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汪宅
橘黃色的燭火立在燭台上,随風搖曳不定,将一張圓桌上的幾道身影投映在梁柱上。
汪壽祺聽完仆人禀告,蒼老面容上現出凝重,一時無言,語氣憂心忡忡說道:“永甯伯去了姑蘇拜訪了郭驸馬。”
揚州鹽商财力雄厚,賈珩南下姑蘇,彼等同樣派了大量眼線暗中跟蹤,并用飛鴿傳書向金陵傳遞消息。
下首坐着的江桐同樣眉頭緊皺,蒼聲道:“汪兄,郭驸馬别是透露了我們的底細吧?”
“縱使透露了又能如何,當初的那些銀子,都是通過鹽運司報效了給南巡的上皇,我等說來還冤枉呢,報效了不少家産。”黃日善憤憤道。
當年,如果不是上皇屢次南巡,他們犯得着往宮裏送銀子?
當然,這些鹽商不會反思等鹽商壟斷之權原就是仗着隆治帝的信任。
汪壽祺道:“都是一些陳年舊賬,許多都牽涉到宮裏,倒也不用擔心。”
蕭宏生想了想,道:“如是永甯伯先前要查,就會借程、馬兩家一案牽連我等,也不會等到現在,如是查一些陳年舊賬。”
“蕭賢侄說的對。”汪壽祺面色頓了頓,目光閃爍了下,沉聲說道:“如是朝廷真的要将我等趕盡殺絕,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也不會這般麻煩,況且朝廷如今又行了票鹽法,現在整個淮揚等地,不論大小商賈都去領了鹽票,販售鹽利,也不用擔心淮鹽滞銷,按說愈發肆無忌憚才是。”
江桐沉聲道:“話雖是這般說,但也不能不防,我瞧着别是朝廷見财起意?聽說老馬、老程他們家查抄了不少财貨,這财帛動人心啊。”
汪壽祺點了點頭,道:“是不得不防啊,我瞧着,我等族裏還是要有讀書做官的才行。”
朝中無人,再多的财富也隻能成爲砧闆之肉。
姑蘇城,月兒彎彎,剛至柳梢,迷離的夜色籠罩了高牆巷弄,廊橋牌樓,一盞盞懸在宅檐下的燈籠随風搖晃不停,而懸着“林宅”二字的黑油桐木匾額的宅邸中,燈火稀疏點點。
西南院落,一片竹林掩映的廂房之中,賈珩用罷晚飯,步入房中,室内布置典雅,西面牆上挂着名人字畫,而東面牆上則放着立櫃,其上放着各式書籍,有一些還是稀世珍品。
“珩大哥。”黛玉将盈盈如水目光從書本中抽離而出,看向那青衫直裰,蕭軒疏舉的少年。
少女在午睡睡醒之後,都在思忖不知怎麽伺候,隻是讓紫鵑連忙準備熱水好好洗了一遍,誰知道珩大哥怎麽伺候?
難道,伺候自己洗腳?
賈珩轉眸之間,目光溫煦地看向不遠處的少女,輕笑了下,說道:“妹妹,看什麽書呢?”
