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事。”
餘化真沒多說,指着被禁制困住,宛如雕像的狌狌:“你可能與這奇獸溝通?”
待到阿魁點頭,餘化真繼續道:“問問它的來曆,以及蘇宇他們的魂魄是否幸存?”
這奇獸的外形與猿猴類似,但身軀颀長,與人般高,瞳孔泛金,圓圓的耳朵矗在頭頂兩側,白的透明。
阿魁盯着狌狌驚惶的金色瞳孔,拍了下身上的花蟒,那蠱蛇便吐着蛇信緩緩攀上狌狌的身軀,纏上白耳奇獸的脖頸嘶嘶低鳴。
動彈不得的狌狌滿面驚恐,但随着花蟒的嘶鳴,目光開始變幻,最終平靜的直視巫祭阿魁。
這時,姜原整理了繁亂思緒走過來,與餘化真默默的對視了一眼。
通過餘化真的暗示,姜原已經猜到,自己的魂魄怕是與肉身不符,依舊是前世模樣。
狌狌之所以無法吞吸他的魂魄,很可能便是因此。
雖然躲過一劫,但靈、肉不一,即便現在沒有什麽異樣,但日後修行到更高境界,遲早會出岔子。
姜原面上無波瀾,内心卻已在發愁。
餘化真在這件事上,恐怕幫不了他,而且姜原一時間也想不出理由,來解釋自己爲何魂魄與肉身不同。
此人已看過姜原的魂魄,肯定是無法像敷衍桃仙和大敖神君一樣,說什麽自己是吃了莫名丹藥,神魂離體。
或許,解決之法還在于方鼎,畢竟,就是它将自己帶到此世的。
待到攻打完千礁海惡龍,便去一趟黃牙島換取萬年椿,看看新的十草大丹吧。
“嘶嘶嘶”
那花蟒蠱蛇突然從奇獸狌狌的脖頸上直起了身子,扭頭看向姜原和餘化真,阿魁随之回過身,開口說道:
“這奇獸出自雷柏山,其丈夫本是禺狨王手下妖将,因冒犯了禺狨王,被剝皮吞吃,它便帶着孕崽逃離雷柏山,在海上飄了數日後,到了此地。”
竟然與禺狨王有關,這确實出乎姜原和餘化真的預料。
阿魁繼續講道:“它說自己并非主動作惡,而是尋食物時與人撞上,不得以自衛。”
“因爲它每吞下一個魂魄,都要耗費巨大的體力精氣去消化,而它此時正孕生幼崽,若精力不夠,怕會造成孕崽畸形,乃至早産。”
姜原松了口氣:“所以,蘇宇等人的魂魄,還在它腹中,安然無恙?”
阿魁扭頭看了眼奇獸狌狌,随即點頭道:“是的。”
餘化真當即道:“那就讓它先把魂魄放出來。”
那花蟒盤起身子沖着奇獸再次嘶嘶吐舌,狌狌眼珠閃了閃後,阿魁回身點頭道:“它願意。”
餘化真撚咒一收,奇獸頭上套着的白環當即脫落。
“吱!”
得到自由的奇獸,快速縮到角落,沖着餘化真與姜原呲牙咧嘴,耳朵顫動,怒目而視。
“嗯?你還想再戰?”姜原面色一沉,手上分水叉一揮。
狌狌想到姜原方才的恐怖力量,以及怪異的表現,眼中兇性頓時一縮。
“還不放出魂魄?”餘化真冷喝。
“嘶嘶”還纏在狌狌身上的花蟒,也發出警告的嘶鳴。
多方壓制下,那奇獸呲牙叫了兩聲,終于服軟,不情不願的的咧開嘴,用爪子一拍胸腹。
呼,一團陰風從那血盆大口中湧出,落地化作十多個飄忽虛影,其中有兩個姜原的熟悉身影,一個是蘇宇,另一個,則是港口藥鋪的夥計。
果然,那年輕人也是被這奇獸所害。
見到了蘇宇的遭遇,姜原心頭就隐隐有所懷疑,這時算是确定。
十來個魂魄,情況明顯不同。
蘇宇及其村人雖然面容呆滞,但魂魄虛影還算清晰,而剩下魂魄,以那夥計爲首,已經隻剩些白氣,将飄未散。
“這孽畜!”
