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陽台,溫度有些低,坐在這裏,不覺得周身有些冰涼的感覺,在我的記憶當中,貌似好久沒有跟老爸這麽暢聊過了,或許也是因爲年齡大了,時間久了,反而沒有那麽多的時間來溝通。
“爸,您跟我媽在一起生活這麽多年,幸福嗎?”我側着頭,不由自主地問到。老爸看了我一眼,雙目當中,流露出一種,我有些拿捏不準的情緒。
“怎麽說呢……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就不可能沒有那舌頭不碰牙的時候,可是這個時候,就要看你怎麽自我調整了,你媽媽的脾氣是大,有些時候,我也想過離婚,但是我卻需要念及她最大的一個好處——就是給我生了一個你這樣子的兒子……”爸爸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兩側的臉頰上,卻漸漸地浮出了一抹紅暈,“我到老,還要住到你給我買的房子裏,這就是我的福氣。”
我慨然歎息了起來,其實,若是站在老媽的立場上面,也可以理解她現在的所作所爲,畢竟,她是把自己的心血,全部都傾注到了我的身上。
我是她唯一的孩子,她也到了知天命的年齡,但是每當我受到别人的挑釁,或者威脅的時候,老媽仍舊第一個沖到了我的前面,替我抵擋了一切,即使她現在脾氣暴躁,也是有原因的吧。
想抱孫子——這貌似成了很多像她這麽大年齡人的統一的念想。
我深吸了口氣,當真有些爲難,或許我才是比較自私的一個,自從入了道門之後,這顆腦袋仿佛隻是在我的脖頸之上,暫時保管。
有些時候,我貌似隻有這顆頭顱的使用權,沒有擁有權,但是老媽卻隻有我一個孩子,她要承擔的風險卻是老無所依,孤苦伶仃,如是看來,我确實比較自私,一點都沒有理解她的苦衷。
依照老媽的強烈要求,我和崔明麗在家呆了好幾天,不過,這幾天我們倆也達成了一個共識——林格爾縣是肯定要去的,因爲我們現在隻有這一條線索,就算是假的,也要去看一下。
畢竟這個東西現在長在了我的身上,我所承擔的風險,便是失去自己的性命,還有可能在死後不知所蹤,如是一來,我這舐犢情深的老媽,肯定會承受不住打擊,那個時候更糟糕的後果,我也不敢再往下去想。
好在崔明麗和老媽相處的十分融洽,這幾天由于新年的臨近,崔明麗和老媽在有說有笑地包着餃子。
看着兩個人其樂融融,坐在沙發上面看着這一切,當真覺得生活若真的是這樣一種“歲月靜好”的模樣,也着實不錯。
或許害怕我真的會提前離開,老媽也收斂了很多,起碼不再逼着我晚上的時候和崔明麗住在一起了,這樣子一來,我的心裏面也頓時輕松了不少。
“吃飯了,我們包的三鮮餡的餃子——”老媽的聲音熱情洋溢,這是好長時間沒有出現的歡快的語音了。
崔明麗把一盤盤熱氣騰騰的餃子,端到了桌子上面,把醋和蒜泥都擺放整齊,還給老爸倒了一杯酒,看到她如此細心周到,老爸開心地連連點頭。
“好好,真好,這餃子看起來就好吃……”老爸的誇贊讓崔明麗也開心不已,但是剛剛夾起一個餃子放進嘴巴裏面的時候,家中客廳裏面的座機便響了起來。
老媽趕緊放下筷子,快步走向了電話,“誰啊,吃飯的時候打電話。”
“喂……”老媽隻接起了電話,聲音便一下子減弱了許多,而後,竟然沒有了回聲,我不由得滿心狐疑了起來,老爸、崔明麗還有我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轉移到了老媽那邊。
“好的,你稍等下。”老媽轉頭看向了老爸,“大民啊,找你的……”
老爸趕緊站了起來,拍了拍手,去接電話,隻聽他“喂”了一聲之後,便不再說話,并且臉色越來越難看。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媽,剛誰打的電話呢?”我不由得問到,心裏面充滿了對這通電話的狐疑。老媽搖了搖頭,一臉的無奈,“我也不知道,剛剛那個電話也沒有說是誰打的嗎,但是電話裏面那人卻是一直在哭,并且哭得不曉得有多麽慘啊……”
老媽說到這裏,便“啧啧”道。我和崔明麗互看了一眼,頓時覺得事情十分懸疑,隻是沒過多久,老爸放下了電話,整個臉上,仿佛刷了一層黑漆。