“辛稼軒的詞集。”黛玉柔聲說道:“辛稼軒能文能武,既做得了豪放詞,也不乏婉約詞牌。”
賈珩面帶微笑,就近坐在黛玉身旁的床榻上,輕聲道:“辛稼軒的那首詞,我倒是最喜那一首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黛玉聞言,罥煙眉下,燦然星眸彎彎一成月牙兒,掩嘴輕笑道:“珩大哥,這是李易安的詩詞呢。”
對上那雙溫煦如水的目光,恍悟少年在逗趣自己,四目相對,凝睇而望,柔波潋滟而下,微微垂下眉眼,輕聲道:“珩大哥。”
賈珩目光落在已現絕代芳姿的俏麗容顔上,伸手輕輕托着黛玉圓潤的下巴,細膩入微的肌膚蘊藏着青春靓麗的氣息在指間寸光流溢,輕聲說道:“衆裏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黛玉聞言,芳心微羞,螓首蛾眉垂的更甚,燈火如水鋪染而來,稚齒婑媠的少女,那張妍麗臉頰羞紅成霞彤彤如火,兩彎似籠姑蘇煙雲的粲然星眸,漸漸蒙上一層朦胧霧氣,不多時,卻見那溫軟氣息湊近而來,再也熟悉不過的親昵,宛如一葉扁舟,幾乎要湮滅其中。
正是深秋之時的蘇州,夜晚的溫度下降了許多,微冷秋風吹動着庭院中的一棵桂花,婆娑起舞的枝葉中,間雜的幾朵金黃小花,散逸着暗香倏然飄落,輕若無物的落在青白秋露滾動的石階。
靜谧柔和的月光,如洪瀑瀉落而下,在屋脊上的琉璃瓦上如水流動,往來回複。
閑庭桂花落,夜靜春山空,請問詩人表達了一種什麽樣的思想感情?
過了一會兒,賈珩伸手輕輕擁着黛玉的削肩,附耳說道:“我來伺候妹妹吧。”
說着,在黛玉耳畔輕語幾句,釋解其疑。
黛玉彎彎罥煙眉之下,熠熠星眸瞪大開來,顫聲道:“這,這……怎麽能行?”
然而還未說完,旋即看向俯首咩咩的賈珩,已然羞不自抑,清麗眉眼緩緩低垂下來,撫着賈珩的肩頭。
橘黃燈光暈出一圈圈光芒,落在帷幔的流蘇金鈎上,映出淺淺光影,細緻而觀,猶如鏡光畫影。
依稀可見黛玉螓首微微揚起,秀美發髻上的一根簪子垂下的細碎流蘇輕輕搖曳不定,鼻翼中膩哼陣陣,柳眉微微蹙起,星眸似張未張。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詩人所用白描的描寫手法,以動襯靜,然而在時隔數百年之後,卻承載了不堪重負的比興之意。
許久許久,黛玉秀郁發髻上别着的碧玉流蘇原是輕輕蕩起秋千,倏而原地畫圈,然而靜止下來,炫動着圈圈熠熠光輝,而窗外屋脊上的一輪弦月也爲雲曦席卷遮蔽。
金秋十月的蘇州,夜深露重,薄衾難耐寒涼,夜已三更,馬滑霜濃。
賈珩看向嬌軀顫栗,生活不能自理的黛玉,湊到緊閉星眸少女耳畔,低聲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黛玉真不愧是绛珠仙子,怎禁得……
黛玉:“……”
黛玉往日那張帶着幾分俏麗的玉顔,臉頰玫紅如霞,心思晶瑩剔透的少女,一下子明了賈珩話中之意,芳心愈發羞窘,睜開星眸,急聲嗔惱道:“珩大哥,你……你欺負完人,還取笑。”
怎麽可以那般取笑她,她原是給他取笑的?
賈珩壓下唇齒之間的絲絲甜膩,伸手擁住了黛玉的削肩,給黛玉整理着裙裳,看向少女那張酡顔桃腮,明豔動人的容顔,輕輕撫着削肩,溫聲道:“不是欺負,是喜愛,說來,終究是委屈了你。”
黛玉芳心之中正自羞意未褪,将螓首靠在賈珩懷裏,心頭羞喜與甜蜜交織在一起,還有一絲沒來由的怅然,抿了抿粉唇,顫聲道:“珩大哥以後别這般說了,我從來都沒有覺得委屈的,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對上那雙粲然的星眸,賈珩一時默然,握着黛玉的素手,擁住懷中,心頭忽而有些沉甸甸,低聲道:“嗯,妹妹的心,我明白的。”
兩個人膩着,溫聲說道:“等三妹妹和雲妹妹過來,就不便與妹妹親近了。”
這就是提前打好預防針,不然等到時候冷落了黛玉,黛玉再凄凄慘慘戚戚,或者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其實有些時候,他并不是愛情飲水飽,而是在試着潛移默化影響着黛玉的性情,如果他不想如寶玉一樣,碰到作妖精。
“大過年,偏說死呀活的。”黛玉就能氣鼓鼓說,“我偏說死,我這就死去。”
嗯,仔細一想,好像還挺有意思?
