借郞蒙的力量順便也抗衡了雲太後,皇上在中間算是最大的受益者,應該抓住這次機會才行,卻爲什麽突然要庇護萬武城呢?
皇上長歎了一口氣,說道:“魏公爺的想法,朕其實是知道的。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老奴不解。”
“朕問你,郎國公動萬武城的理由是什麽?”
魏夫子心想,這還需要理由嗎?
“回禀皇上,老奴以爲郎國公真要動萬武城,理由還是比較好找的。”
皇上哼笑了一聲,說道:“這就是朕第一個要反對的原因!如果萬武城真有罪過,郎國公把它滅了也就滅了,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了。可實際上,萬武城無罪無過,難道要去編一個理由?還說要扣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殺機一動,死的可不是一個段飛陽!”
“老奴愚鈍,老奴愚鈍,皇上息怒……”
魏夫子的确沒有看錯,眼前的皇上絕對不是那種濫殺無辜的人,幹什麽總要師出有名才行,這也正是讓魏夫子佩服的地方。
“除此之外,魏公爺可别忘了一件事情,段飛陽手刃西蜀皇帝,被朝廷記了大功勳,太宗皇帝親自頒發了免死金牌。到時,郞蒙還敢動萬武城嗎?如果他膽子夠大,視免死金牌于不顧,便是對朝廷對皇室對朕的無視,屆時,朕要如何?治他個大不敬之罪?三十萬西北軍就等着朕去治罪嗎?如果郞蒙見免死金牌後主動撤兵,朝廷的顔面何存?萬武城到時還不被那幫江湖人捧上了天,再動它時就難上加難了。”
聽此一言,魏夫子倒是覺得自己的格局太小了,沒想到皇上能想到這麽遠。實際上,皇上想的更遠。
“刨除以上兩點不說,單說郎國公攻打萬武城一事,他用什麽打?還不是他的西北軍?西北勁旅長驅直入,邊境防線如果異動的話,該當如何?他的西北軍恰好路過禹州,朕能放心嗎?再者,萬武城萬名武夫如果有一天能夠上陣殺敵的話,豈不是一支非常強大的力量?”
魏夫子越聽越覺得全身發寒,如此年輕的皇帝竟然有如此大的格局,恐是萬中無一了。
“朕要的天下太平以及百姓安居樂業。此次幫了萬武城,段飛陽就欠下朕一個大大的人情,平内亂匪患禦外族強敵,朕要的是人才,萬武城有現成的人才,爲何不爲我所用?所以,萬武城的萬名武夫誰也不能動!”
皇上說完後,表情堅毅、沉穩。他比誰都明白,他終是要培養自己的一支勁旅的,不殺伐征戰打天下,他這個皇帝是坐不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