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場大雪過後,冰消雪融,天氣漸暖,在花果山待了小半年的姜原,也要離開了。
“姜原大人,不如再考慮下花果山?”
“是啊,花果山雖然沒能徹底恢複爲往日福地,但大人可以住在仙苗桃谷,那裏靈氣非常充裕,不比以前差!”
“好了諸位,道場之事關乎修行,乃至天運,是爲重中之重,不可潦草,莫要爲難姜道友了。”
水簾洞外,老猴、四健将及猴群,很不舍的送别姜原,同時竭力挽留。
卻是姜原這一去,訪完舊友,回一趟南瞻部洲後,便會尋一洞府作爲道場,潛心修行人仙道果,可能數年都不會再出山。
衆猴覺得姜原完全可以在花果山修一道場,甚至願意将水簾洞讓與姜原,但被姜原拒絕了。
花果山乃十洲之祖脈,除了孫悟空那等天生聖人,其他人怕是沒這個福分占據此地;再者便是此地之主——孫悟空,遲早會回來。
“哈哈哈,你我皆已長生,數年不過一瞬,無需爲此傷感。待我尋到洞府,便會送信來此,屆時諸位盡可來作客。”
安撫完衆猴,又與老猴說了幾句話後,姜原抱拳辭行:“如此,我便去了。”
一團雲氣飄飄升起,沖瀑布前的一衆身影晃了晃,直入雲霄,往海中洲而去。
“姜原,你打算将洞府安在東海,還是回南瞻部洲?”
疾馳的雲氣中,響起金大王的聲音。
騎在五千背上的姜原,扭頭看看趴在他肩頭的金毛鼠,随意笑道:“俗事完了,我會四處巡遊一陣,一邊尋幾樣靈藥,一邊看看何地與我有緣。”
他要找的靈藥,便是方鼎十草中的四種靈物,至于十草中的古老草藥,早就集齊了。
四種靈物,也已知曉名号,分别爲八寶蓮、龍公竹、風聲木、玉瑩草,其中的風聲木與玉瑩草産地,也已得知,隻剩下“君藥”八寶蓮,和“臣藥”龍公竹,有些麻煩。
不過姜原也不急。
方鼎給的靈丹,隻增“性”,不修“命”,雖能助添戰力,可無助修爲,而今他有禹王碑,有諸般神通、法術,倒是不缺鬥戰之力。
對于方鼎,姜原現在是好奇,多過依賴。
待到修成人仙道果,可以抽出個空閑,專注搜尋方鼎十草,或許能直接集齊第七第八丹。
而最後幾丹,姜原估摸着,那“君藥”必然是仙物一級,需得去十洲三島,洞天福地,甚至天宮才行。
“還是在東海吧。南瞻部洲紅塵紛繁,不是個好的修行地。”
金大王轉着眼珠,一本正經的說道。
奮力踏雲的五千,回頭瞥了眼金毛鼠,鄙夷道:“金耗子,說你孤陋寡聞,見識淺薄吧,還南瞻部洲不是好修行地?俺告訴你,那裏的洞天福地,是有地仙大能的!”
金大王譏諷道:“知道你五千大仙見多識廣了。”
五千得意道,“那當然!東、西二海,西、南二洲,菩提妙山、地仙洞天,俺都去過;萬年老狐,佛門護法,天官真君,龍王龍子,嘿嘿,俺都打過交道.”
說着,那驢子斜眼瞅向侍立在姜原身側,一個面容粗曠,須發赤紅,獨眼,嘴角有白印裂紋的年輕人,哼了一聲:
“論起見聞,别說是你個老鼠,便是那什麽龍子,怕是都比不過俺。”
那赤髯獨眼年輕人,自然便是泾河龍府四太子,赤髯龍敖赤。
敖赤面無表情的看了眼鼻孔朝天的五千,暗自咒罵該死的畜生,不過他也懶得與這驢子計較,因爲一旦開始,就沒完沒了,最後結局,便是一同被姜原懲戒。
而且,他也知道這驢子,現在也隻敢陰陽怪氣兩句,其他出格的事,也怕姜原發火,不敢再做。
翻了個白眼後,敖赤雙手抱胸,瞥向青碧蒼穹,專注欣賞飄然閃過的雲團。
五千讨了個沒趣,又瞥見了姜原似笑非笑的表情,登時轉移話題,沖金大王繼續道:“所以說啊金耗子,别在花果山縮着了,多出來看看,長長見識。”
金毛鼠這次跟随姜原去往海中洲,一是也想回桃石山看看,二來,是代表水簾洞感謝桃仙、海中洲龍府過去的幫助。
之後,姜原繼續向西,回南瞻部洲,他則向動,回花果山,與老猴一同修行。
與姜原不同,金大王已将花果山當作家園,即便日後也要開辟洞府,也會選擇花果山附近的海域。
五千很想念以前,大家在一起的時光,總是撺掇金大王繼續跟随姜原修行。
姜原倒是完全尊重金毛鼠的意願,爲此,還訓過五千好幾次。
啪!