黛玉看向那俊美的少年,柔聲說道:“珩大哥,雲妹妹和三姐姐來了,這邊兒也能熱鬧許多了。”
少女芳心幽幽一歎,如是那位鹹甯公主來了,珩大哥也不好單單陪着她了。
上次賈珩已經向黛玉坦白過和鹹甯的過往,不過并沒有提及寶钗。
當然,黛玉也沒有問,或者說還沒有懷疑。
賈珩輕聲說道:“等南邊兒事了以後,咱們回京,園子恰恰也修好了,那時候妹妹還有雲妹妹、三妹妹、寶姐姐住進去,遊園賞景,吟詩作賦。”
爲什麽男人喜歡畫餅?其實不是男人,而是社會的每一個角落都在畫餅,高情商說法,希望,是這個年代像鑽石一樣珍貴的東西。
而且,畫餅換來虛假的、一時的、提前的愉悅和融洽氛圍,或激勵員工,或欺騙感情。
當然,他這個不是畫餅,而是…紅樓夢。
黛玉輕哼一聲,星眸粲然如虹,忍不住說道:“珩大哥這是在金屋藏嬌嗎?”
也不知如何,許是方才前所未有的親昵,讓少女完成了某種心态上“蝶變”,起碼在賈珩跟前兒很自然而然暴露出一些“本性”。
賈珩沒有回答,而是輕聲道:“我那天看着圖紙,我就在想,在輿局的天元位置,讓人種植一片竹林,等到仲夏時節,綠蔭成浪,竹影搖曳,想來居住在其間一定是一樁惬意、舒适的事兒,晚上能尋一張藤椅,看着天上的牛郎織女星,我想喚作潇湘館,妹妹覺得這個名字如何?”
潇湘館?
那種量身定制,費盡心機,或者說冥冥之中的對應,恍若直擊靈魂,三個字拓印在黛玉的心靈中,讓少女心神顫栗,喃喃說道:“潇湘館?”
天元位置,圍棋之天元,正是棋盤之中心,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拱之。
所以,這是給她準備的?
珩大哥……
事實上,再也沒有比這句話更能化解金屋藏嬌的答案。
飛花摘葉,皆可傷人,賈子钰今日再入陸地神仙境!
賈珩輕笑說道:“妹妹以後就居住在潇湘館,周圍種的多是潇湘淚竹,妹妹就是那潇湘妃子了。”
說着,輕輕摩挲着少女的細膩入微的臉頰,柔聲說道:“妹妹正如潇湘妃子,矢志不渝,質潔馨純。”
黛玉星眸微動,泛起朦胧霧氣,将螓首輕輕抵靠在賈珩懷裏,羞喜說道:“珩大哥。”
可以說,此刻的黛玉,已被甜言蜜語哄得團團轉。
賈珩摟着黛玉,也不作其他,嗅着少女秀發如蘭如麝的清香,溫存了一會兒。
“珩大哥,這件衣裳,珩大哥帶上吧。”黛玉起得身來,忽覺身子綿軟的厲害,撐着一隻藕臂,聲音酥膩說着,從床榻裏間取出秋裳,顫聲說道:“珩大哥,你看看合适不。”
賈珩拿過手中那件秋裳,織繡精美的蘇錦長袍,就着朦胧燈火,看向其上細密的針腳,擡眸看向正目光期冀地看向自己的少女,輕聲道:“妹妹的針線活,真是愈發巧奪天工,匠心獨運了。”
這都是黛玉一針一線繡将出來,雲英未嫁的少女給他縫制着衣裳,真是将他當作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
黛玉星眸明亮熠熠,柔潤盈盈中,已是潋滟微波,柔聲道:“珩大哥,在外注意别受了風,我聽紫鵑姐姐說廣東那邊兒潮熱濕冷,得多加件衣裳呢。”
“嗯。”賈珩凝眸看向黛玉,笑了笑道:“妹妹可真是賢妻良母。”
黛玉正聽着“賢妻良母”,忽而秀眉之下,明眸睜大,霧氣朦胧的星眸,瑩潤如水,卻見那熟悉的氣息襲近而來。
不是,剛剛珩大哥才……啊,怎麽可以那樣?
