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最近時日,冷寂的三江口也變得熱鬧起來,這源于聚集在此的數百妖怪。
便見虎豹狼獒一隻隻,獅象牛熊一頭頭,皆是滿身兇氣,妖力充盈,正在一片山嶺下的草地上,時而一窩蜂的前沖,時而呼啦啦向後狂奔。
“咚!咚!咚!”
轟隆的擂鼓聲,從妖陣前的山嶺上傳來,就見三隻體型粗壯,圍着皮裙的狒狒,用颀長的手臂揮着骨棒,奮力敲打身前大鼓。
一杆三丈三尺的大纛旗高高伫立在山頂,迎着狂風呼呼震蕩。
旗幟下方,站着幾個身影,領頭的是程大,正表情肅然的望着下凡妖陣。
“左進!”
程大蓦然低喝,身旁站着的三仙觀方士,連忙揮動手上令旗,三隻狒狒立改變鼓聲。
然後就見程大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卻是下方妖陣聽到改變的鼓聲後,有的向左,有的向右,還有的依舊蒙頭向外沖,原本還算整齊的陣型,瞬間亂成一團。
“停停!重新列陣!”
程大揮手喝止擂鼓的狒狒,氣呼呼的沖到山前,對着下方群妖大罵:
“蠢貨!都是蠢貨!兩天了,還隻知道一窩沖,悶頭跑!”
妖陣前方的一隻野狗,氣喘籲籲的從地上爬起,仰頭沖程大叫嚷道:“大人,俺們在大王,不,吞月蛤妖魔手下時,都是悶頭沖殺,哪懂什麽軍陣啊。”
程大怒道:“不懂就好好練,好聽鼓聲!”
又一指那野狗,罵道:“還有你這蠢狗,我的号令明明是左進,你爲何向右跑,身爲隊長,竟然帶頭亂撞!”
那野狗撓撓頭,理直氣壯的回道:“大人,俺不懂左右。”
程大氣的直想吐血,同時不停的懊悔自己爲何要結下這個苦差事。
呼——
一陣狂風托着個赭黃身影飛速掠來,其後跟着三個狂奔的騎士。
“這就開始練陣?”
狂風降落在大纛旗下,姜原落地,對程大開口道。
程大身後的三仙觀方士,連忙沖姜原作揖行禮,“拜見姜原大人。”
“兄長你回來啦。”
程大打了聲招呼後,立馬開始倒苦水:
“神君想先練出一批熟手,之後好擴充成軍,可這些妖怪笨頭笨腦不說,還左右不分。”
姜原朝方士們點點頭,然後反問程大:“才煉了兩三天吧?”
程大悶聲道:“練了兩天”。
姜原頓時笑道:“那不結了,兩天能練出什麽,别說是妖怪,便是正常士兵,也得個把月才能有些成效。”
程大苦着臉無奈歎氣,“我也知道,唉,罷了,隻能慢慢來了。”
姜原瞥了眼下方妖怪,看到那隻野狗,露出了絲笑意,是個熟人。
當日姜原化身爲虎,與金毛鼠一同潛入吞月蛤的迎親隊伍,曾向三隻妖怪打探消息,這野狗便是其中一位。
姜原想了下,扭頭看向程大,“不過你說的左右不分,我倒是有個法子。”
程大立即道:“兄長快說。”
姜原指着妖陣,輕笑道:“你可以在它們的左手上,做個标識,比如綁塊麻布。”
程大眼睛一亮,拍手叫好:“好法子!”
姜原又道:“再有,訓練要講究個有賞有罰,這些妖怪雖然脫離了獸身,獸性卻依舊,你别光苦訓,也準備點甜頭給它們。”
“便是訓狗,聽話了也得賞根骨頭不是。”
程大啪地握拳砸在掌心,一副豁然開悟的激動模樣,然後敬佩的望着姜原:“兄長果真是智勇雙全,”
“别拍馬屁了,這些話我不說,你很快也能想到。”
姜原随意的擺擺手,掃了眼隻有程大的山頂,問道:“神君不在此地?”
“是因爲方仙道來人,神君才召兄長回來的吧?”