坐下之後,不由得長籲短歎。“大民啊,是怎麽回事兒啊?”老媽問到,“剛剛打電話的那個人隻是說找你,然後就一直哭,感覺有些奇怪啊……”
爸爸也沒有說太多,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老候家的兒子死了,嗨,那孩子才25歲,還年輕的緊,沒有結婚,就這麽死了,老候現在也快瘋掉了……”
我深吸了口氣,爸爸嘴巴裏面說的老候,我是知道的,之前和老爸是大學同學,隻是這位侯伯伯最後沒有像爸爸一樣,走上了教育的道路,他去做了生意,但是沒有想到,生意也取得了成功,也算是我們Z城裏面有頭有臉的人。
這麽些年,和爸爸的生意十分好,有些時候,老爸還可以從他那邊接一些家教的私活,這樣子,才得以維持我們并不寬裕的家境。
“怎麽會這樣……”聽到老爸如是說,老媽也有些哽咽了,不過侯伯伯的兒子因爲從小便被他送去國外,所以我們倆見面的次數也十分少。
在我的印象裏面,倒是見過一次,還是在我們三歲的時候,至于他的長相,我早都描繪不出來了。隻覺得小時候的他,渾圓白胖,就好像一粒用了過量馬蹄制作的肉丸子。
但是死者爲大,即使我對他沒有影響,但是對于他的死,我仍舊比較難過。主要是侯伯伯年齡大了,人也很不錯,而據說他這個兒子又是老來得子,寵愛得緊,這麽一來,自然是老無所依。
“老候啊,真是可憐,這樣子,咱們一家下午的時候去看看他吧,那孩子的屍體現在停放在火葬場裏面,已經有很多人前去拜谒了……”爸爸說着,從桌子上面抽出了一張餐巾紙,擦着自己的眼睛,我才發現,他的眼角也早都已經濕潤。
老媽點着頭忙說,是啊是啊,都是這麽多年的老朋友了,肯定需要去看一下的,老候這些年對于咱們家幫襯的也算是多了,所以我們給他多拿點錢。
飯後,我去小區外面的銀行裏面,取出了10000塊錢,等下拿給老爸,隻是,我覺得即使我們拿再多的錢,那種喪子之痛,也是沒有辦法替他撫平的了。
下午三點,我爸爸我媽媽還有我跟崔明麗,一起打了一輛出租車趕往Z城郊外的火葬場,一路上,老媽一直在交代着我和崔明麗,“你們兩個,即使沒有見過侯伯伯的兒子,在那種場合下,也是要哭一哭的,否則,人家會說我們施禮的。”
或許老媽這句話當真是翻來覆去地講述,老爸便十分不耐煩了,“我說你有完沒完啊,你夠了沒有,孩子們和老候兒子壓根兒就算是不認識,哭不出來,還能生擠不成?”
老媽聽到了這句話,又開始破口大罵着老爸,“韓大民,你還是不是人啊,我這是在幫你賺面子,你懂個屁啦,你這就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聽到了老媽說到這裏,老爸便深深地歎了口氣,我突然發現,對于老媽的喋喋不休,我爸已然沒有了年輕時候的鋒芒畢露,現在倒是懂得韬光養晦,這貌似是很大的一個改變。
隻是老媽太過于強勢,我坐在副駕駛上面,都不由得堵住了耳朵,司機師傅微微一笑,隻是斜眼兒看了下老爸,倒是也沒有再多說什麽了,一直到我們下車,老媽才停止了口沫橫飛。
從車上下來,首先一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墓地。一個個墳茔,就好像一座座聳立的小土丘,在那墳茔之上,還有一束束的衰草,在這冬日的寒風當中慢慢地飄蕩,即使站在這邊,就可以感受到刺骨的陰寒。
而在這一片墓地之後,便是那“火葬場”,我望着那高高地指向了天空的煙囪,還有從那煙囪當中翻湧而出的滾滾的濃煙,一股惡心的感覺湧向了我的嗓子眼兒,我發誓,這純粹是我的心理反應。
“哎呀,我的老爹啊,哎呀我的親爹啊……”一聲聲地哀嚎,突然從我們的身後傳來,原本我們還準備走進火葬場當中的,但是卻沒有想到從我們的身後傳來了這樣子的聲音。
我們趕緊回頭,卻發現了有群披麻戴孝的人正在用鐵鍬扒拉着一座墳墓,并且他們還簇擁着一個一襲白袍的人,隻是這白袍之人是背對着我的,我壓根兒沒有看到她的正面。
但是,怎麽會有這樣子的喪葬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