姜原重重拍了下扭過來的大腦袋,“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好好看路。”
“明明是金耗子先開的口俺這就好好飛。”
五千委屈的望了眼姜原,小聲嘟囔,卻見姜原面色一冷,連忙大叫一聲,鼓起法力猛地朝前蹿去。
呼,雲氣驟然加速,一抹白氣橫越蒼穹。
清晨出發,抵達桃石山海域時,距離正午還有不短時間。
海中洲的冬日,比其他地方較晚,花果山那邊,已是暖風漸起,然而桃石山,卻是一片銀裝素裹,似乎才剛下過一場大雪。
群峰岡巒間,銀霜雪白,折射着斑斓五彩的陽光,碧海金沙上,寒風呼嘯,零零散散的船舶漁舟略顯冷寂。
姜原停駐半空,欣賞了片刻景色,一拍坐騎,“先去三仙觀吧,随後再去拜訪桃仙娘娘。”
雲氣俯沖而下,掠入銀白山嶺,很快落至一處半山石台。
寒風中搖曳的桃林,不時灑下大片雪花。
“敕!”
桃林深處,幾個披着棉袍的修士湊成一團,口中哈着熱氣,全神貫注的對着壓在枝條上的積雪,撚咒疾呼。
其中一個修士,連連喝斥幾聲後,其面前的樹枝積雪,一點點融化,化作汨汨細水。
“成了!我成了!”
那修士頓時拍手大叫,高興的面色通紅。
“恭喜張師兄,張師兄果然悟性高絕。”
其他修士豔羨的擁上來,連聲恭賀。
那修士帶着止不住的笑容,矜持擺手:“咳咳,僥幸,僥幸。”
此情此景,讓姜原想起了第一次來到三仙觀的記憶,不由得嘴角輕揚。
隻不過,十年過去,眼前的修士,依然年輕,卻已非是當初那撥。
沒有打擾這些修士,悄然穿越桃林,來到那座熟悉的清雅神宮。
一個青年提着掃帚,悠悠然的跨出大門,一擡頭,看見了姜原,當即呆在原地。
沒等姜原開口,那青年猛地沖上來,激動的渾身發抖,“姜,姜原大人,你回來啦?!”
姜原從青年身上感覺到了一絲熟悉,腦中閃過無數身影,忽地,一個清秀少年浮現。
當初,姜原初臨三仙觀,有一個清秀少年,爲他通傳。
“是你?你長大了啊。”姜原認出了眼前青年,笑吟吟道。
青年有些不知所措,撓了撓頭,露出傻笑,“您還記得我?”
姜原笑着點頭,随即問道:“你是留在了三仙觀?”
青年呆呆愣愣的咧着嘴角,“嗯,我天資不足,海中洲龍府不收我,前些年回家,又得知老家遭遇海嘯,親戚都罹難了,我孤零一人,也沒去處,就返回三仙觀。觀主可憐我,便将我收下,做些清掃雜事.”
啪!
青年猛地反應過來,用力拍了下臉頰,“哎呀,小的耽誤大人了!您快請進,我去通報觀主。您不知道,這些年,觀主都念叨您好幾次了!”
将姜原引進了大門,青年便急匆匆往後院跑去。
姜原望着将他丢在院中,自己消失的青年背影,不由失笑,倒也沒有責怪,反而欣賞這青年遭逢苦難,依然還能有此憨厚單純的樂觀心态。
或許,餘化真願意收留青年,也是喜歡他這心性。
“道友,你可算來了!自從桃仙道友告知你已求道歸來,我就苦苦等候,可卻始終不見你的身影”
伴随着朗笑和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手持拂塵,帶着高冠的清瘦中年,激動的大步走出。
望見了姜原,道人腳步一頓,甩了下拂塵,佯裝責怪道:“道友莫非忘了我等舊友?”
“恕罪恕罪,實在是有事耽誤了。”姜原誠懇道歉。
餘化真臉上的責怪之色,還沒維持幾息,就瞬間崩散,沖着姜原眨了眨眼,“可是力壓泾河龍府,震懾東海萬妖的大事?”
姜原頓時讨饒:“道友莫要調侃了,你看我這一忙完,不就立馬來拜訪道友了。”
“哈哈哈,我等哪是調侃,是真心的傾佩啊!”餘化真大笑。
姜原隻得苦笑搖頭,正要說話,餘化真身後轉出一個身影,笑吟吟的向姜原拱手,“姜道友可還記得在下?”
