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原之所以投入金沙神府,便是受此牽連。
桃仙三兄妹也知道仙桃成熟之際,禺狨王必定會有所動作,效仿天宮瑤池宴舉辦的“仙桃會”,就是爲了威懾那妖聖。
然而,禺狨王會與龍族勾搭到一起,卻是桃石山沒想到的。
不過準确的說,是龍族主動串聯群魔圍攻桃石山。
而禺狨王正愁一旦東陽真人,普陀山禅師,或者黃牙島老仙等出席了“仙桃會”,自己就讨不得便宜,聽罷龍族計策,登時眼睛一亮,毫不客氣的奪過主動權。
對于這場暗地裏的驚天陰謀,一無所知的大敖神君,見龍族退讓了,雖然知道日後依舊會有風波,但此時,卻是志得意滿,隻待天官降臨賜箓。
一場爲馬英舉辦的接風宴,金沙神府從神君到翠鳥小妖,皆是喝的酩酊大醉,姜原也沒能逃脫。
酒醒之後,馬英并未直接返回東舟島,而是留了下來,等觀完授箓封神儀式後,才會離去。
大敖神君便将接待馬英的任務,交由了姜原,馬英欣然,姜原也樂得接受。
正好,等神君登臨了龍王神位,到時便可直接與馬英去黃牙島,求取萬年椿。
“你這洞府的風景倒是不錯,‘磨心’的名字也好,隻可惜地脈不正,氣機不顯,不是個修行靈地。”
“玉淵兄還會風水堪輿?”
“略懂。嗯?那座高峰便是不錯,陰陽交泰,靈氣噴張,是個福地。”
“那是安神峰,碧眼仙君的洞府。”
“原來如此,那麽,那片靈霧萦繞的桃谷,應是桃仙道友的桃花峪了。”
“正是。”
“我說以本初今日的名聲,爲何還居在個普通山府,原來是桃石山的靈地皆有主了。修行人講究個‘财侶法地’,本初你将成就仙道,還是盡早尋個福地道場爲好。”
“海中洲還有無主靈地?”
“無主靈地自然有,但在我看來,都不合本初的身份與修爲,倒是有幾個妖魔所占洞府,卻是不錯的福地,妖魔無功無德,不如讓與本初。”
“哈哈哈,玉淵兄這話,也不合你的身份與修爲啊。”
陪着馬英在摩心洞遊玩兩日,又引薦了老猴,聽到老猴修得是屍解仙,馬英大爲驚奇,在小水簾洞流連了一整天。
但真正與馬英情投意合的,卻是三仙觀的餘化真,二者都爲鬼仙,也都好酒,同時,三仙觀的那隻奇獸狌狌,也讓馬英大開眼界。
所以之後幾日,馬英基本留在三仙觀,每日和餘化真把酒言歡,不亦樂乎。
隻是讓姜原郁悶的是,他本以爲将馬英丢給餘化真,自己就能脫身,卻不想,那倆鬼仙非拉着他不放,把姜原當侍酒童子使喚。
要不是兩人談到修行時,給了姜原許多啓發,姜原早就不耐煩了。
他剛沖破玄關,雖不能即刻返先天,但體會一下神念融于天地的感覺,也可爲之後的出陰神,提前鋪路夯實基礎。
于是,姜原總是在兩人閑扯到快放飛時,将話題引到修行上。
這下,輪到馬英與餘化真兩人煩悶了,正說到開心呢,一下被人強硬的轉換話題,興頭卻被直接打斷,誰都不爽。
然後,兩人就開始趕姜原,而姜原,反而不走了。
這一日,程家兄弟請姜原吃酒,并請教修行問題。
那兄弟倆被大敖神君賞了不少靈果、靈酒,一番滋補,修爲有了晉升迹象。
不過請教修行隻是順便,等大敖神君得了天箓,必然會像三江口水神一樣,得到許多天宮賞賜,如立地成就鬼仙道果的太乙丹。
兄弟倆爲大敖神君練兵有功,定然會分得不少靈物,甚至,被授予太乙丹,也不是不可能,即便現在的功勞還不足,日後也總能積累夠功績。
所以兄弟倆對于修行并不急,真正目的,還是與姜原交流感情,因爲兩人不知從哪聽說了姜原即将離開的消息。