賈珩擡眸看向臉頰紅潤如霞的少女,打趣說道:“妹妹怎麽還嫌棄自己?”
黛玉:“……”
不是,這怎麽可以說她,珩大哥怎麽這般……壞呀,分明故意看她出醜。
“妹妹,我等會兒試試這件衣裳。”賈珩輕笑了下,也不再逗趣,抱在自己懷裏,與黛玉膩了一會兒,這才拿着秋裳離了黛玉所居的廂房。
……
……
翌日,一大清早兒,晨曦微露,秋風吹動,天陰沉沉的,似醞釀着一場秋雨。
賈珩在錦衣府衛的扈從中,前往在蘇州府辟署駐節的江南巡撫衙門,巡撫章永川以及布按兩司的長官以及蘇州知府,前往沿海烽堠視察。
陳漢在太倉州的江防要地,設置了烽堠、所、營寨、衛等多級預警防禦體系,這些防禦設置其實更多是通知在通州衛港的江南大營水師,以便出兵相援。
近些年,廣袤海域之上,除卻少數海寇在海上劫掠過往客商,并未沿着江防諸縣登岸騷擾。
“永甯伯,因爲常有江南大營水師出海巡弋,這些年把守烽堠的兵丁,這些年輪換也有所懈怠。”及至下午時分,小雨淅淅瀝瀝,章永川站在烽火台上,叙說道。
賈珩收回目光,心頭思索,或許可以将望遠鏡制出來,這個光學原理并不複雜。
壓下心頭的思緒,轉頭看向章永川,問道:“江南大營這幾年,操海水師并不怎麽出海,除卻最近的一次虜寇合流,乘舟登岸騷擾,可還有其他警情?”
江南巡撫章永川身後的太倉州知州陶正臉上堆起笑容,說道:“這些年隻是有海寇在海上劫掠爲禍,”
賈珩默然片刻,問道:“他們都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當地官府可曾收到報信?”
陶正連忙道:“回大人,朝廷原就厲行海禁,有些行之海上的海船,多是走私而來,有的貨船之主,縱是遇到劫掠,擔心觸犯朝廷法度,也不敢報官。”
賈珩皺了皺眉,喃喃道:“海禁。”
如果不行海禁,在沿海港口設定海關港口,從商貿中抽取關稅,然後再以海師緝私,又能爲朝廷開辟财源。
章永川看向那少年皺眉思索,目光閃了閃,心頭湧起一股感慨。
這就是軍機大臣,宰執樞密,從海禁兩個字,應該正在思索着國策大計。
這般年紀輕輕,就已是國家重臣,讓他們這些立志上佐君王,調理陰陽的讀書人情何以堪?
賈珩沉吟了一會兒,道:“近些年,朝廷海禁之策時禁時弛,閣部科道對此聚訟紛纭,難有共識,地方官府也是無所适從,朝廷對開海之利弊,還會再議。”
其實,這時候想去松江府的上海縣看看,這時候的上海還未開埠。
章永川聞言,心頭微動,難道這位永甯伯有意大開海禁,可前不久不是還派兵緝私,将揚州四家鹽商送入監牢?