程大笑了笑,随即指向遠處的三江交彙口,“神君在那邊山上擺了個接待宴。”
姜原順勢眺望,發現程大指的是伫立在三江交彙處的一處山峰。
“神君怎麽看方仙道的摘桃子舉動?”姜原随口問道。
程大因爲在東舟島的學藝經曆,對方仙道有些不喜,也是這個原因,沒去參加接待宴。
聽到姜原的詢問,聳了聳肩,撇嘴道:“方仙道本就與神君關系不錯,又給出了不錯的條件,神君很動心。”
這時,林立三人也趕到了山腳,正端坐在坐騎上,饒有興趣的觀賞妖怪訓練。
姜原便對程大道:“我去見神君,那仨就先留你這了。”
程大望望林立三人,欣喜道:“正好給我搭把手。”
“你們在此聽候程兄弟差遣。”
囑咐了三個下屬後,姜原再次禦風而起,朝着三江交彙處的山峰飛去。
那山峰也是一處奇景。
三條大河,從不同方向彙集在山腳下,兇猛的撞上山壁後,向着兩側分流,先是淌入一片一望無際的蘆葦蕩,最後沒入泥沼大澤。
插在河流盡頭的山峰,就好似一根天柱,兩側石壁被沖刷的光滑如鏡,十分壯觀。
姜原掠過波濤河面,貼着山壁直沖而上,到了山巅,便見一衆人面朝大江席地而坐,面前擺着些酒水瓜果。
“本初來啦,快入座,我與你介紹東舟島道友。”
坐在上首的是兩個身影,其中内穿魚鱗甲外罩靛青寬袍,黑青發須的,自然是大敖神君,一見姜原,立即高興的起身招手。
而坐在大敖神君身側的,是位身形修長的中年,那人面如冠玉,深邃的眼窩裏有一雙奇特碧眼,看人時,彷佛能看到人的心底,令人敬畏。
不過這人穿着道袍,手上纏着一把青金色念珠,平和甯靜的氣質,沖淡了那雙碧眼的犀利。
正是桃石山三妖仙之首,碧眼仙君。
碧眼仙君對于姜原,這個自家弟弟手下的第一大将,也很尊重,露出微笑,點頭示意。
姜原散去腳下風團,朝兩位妖仙拱手見禮:“拜見神君,仙君!”
如今大敖神君對姜原是說不出的滿意,喜愛非常。
“哈哈哈,本初來的正巧,酒剛溫好,味正濃。”
不等姜原行完禮,便一把上前拉過姜原,按在他右手邊的空位上,主動爲姜原斟酒。
“有勞神君,我自己來就可。”
姜原笑着接過大敖神君手上的溫熱酒壺。
“好,你自己來。”
大敖神君很自然的将酒壺遞給姜原,舉止之間透着真誠的親密。
姜原坐下,這才有空打量席上的其他人。
在他身側的是司幽國祭司阿魁。
皮膚黝黑,眉眼陰鸷的青年,已将花蟒收起,正撫摸着腳邊的黑犬,覺察到姜原的目光後,扭過頭來微微躬身,恭敬一禮。
這位巫祭也已被姜原折服。
姜原點頭回禮,然後望向對面的陌生人。
幾個站立的道童,就不說了,隻說盤坐席上的兩人。
那兩人長的都很年輕,皆穿着繡有日月星辰,山川雲紋的道衣。
一人面型溫厚,挽着發髻,臂彎搭一把拂塵,氣度清甯,身上還帶着隐隐的清香。
另一人鼻高眼長,臉型棱角分明,眉心一點朱砂痣,膝上橫着一把金柄短劍。
姜原目光掃過時,手搭拂塵的道人沖他點頭微笑,而眉心有朱砂的那人,則擡起下巴,露出個睥睨眼神。
這時大敖神君也爲姜原開口介紹。
指着前者說“這位是魏伯陽道友,東舟島大弟子,已得人仙道果”,指着後者說“這是馬英道友,東舟島三弟子,已得鬼仙道果”。
人仙魏伯陽,挽起拂塵,朝姜原點頭笑道:“姜原道友的大名,如今在海中洲四地,可謂是如雷貫耳,令人久仰。”
鬼仙馬英,按着膝上金劍面無表情道:“就是你殺了吞月蛤?”
“師弟!”魏伯陽扭頭喝道,“不得無禮。”
馬英哼道:“我堂堂鬼仙,與他小小煉氣士說話,哪裏無禮了?”
姜原迎着那鬼仙的不善眼神,淡然道:“殺吞月蛤确非在下之功,全賴值年功曹神官的護持,與白雲潭仙子的主攻。”
“算你有自知之明!”馬英嘴角揚起,不屑道。
“師弟!”
魏伯陽再次喝道,這次面色有了冷意,那馬英撇撇嘴,低下頭去飲酒。
随後,那位人仙沖姜原拱拱手,緻歉道:“我這師弟的性子有些頑劣,還請道友包涵。”
姜原擺擺手,渾不在意道:“無妨。”
然而他的這幅随意态度,卻隐隐把自己擺在了與魏伯陽平等的地位,而将那鬼仙馬英當作了後輩。
“你這小小煉氣士,殺了個妖魔,真當.......”
如此态度,那馬英如何能忍下,啪的一下将酒杯擲到地上,眉眼豎起,張口怒叱。
“師弟!”
魏伯陽一甩拂塵,第三次冷喝,氣沖沖的馬英表情一滞,瞪着姜原重重哼了一聲,抱起金劍,低聲生悶氣。
“道友過謙了,我去那妖府殘迹看過,那可非是一般手段能做成的。”
魏伯陽俯身撿起馬英投擲的酒杯,笑呵呵的對姜原說道。
這時大敖神君插嘴,哈哈笑道:“原來伯陽道友見本神君前,竟已先去了那妖府遺迹,看來是真感興趣。”
魏伯陽坦率的點頭道:“兇威赫赫的吞月妖魔,突然就沒了,好奇的可不止在下,整個海中洲都充滿了好奇。”
“姜道友,能否告知,你們到底是如何除的那妖魔?”
魏伯陽直白的向姜原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