姜原也沒隐瞞,坦然說出了自己修行出了下岔子,需要外出求道解決隐患。
兄弟倆聽罷歎氣不止,很是不舍,可關及修行,對于修行人便是天頂天的大事。
兩人不好再勸,隻得連番敬酒,然後從最初的不打不相識,一路談到大澤地的結伴冒險,千礁海的大戰。
其實姜原知道,程家兄弟此舉,怕也有大敖神君的授意。
經過千礁海一役,姜原已徹底證明自己的實力與品行,大敖神君怎會舍得丢掉如此一個大将。
試探完姜原的桃仙,肯定已經與大敖神君談過,盡管知道姜原去意已定,可神君還是想竭力挽留。
當面直言,總會有些尴尬,神君便授意程家兄弟,嘗試打感情牌,當然兄弟倆對姜原的感情,無疑是真摯的。
聽罷姜原的決定,兄弟倆心頭傷感,很快喝的不省人事。
而姜原,也算是借着兄弟倆的口,向大敖神君明确的表達了想法。
程二如今美妾在旁,早已搬出金沙神府,自己置辦了個宅邸,今日的酒席便是在程二家裏。
帶着醉意走出宴廳,碰上了程二的妾室,那個原本的金沙神府侍女,此時一聲雍容華貴的氣息,好似凡間的王公貴女。
不過見到姜原,這位程府女主人,還是露出個嬌俏笑容,以示尊敬與親近。
“照顧好他們。”
姜原沖女人點點頭,随即走出庭院,被風一吹,酒氣散了幾分,恢複了清醒。
回身望了一眼,姜原也有些怅然,程家兄弟以兄長之禮待他,他也非是無情木石,豈會毫無波瀾。
“程二兄弟,我還欠你一份懷夢芝呢。”
相識的那一戰,姜原第一次使用拘神幡,結果大黑虎失控吞噬了程二的靈魄。
當時姜原許諾,會爲其找到修補神魂的靈物,即濟水河府的懷夢芝。
雖然之後程家兄弟從未提過一句,但姜原始終記在心裏。
辭别桃石山前,姜原會去一趟濟水河府,有五千,一來一回也用不了幾日。
呼,風聲湧起,姜原沖天而去,心頭有些怅然,便沒回摩心洞,而是轉向三仙觀,尋馬英、餘化真去。
到了三仙觀,就見觀前的桃花林香氣撲鼻,粉簇簇,紅豔豔,竟是一夜之間,桃花開了。
看來是昨夜一場春雨之故。
絢爛的桃花,消解了心中那點怅然,姜原灑然一笑,還找那倆酒鬼幹什麽,回摩心洞睡覺去吧。
身體一轉,就要離開三仙觀,忽然一道慵懶聲音傳入耳中:
“這不是姜原大人嗎,怎麽來都來了,卻是過門不入?”
聽出是馬英的聲音,姜原扭頭看向三仙觀後院方向,嘴角一扯,笑道:“這不是怕打擾兩位仙長的酒興嘛。”
餘化真的聲音傳來:“哈哈,今日我二人談的,卻是不怕打擾。”
姜原當即一喜,果斷放棄回摩心洞的想法,徑直奔入三仙觀,在後院荷塘邊的亭子裏找到對酒而坐的兩個鬼仙。
“二位仙長,今日談的是仙道道果,還是符箓法意啊?”
姜原滿臉笑容的踏進亭子,很自覺的主動拎過酒壺:
“來,俺爲仙長們斟酒。”
馬英笑嘻嘻看着姜原,等姜原給他斟完酒,戲谑道:“本初爲何前倨而後恭?”
姜原佯裝生氣道:“在下何時‘倨’?豈非一直對仙長恭敬有加?”
不等馬英再回擊,姜原卻是先失口笑了,然後将酒杯遞到兩人面前,笑道:“二位還是說說今日談的是什麽吧?”
餘化真接過酒杯,忽而一笑:“我倆今日既沒談仙道道果,也沒聊符箓法術。”
馬英應和道:“沒錯!斟完酒,就回你的摩心洞去吧,别打擾我們喝酒。”
姜原瞅瞅馬英,瞥瞥餘化真,面無表情的伸手一抹石桌,那酒壺、酒杯全都不見,随即豁然起身向外走去。
馬英當即氣的大叫:“你怎麽把酒都收走了?”
姜原頭也不回道:“我拿回摩心洞自己喝,你們再讓人重新上酒便是。”
馬英急忙上前抓住姜原,急道:“這可是化真道友去桃花峪取的桃仙釀,哪裏還有,你快放下!”