賈珩面色沉靜,轉頭看向章永川,問道:“章巡撫爲一省撫台,代天子牧守、坐鎮地方,今蘇州、嘉定等地府衛,章大人還當雷厲風行督促整訓。”
其實,他也可以插手地方衛所的整頓,但他也沒有多餘的精力事必躬親。
章永川拱手道:“蘇州衛、太倉衛,下官最近都會督促整饬,還請永甯伯放心。”
賈珩點了點頭,在府衛的簇擁下,繼續視察着蘇州烽堠,接見蘇州府的大大小小官員,一直忙了兩天,才離了蘇州。
金陵城,錦衣府鎮撫司
賈珩将黛玉和甄溪送回甯國府,讓錦衣府衛派人通知着汪壽祺等人,準備詢問兩淮都轉運司的賬目虧空事宜。
“京中快馬遞送的公文,已對兵部侍郎蔣夙成、孟光遠二人革職待參,派了右副都禦史張治過來,查察兵部武庫清吏司虧空一案。”陳潇輕聲說着,将一份公文和邸報遞送而來,道:“邸報登載了你的奏疏部分文字。”
賈珩接過公文和邸報,翻閱了下,說道:“兵部兩位侍郎被南下,兵部部務不能亂,讓錦衣府考察官聲、事迹,我看着得用的,先行襄贊部務。”
此刻,正是南京兵部吏員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之日,他也需要揀選一兩個幹活的。
“二人被欽差查辦,金陵城中的暗流,想來也能平息一段時間了。”陳潇秀眉之下的清眸閃了閃,輕聲說道。
賈珩面色幽幽,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道:“我們離開這段時間,希望還能消停吧。”
就在這時,外間一個錦衣校尉扶着繡春刀大步進入官廳,抱拳道:“都督,揚州鹽務總商汪壽祺、江桐、黃日善、蕭宏生四人來了。”
賈珩面色淡漠,道:“請。”
不多一會兒,四位揚州鹽商在錦衣府衛的引領下,心思忐忑地邁入官廳。
此刻,汪壽祺蒼老眼眸偷偷瞧着鎮撫司周圍兩座差房中進進出出的錦衣府衛,心頭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相比在酒樓、畫舫,約見之地就在鎮撫司,這是否意味着什麽?
不由想起當初在揚州百戶所之時,程、馬、黃、鮑四家的鹽商,因爲一場刺殺,從此沒了兩家,而後一發不可收拾,揚州八大鹽商從此隻有四位。
此刻,蕭宏生年輕俊朗面容上,眉頭微微皺起,同樣思忖着緣故。
賈珩擡眸看向汪壽祺,沉吟片刻,道:“汪老爺,許久不見了。”
相比揚州百戶所的衙司簡陋,南京錦衣府鎮撫司是按着部院衙門的規制修建,五間開間的大堂顯得氣派、威嚴了許多。
一方沉重的拱形條案,上備簽筒、硯台、筆架等物,靠背椅之後是黃銅浮雕,镌刻着一隻猛虎,虎虎生威,栩栩如生。
下首則是兩排椅子和茶幾,就差坐上蓑衣麻鞋的錦衣衛十三太保。
賈珩此刻一身朱紅底料行蟒服,頭戴無翼山字冠,因是入秋,外罩一襲黑色披風,微微側坐在衙堂之後的靠背椅上,從窗栅瀉落的微暗日光,瀉落在黑冠正中扣着的一顆綠色翡翠,在鼻梁旁投下一叢陰影,面容半明亮、半微暗,唯有冷眸如電。
陳潇按刀在一旁,英氣眉宇下,清眸淩冽如電,看向幾位鹽商。
賈珩看向汪壽祺、江桐、蕭宏生等一衆鹽商,擺了擺手,周圍的錦衣府衛朝着賈珩拱了拱手,徐徐退出大堂。
汪壽祺拱手行禮道:“永甯伯,不知喚老朽等人前來,有何見教?”
賈珩面無表情,白皙如玉的手掌,掂起一本尋書吏謄抄過的簿冊,輕輕一抛,“啪嗒”一聲扔在地上,書頁頓時刷地翻開,沉聲道:“汪總商,江總商,可看看這個。”
這次是以總商相稱,公事公辦,自帶着一股軍機重臣的威嚴氣度。
汪壽祺見此,蒼老面容微微一變,心頭“咯噔”一下,在周圍按刀的錦衣府衛注視下,後背漸漸滲出冷汗。
而江桐同樣面色蒼白,目光緊緊盯着那本簿冊,心底同樣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蕭宏生臉色蒼白,心頭同樣恐懼莫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