那人作遊俠打扮,背上一柄虎頭大刀,面相威嚴,身子魁梧,周身透着股凜然氣勢。
“任道友?”姜原驚喜道。
任亮,鬼仙修爲,海中洲的“人曹官”,當初桃石山大戰,爲了破九頭蟲的血水大陣,被方仙道請來助拳。
“姜道友還能記得在下,實乃在下的榮幸。”任亮開心笑道。
姜原恭維道:“道友手持虎頭大刀,縱橫血水的英勇身姿,在下每每想起,可都是驚歎不已。”
任亮眼睛一亮,笑的愈發欣喜,連連擺手道:“我那點微末道行,與道友相比,實在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行了,兩位莫在此對誇了,快随我入席吧。”
餘化真大笑着打斷姜原與任亮的見禮,微微躬身,攤手招引。
“道友先請。”
姜原與任亮幾乎同時擡手,随即相視一笑。
“别讓了,兩位都是貴客,一起吧。”
餘化真搖頭苦笑,将拂塵挽起,一手扯一個,一同拉起姜原兩人,然後又扭頭沖落後的五千和金大王笑道:
“你二位也是好久不見啦,看樣都是修爲大進,可喜可賀,快,也請入席。”
那驢子和金毛鼠,本來對自己被忽視很不滿,就要嚷嚷,此時頓時臉色一變,喜滋滋道:“餘觀主,你看着也是修爲精進啊,恭喜。”
餘化真卻是瞥着一驢一鼠有些無語,這倆還是這麽不着調,他哪一點顯出進步了?
搖了搖頭,略過這倆貨,餘化真看向一直默默随在最後的赤髯年輕人,好奇道:“這位是?”
“他是我的侍從。”姜原輕笑,然後回身,“敖赤,還不見過兩位道友?”
敖赤抿着嘴,朝着餘化真和任亮,拱手行禮,“拜見兩位仙長。”
敖赤?
餘化真兩人咂摸了下這個名字,猛地想起傳聞,頓時面露驚愕,不敢置信:這傳聞竟是真的,姜原真的收了個龍子作爲仆從?!
“既是姜道友侍從,便不是外人,無需多禮。”
雖然震驚,但兩人終究都非普通修行人,也沒露出什麽惶恐之色,淡然的擡擡手,便作回應了。
敖赤行完禮,就默默退後,面無表情的束手而立。
五千朝着在他眼中裝模作樣的赤髯龍冷哼一聲,催促餘化真,“觀主,快走啊,俺一大早從花果山跑來,肚子早空啦。”
“好好,入席。”
餘化真哈哈一笑,将衆人迎向後院。
片刻後,内院宴廳,氣氛火熱。
姜原坐在窗邊,飲了幾杯溫酒,忽地瞥見兩個身影從院中閃過。
一大一小,身似猿猴,有一對白白的圓圓耳朵,金燦燦的瞳孔,大的身軀颀長,如人般高,小的胖乎乎,宛如幼童。
那小胖猿,笑嘻嘻的沖過庭院,撲到荷塘邊的小亭裏,用小爪子撥弄亭邊的積雪。
那“大猿”,則滿臉溺愛的跟随其後。
忽地,小胖猿覺察到姜原的目光,一扭頭,見是個陌生人,眼神怪異,讓他很不喜歡。
而且不知爲何,對那個陌生人,他有種說不出的讨厭!
“呲!”小胖猿呲牙咧嘴,眼中金光一閃,張嘴便要喊:“姜”
“嗯?”
姜原蓦然冷哼,瞳孔中閃過神光。
小猿面色一變,到了嘴邊的名字,怎麽也喊不出,張開的嘴巴僵在那裏,急的滿頭大汗。
然後,哇哇大哭起來。
大猿猴頓時滿臉兇光,呲着獠牙轉頭望來,正要發怒,瞬間認出了姜原,不由一愣。
姜原散去眼中神光,那小猿恢複了自由,慌忙躲到大猿身後,然後怒沖沖的瞪姜原。
姜原笑了笑,渾不在意,轉頭看向餘化真,指着院中道,“道友将這等兇獸随意放養,不怕傷着旁人?”
餘化真早就發現了院中的大小身影,瞅着姜原笑道:
“那場大戰後,她們母子已是桃石山的‘靈獸’,不會傷人。那小崽子對道友發狠,怕是還記着你的當初之舉呢。”
姜原頓時苦笑,“他倒是能記事。”
院中身影,爲母子倆,正是能喚人名号,吞人魂魄的上古奇獸,狌狌。
桃石山大戰時,母狌狌剛剛産崽,卻被姜原拉着,強行對抗禺狨王。
當時被母狌狌抱在懷中的那個,光秃秃、滿身褶皺的小崽子,也已長成了。
不過,似乎胖了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