姜原斜了眼馬英,腳步不停。
“好,好,我們說給你聽。”馬英無奈屈服。
“這就是了嘛,何必耽誤美酒呢。”
姜原瞬間轉身,飛快将酒從法衣裏重新取出。
餘化真看着回到桌上的美酒,哈哈大笑,随即馬英、姜原也齊笑。
逗完樂子,回座,馬英先是連飲三杯桃仙釀,解了饞,方才盯着姜原道:“我們說的實話,今日确實沒談修行。”
姜原撇撇嘴,轉頭看向餘化真,那三仙觀觀主搖頭笑了笑,對馬英道:“罷了道友,咱們還是好好品酒吧。”
“唉,就不該喚這人進來。”
馬英恨恨瞪了一眼姜原,端起酒杯與餘化真碰了下,然後繼續姜原來之前的話題:
“化真道友所言沒錯,我方仙道确實源于南瞻部洲。
我開派祖師河上公,曾去函谷關瞻仰道祖紫氣,得文始真人授《道德經》一文,借以開道。”
“我師少年時出海,遇河上公的傳人千歲翁安丘先生,得先生一顆巨棗大丹,又以方仙道三元之法入道,後在漢孝武皇帝時期離開神州,入主東舟島。”
原來兩人在談方仙道的源流,雖不是修行秘法,卻同樣讓姜原聽的心潮澎湃。
那文始真人便是關伊子,道祖化身李耳出函谷關化胡爲佛,曾在函谷關留下大道至法——《道德經》。
不過河上公,千歲翁,姜原便不熟悉了。至于漢孝武皇帝,即是漢武帝,距今有五十多年。
當然,東陽真人肯定不是五十多年就成就神仙道果。
姜原插嘴道:“不知東陽真人的修行年月?”
馬英目露崇敬的回道:“我師是春秋時得遇安丘先生,至今不過六百餘年。”
六百年修成神仙道果?
姜原心頭對于修行的正常速度,有了進一步認識。
這時,餘化真好奇問道:“餘某久聞方仙道的三元之法,卻不知是何三元?當然,若是秘法,就當餘某沒說。”
馬英一笑,沖姜原與餘化真眨眼道:“隻說‘三元’,倒也沒什麽隐秘。”
姜原雙眼放光的專注聆聽。
馬英悠悠道:“三元者,道之生衍也,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若以意指,則氣有三,太陽、太陰、中和,形有三,天、地、人。又者,天有日、月、星,地有山、川、土,人有父、母、子。”
“而我方仙道的‘三元’,乃是天神,地祇,人鬼!”
說罷,馬英不再言語,留給姜原和餘化真回味,沉吟。
天神,地祇,人鬼......
姜原連鬼仙都未修成,還未觸及真正的修行真谛,倒是沒能領悟更深。
隻是念叨了幾遍方仙道的“三元”後,總算明白爲何方仙道的法術,乃是符箓了。
所謂符箓,“符”爲丹書,“箓”爲鬼神名屬,方仙道的三元之法,換個簡陋說法,便是神鬼之法,與符箓極爲契合。
“好個三元!”
餘化真蓦然拍手叫好,明顯比姜原領悟到了更多東西。
鬼仙激動叫道:“我曾聽聞,所謂五仙,天、地、神、人、鬼,在遠古之初,乃是五類得道,非是而今的五層仙道果位。”
“這‘天神、地祇、人鬼’,卻是正合原初修行啊!”
馬英聞言,搖頭道:
“道友見識不凡,但‘正合原初’之語,卻是謬言了。”
“自鴻蒙開辟,蓋天地之數,十二萬九千六百歲爲一元,一元可分十二會,代以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支。”
“天開于子,地辟于醜,人生于寅。及至戌會之終,則天地昏蒙而萬物否,亥會之初,則當歸于黑暗混沌。”
馬英頓了下,讓聽者消化一會兒,然後看着餘化真繼續道:
“我言這些,是想說,咱們這方天地,是在如一日晝夜般輪轉變化的,随着天地的演化,修行法自然要随着天地而變。”
馬英指了下姜原:
“就以本初的修行爲例,本初的法門是食太陰之氣,那麽白晝太陽時,便修行維艱。”
“一樣的道理,遠古的天地與現在不同,遠古的修行法,如何适應當今之天地?”
“所以,”馬英對餘化真笑道:“道友可不要刻舟求劍啊。”
餘化真哈哈笑着拱手道:“多謝道友指點,餘某差點陷入迷障了。”
馬英一笑,随即扭頭看向姜原,“本初,你可有所感悟?”
姜原搖頭苦笑:“我是聽懂了大概,就是天地有變,修行亦要随着天地而變。”
馬英啪啪拍起手掌,贊道:“本初果然悟性非凡,一語道破真谛。”
姜原笑笑,正要說話,忽聽外面傳來一聲響徹天地的呼喚:
“桃石山大敖神君何在?”
姜原一擡頭,就見一團綿延數裏的祥雲飄飄而來。
萬丈霞光從雲端灑下,将桃石山浸染的金光燦燦,即便是百裏外的海面,也能看到一座熠熠生輝的金山
一時間,整個海中洲都被驚動了。
馬英豁然起身:“授箓天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