餘化真也發現了魂魄的不同,喝罵了一聲後,指着夥計等人的魂魄搖頭道:“這些人的魂魄已經離體太久,肉身徹底斷了生機,無法返陽了。”
姜原點了下夥計的魂魄,沉聲道:“那人的肉身,昨日便下葬了。”
“唉——”餘化真悲憫一歎,“我先把蘇宇等人遣回肉身,再施法超度這些遊魂,讓他們入地府去吧。”
說罷,餘化真運起法力,手掐招魂咒沖着蘇宇等人驟然大喝:
“還不速歸肉身,更待何時!”
法紋蕩過衆魂魄,癡癡呆呆的蘇宇等人齊齊一顫,茫然四望,但夥計那幾位,則依舊毫無動靜,甚至魂魄更淡了幾分。
突然,蘇宇的魂魄眼中浮起一絲靈光,好似睡夢初醒,沒等他弄清情況,餘化真撚咒再喝:“速歸肉身!”
“大人,觀主?”
恢複意識的蘇宇,匆匆瞥過姜原與餘化真,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卷起,随着其他魂魄飄飄而去,飛往肉身。
餘化真喘了口氣,不敢停頓,繼續施法,因爲剩下幾個魂魄,已然出現消散迹象。
“奏啓尋聲救苦太乙天尊,今對道前,召請靈幡接引,往送亡魂黃泉路......”
随着餘化真的超度法咒,夥計等人飄散亡魂,漸漸被一團青氣引領着遁入地府。
呼,最後一絲陰風從洞内消失,衆人的目光,落到縮在角落的狌狌身上。
怎麽處置這奇獸?
巫祭阿魁默默的召回花蟒蠱蛇,束手立在一旁。
姜原看了眼那奇獸鼓起的腹部,沉吟了下,轉頭看向餘化真:“便由餘兄收入三仙觀看管吧。”
.......
一場突如其來的的大雪,席卷了海中洲,整個桃石山,一夜之間換上了銀裝。
喀哧喀哧,銀白的山嶺間響起雪地踐踏的聲響,便見三頭猛獸踏雪而行,猛獸背上端坐着三個裹着披風的青年。
“這雪也是驚人,不過一夜,整個天地都換了。”
林立抖了抖身上掉落的雪花,開口贊歎。
面色蒼白,透着虛弱的蘇宇,接口笑道:“海中洲的雪就是這樣,可能一個冬天都下不來一片,可要是真下了,便是改天換地。”
說着,蘇宇捂嘴連聲咳嗽起來。
咳嗽聲在靜寂的雪林中回蕩,幾隻小獸噗地從雪下鑽出,一下被三頭猛獸吓得呆立當場,滑稽有趣。
林立阻止座下花豹去逗弄吓呆了的小獸,沖蘇宇歎道:“我就說了,你還沒完全恢複,不用跟來。天寒地凍的,你傷勢再加重怎麽辦?”
旁邊的段武飛瞥過來,配合道:“你還是回去修養吧。”
蘇宇終于停止咳嗽,臉上泛着潮紅,卻堅定搖頭:“我哪有那麽脆弱,再說,醒來數日了,早該來感謝大人。”
爲了不讓同伴再勸,蘇宇轉移話題道:“聽說大人閉關了?”
段武飛與林立對視一眼,無奈搖頭:“是的,已經閉關半月,聽說是修行到了瓶頸。”
蘇宇擡頭遙望摩心洞,悠悠道:“過了瓶頸,大人就能仙道築基,開始修鬼仙了吧?”
