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飄飄忽忽三尺小人,自餘化真天靈緩緩升起,那小人模樣與餘化真一般無二,然後将身一縱,化作一團清氣遁去。
坐在對面的姜原,望了眼遁去的陰神,視線落到餘化真身上,就見那清瘦的身軀,雖然氣若遊絲,但肉身活力依舊在,并非直接變作死僵。
餘化真此時的狀态,更像是冬眠。
姜原若有所思,果然,陰神不是魂魄,而是神念的具象,所謂出陰神,其實便是神念離體,也就是“神遊”。
又想到餘化真給他的指點——“内守神,外觀天”。
這個“神”,應該指的是神念,而這六個字也不隻是指沖玄關,亦是鬼仙的修行訣竅。
餘化真回來的很快,也就百十息時間,一團清氣忽地落入靜室,又沒入餘化真天靈。
三仙觀觀主緩緩陣眼,眉頭深深皺起:“我将桃石山搜尋了遍,并未找到一個流散遊魂,也沒發現妖邪之氣。那應該不是妖魔。”
姜原驚疑道:“某種異獸或者精怪?”
餘化真點點頭,“應該是。”
那就不好辦了,精怪、異獸往山裏一鑽,又無陰邪妖氣,如何搜尋?
除非餘化真能用神念,一瞬間籠罩整個桃石山,将這個島上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生靈全都映入心頭,通曉山島的每一絲變化。
但顯然,一個鬼仙,是遠遠做不到的。
“餘兄你說過,魂魄離體三日不歸,就有化陰鬼的危險,而今蘇宇遇難已經一整日,咱們不能耽擱,得盡快找回他們的魂魄。”
姜原說着,豁然起身,“既然陰神搜尋無用,便去實地搜查了。”
“也好。”餘化真跟着起身,“你我先去找找看,若不行,餘某便去請三位妖仙出手。”
可惜那異獸本事詭異,一般人去隻能徒增危險,不然倒是可以發動三仙觀方士,及金沙神府的人。
走出靜室,姜原正準備發動法衣禦風,餘化真忽然一頓,拍手道:“我想到一人,定然能提供助力。”
“我去請那人。本初,你我在蘇宇的受難地相見。”
沒等姜原詢問是誰,餘化真已經撚起騰雲法,急匆匆的踏雲而去。
蘇宇等人的軀體,以及一衆村民都被安置在三仙觀前院,姜原不想面對那些悲戚愁容,便直接禦風而起,也沒去找五千,徑自飛向山下。
今夜烏雲濃濃,月色寡淡,山嶺間黑漆漆,搖曳的樹影猶如攢動的鬼影。
姜原裹着狂風掠過黑暗,很快找到蘇宇的村寨,那村寨的人都在三仙觀,此時悄然無聲,透着冷寂。
找到村寨外的那條進山路,姜原放慢飛行速度,收斂聲息,慢慢接近蘇宇遇難的那處山林。
不久,姜原散去法衣的赤紅光芒,飄然落地,環顧四周,卻見幽暗的林子裏,并未留下太多痕迹。
“蘇宇用過方術,而那異類也受傷了,所以.......”
姜原回憶着村民的講述,擡腳走向林子深處,走到很慢,很警惕。
沒一會兒,發到了蘇宇同伴射出的亂箭,沿着痕迹又摸索片刻,姜原腳步一頓,面露喜色。
随手點了個火把,火光映照下,就見樹叉上,一道殷紅的血迹,煞是醒目。
呼!
一團呼呼狂風由遠及近,看到了黑暗中的火光後,淩空一轉,瞬息落到姜原身前。
這是餘化真用的攝風法。
狂風散去,除了餘化真,還有一人,那人的腳邊跟着條黑色細犬,身上則纏着條花蟒。
姜原萬萬沒想到餘化真說的助力,竟是這位司幽國巫祭阿魁,莫非是要借這巫祭的細犬?
“本初,阿魁巫祭,不用餘某再介紹了吧。”
“自然不用。”
姜原與阿魁互相打過招呼,就不再浪費時間,指着樹上的血迹道:“這應該就是那異類的血。”
“本初這麽快就找到了線索?”
餘化真目露驚異,快步走到樹旁看了眼後,當即面露欣喜,扭頭看向阿魁:“如此,阿魁巫祭應能更好的施法了。”
姜原也轉頭看向那皮膚黝黑,彷佛與黑夜融爲一體的巫祭,想知道他是如何施法。
阿魁沖姜原和餘化真點點頭,也沒見他動作,那條黑色細犬便踱着小步湊到血迹前,探頭狂嗅。
真是靠狗鼻子?
似乎看出了姜原的失望,阿魁嘴角抿了抿,沖着黑犬叫了一聲。
黑犬回頭嗚嗚兩聲,便伸出舌頭舔了下血迹,甩着尾巴快速奔到阿魁身邊。
阿魁取出一塊骨片,然後單膝跪下,一手按在黑犬額頭,一手抓住骨片低聲誦念。
從那巫祭口中吐出的語言,陌生又怪異,像是在祈禱,又像是在喝令。
姜原悄然看向餘化真,那三仙觀觀主靠近些,低聲道:“這是司幽國的巫法。”
傳說中,巫覡發于茹毛飲血的遠古時期,盛行于上古三皇,而在颛顼帝的絕地天通後開始沒落,後在商周之際亡滅,被煉氣士徹底取代。
沒想這海中洲竟還存有巫法,姜原有些驚訝的打量阿魁。
那巫祭已經施法完畢,不再誦念,而是眼皮耷下,默然無語,隻有那黑犬不停的發出嗚嗚低吼。
片刻後,阿魁睜開眼,收起骨片起身望向姜原兩人,開口道:“我找到那異獸了。”
“是何異類?”餘化真立即發問。
“上古奇獸,狌狌(音同生)!”阿魁吐聲回道。
姜原對此很陌生,追問道:“這狌狌能通曉他人名号,喚名收魂?”
阿魁沒給出肯定答複:“上古奇獸大多隻剩下傳說,不親自見識,誰也說不清。不過根據你們所說情況,應該是這種能力。”
餘化真沉吟道:“這等奇獸,爲何突然出現在桃石山?”
阿魁眼神閃動,緩緩道:“它應該是要在此地産崽。”
姜原與餘化真頓時驚道:“是個懷孕的母狌狌?”
阿魁點頭。
驚訝過後,姜原擡頭問道:“那奇獸收的魂魄呢?”
“我沒有看到任何魂魄。”阿魁搖頭。
姜原面色一沉,“桃石山也沒有遊魂,看來,是最糟糕的情況了。”
所謂最糟糕的情況,便是蘇宇等人的魂魄,被那奇獸吞吃了。
餘化真也露出了凝重神色。
這時,阿魁猶豫了下,忽而道:“能否請兩位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