一片雲氣忽的劃過天空,發現了下方之人後,倏地掠來,落到樹梢上顯出一頭神異灰驢,低頭阿呃叫了聲。
“五千閣下又出來玩耍了?”林立沖着那灰驢拱手笑道。
五千翻了個白眼,腳下一踏,妖力沖入林間,便聽嘩的一陣響動,樹上堆積的雪花紛紛灑落。林立慌忙縱起坐騎躲閃,依舊被淋的滿頭雪白。
五千咧嘴大笑,随即裹着雲氣遁走。
“這頭可惡驢子!”林立氣的大罵。
蘇宇撥掉濺到身上的雪花,笑着看向林立,“你是不是惹着他了?”
“哈哈,小宇你猜對了。”段武飛立即大笑。
林立撇嘴,“我上次來拜訪大人,遇上那驢子踏雲玩耍,不知其是大人坐騎,見其神異不凡,以爲是頭異獸,一時起了貪心。”
段武飛笑嘻嘻的指着林立,幸災樂禍道:“結果不僅挨了一頓教訓,還被人家給記恨上了,每次來都會被戲弄一下。”
蘇宇笑道:“那你還主動撩撥人家?”
林立氣呼呼道:“我不是想緩和緩和關系嘛。”
“就你那一笑就歪嘴的模樣,哪能看出半分誠意。”段武飛不留情面的數落道。
“閉嘴吧你!”林立恨恨瞪向段武飛。
蘇宇在一邊哈哈大笑,在家中養傷憋出的煩悶,瞬間煙消雲散。
吵吵鬧鬧間,三人爬上山崗,一個清靜的石府出現前方,那洞府旁的石壁上刻着“摩心洞”三字。
“哈、哈”
一隊内着皮甲,外套棉袍的猴兵,在石府前的空地上,舉着長矛嘿哈演武。
蘇宇的魂魄回歸肉身後,又昏睡了好幾日方才蘇醒。
之後神魂虛弱,一直在家中修養,今日是林立兩人去看望他,說到要來拜訪姜原,他才第一次走出家門,自然也是第一次來摩心洞。
見到洞府前熱火朝天的猴兵,驚訝道:“這是大人的親兵?”
林立嘿嘿一笑,剛要回答,一道金光嗖的蕩來,高聲反駁道:“這是俺金大王的兵!”
“見過金大王閣下。”
林立三人連忙向那金光拱手行禮。
這隻金毛鼠可是比那驢子更會擺譜,更小心眼的,他們若不給足面子,少不了吃苦頭。
三人有時也納悶,姜原那麽溫和灑脫的人,怎麽身邊的坐騎、“靈寵”一個個的都很有脾氣。
金大王散去寶光術,瞪眼打量面色蒼白的蘇宇,“就是你被那白耳母猿的神通吞去了魂魄?”
金毛鼠知曉了奇獸狌狌的事,很是好奇,随着姜原去三仙觀見識了一下後,便一直對狌狌的天賦神通念念不忘。
蘇宇點頭稱是後,金毛鼠立即追問:“真的如傳聞的那般厲害?”
蘇宇再次點頭,帶着後怕道:“若無大人與觀主的解救,我,我父親,還有同村人怕是都已魂飛魄散。”
金毛鼠頓時腦袋耷拉,歎道:“俺何時才能有如此神通啊。”
原來這金毛鼠眼看着姜原,五千全都進步飛速,實力一日千裏,而他自己呢,寶光術煉到了瓶頸,修爲漲的緩慢,便開始着急了。
甚至後悔把妖丹給了五千,暗道早知吃下妖丹也沒啥大問題,就自己吃了多好。
“金大王閣下,大人可是正在府中修行?”林立出聲詢問。
“叫俺金大王!”
金毛鼠在“大王”兩字上強調,随即指了下雪茫茫的山巅:
“他在上面呢,已經三天沒下來了,你們去找他吧。”
三人騎着坐騎爬上山頂時,就見一個面朝蒼莽天地的“雪人”,靜靜端坐在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