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崔明伏還可以撿回來一條命,能不能給我留個全屍還不一定。那紅泥小火爐裏面的火焰仍舊燒的十分的旺盛,并且火爐上面的茶壺中的泉水,仍舊在“咕嘟咕嘟”地滾着,但是我的後背也不住地冒着冷汗。
或許是意識到我的情緒在此時有些不正常了,孫鬼手便微微地一笑,轉而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放輕松一些,這水沒問題,你看我不也在喝嗎?”
他一邊說着,一邊提起了茶壺,朝着我的杯子裏面再次蓄滿了茶水,這白色的杯子原本就比較清淺,經過這麽一加注,顯得這杯子更加潔白而剔透,我吞了吞口水,一把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把裏面的茶水再次喝了進去。
此時,我竟然對于孫鬼手的這句話深信不疑,别的先不說,他若想要害我的話,肯定也不會等到現在水中下毒了,當初若是立雪斷指之際,他仍舊閉門不救我和崔明麗的話,那個時候,我們早都死的死,殘的殘。
“後生,恐怕你已經猜到了吧!”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一把撸起了自己左臂上面的衣袖,随後,那左臂整個兒地便顯現了出來,我看到了他的左小臂靠近臂彎的位置,竟然有一個“犁頭”狀的刺青,頓時呆若木雞。
“孫老先生,您……”我的聲音開始顫抖了起來,雖然我也料想到這一幕了,但是當我真的看到這一情形的時候,卻連自己都不相信了,我的身子顫抖着,不住地前後搖晃着,吞了吞口水,揉了揉眼睛,确實是那“犁頭”狀的刺青無疑。
這麽說來,這孫鬼手确實是那“犁頭巫家”的門人了?這麽一說,他和那孫二虎,原本也就是那一家之人,我的個去啊,這麽說來,還有我的好果子吃嗎?
“這是我最痛恨的一個标志!”孫鬼手咬牙切齒,“想我孫某人一聲懸壺濟世,救人無數,但是這個标志卻提醒着我,曾經和那些邪門歪道的人沆瀣一氣,在我看來,這刺青其實和墨刑沒有什麽兩樣。”
其實,在我的周身,有不少人身上帶有紋身,但是卻和面前這孫鬼手胳膊上面紋繡的截然不同,孫鬼手身上的這個“紋身”,很明顯顔色鮮豔,并且活靈活現的,并且這紋身一點兒也不庸俗。
孫鬼手拉了拉自己的衣袖,深深地歎了口氣,“這是用鲨魚牙齒及動物骨刺捆上木棒蘸上墨水,用小錘敲擊入膚,手工入刺的,在我十幾歲那年,我沒的選擇,就被人在身上留下了這個記号。”
孫鬼手一邊說着,一邊拿起了桌子上面放着的白色茶杯,旋即左手發力,“咔擦”一聲脆響,那白色的瓷杯就在這瞬間,被他捏的粉身碎骨。
孫鬼手視此紋身,猶如墨刑。
墨刑又稱黥刑,是中國古代的一種刑罰,在犯人的臉上或額頭上刺字或圖案,再染上墨,作爲受刑人的标志。既是刻人肌膚的具體刑,又是使受刑人蒙受恥辱、使之區别于常人的一種恥辱刑,這在于古代,也算得上一種奇恥大辱。
秦漢時的英布就因爲受過黥刑而被稱爲“黥布”。唐朝時的上官婉兒因爲得罪武則天而被黥面,在額上留下刺青,後來她仿效劉宋壽陽公主的梅花妝,在額上刺字的地方以梅花形爲裝飾,顯得格外妩媚,并爲其他女性模仿,成爲唐朝流行的化妝之一。
說到底,墨刑是在紋身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墨刑的特點一是繼承了紋身時的疼痛感,二是有強迫性,三是帶上了恥辱的痕迹。墨刑的産生時代也很早,早在堯舜時,三苗之君使用的五虐之刑,就包括黥面在内。
《陸判手卷》載“苗民弗用靈,制以刑,唯作五虐之刑曰法。殺戮無辜,愛始淫爲劓、刖、椓、黥。”後傳曰:“黥面”。又疏雲:“黥面即墨刑也”。堯誅三苗,廢"五虐",改用"象刑",就是給犯罪者穿上與常人不同得的衣服,以示懲罰,其中當受墨刑者要戴黑色的頭巾。禹繼堯舜之後開始使用肉刑,以後正式把墨刑定爲五刑之一。
但是若是講紋身在古代就是代表着刑罰也是不正确的,有些時候,它也代表一種習俗,上古三代時,福建境内至少居住着7支互不相屬的土著部族,古文獻稱之爲“七閩”。
春秋末,楚滅越國,部分越人遁入福建,史稱這個時期的福建土著爲“閩越”,他們喜歡傍水而居,習于水鬥,善于用舟,最重要的習俗是以蛇爲圖騰、短發紋身,盛行原始巫術。
就像是古代典籍在解釋“閩”字時說:“閩,東南越,蛇種。所謂“蛇種”,意謂閩越人以蛇爲先祖,反映他們對蛇的圖騰崇拜。在相當長時期内,這種崇拜一直存在于閩越族的後裔中。如閩侯疍民,直至清末仍“自稱蛇種”,并不諱言。
他們在宮廟中畫塑蛇的形象,定時祭祀。在船舶上放一條蛇,名叫“木龍”,祈求蛇保佑行船平安,若見蛇離船而去,則以爲不祥之兆。清代,福州一代婦女,發髻上多插着昂首狀蛇形銀簪,其寓意亦爲不忘始祖。
與原始宗教信仰相輔相成的巫術在閩越人中也相當盛行。閩越人流行斷發文身的習俗,古書雲:“(閩)越,方外之地,劗發文身之民也。”這實際是原始巫術的“模仿術”,剪去頭發、在身上文上蛇的圖案,用以吓走水怪。
在一些群體當中,刺青是一種勇氣的表現,刺青能得與同侪的認同,在黑社會幫派中,有時刺青普遍來說,也是入會考驗之一,因此給人刺青是與黑道中人挂鈎的印象,在現代香港幫派成員中通常都在左臂上文一條青龍,右臂上文一隻白老虎,因而有“左青龍,右白虎”這句話來代表黑社會份子。
而這犁頭巫家,在其教徒的身上紋繡上了如此一塊“犁頭狀”的印記,也就是代表了一種标記,好似在這些人的身上蓋上了一個章。
但是犁頭巫家卻因爲其巫術過于逆天而行,若常人中之,一般沒有可解之法,并且死狀凄慘,被同道中人所不齒,所以孫鬼手的胳膊上面帶有這樣子的一種紋身于其本身來說,他也視此爲恥辱,當論起來,自然不齒。
想到此,我倒是覺得孫鬼手還算是一個正派之人,由他對于這紋身的痛恨便可以看出來,他和那孫二虎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孫二虎爲了錢财可以背信棄義,不惜逆天而行,但是這孫鬼手全然和他不一樣,即使他當初用如此慘烈的手法教訓了一下崔明伏,但也确實是崔明伏冒犯在先。
那麽,重要的一點就是——他讓我做的事情,難不成和這犁頭巫家有關系?到底是什麽事?
“後生,既然召你過來,我就直接開門見山,怎麽也不藏着掖着了……”他一把把桌子上面粉碎的瓷杯碎片給掃落在了地上,頓時又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傳來,我擡頭看着他,等待着他繼續往下說着。
殘陽如血,他的雙目也同樣的血紅,兩者相互映照,顯得十分的駭人。
我的心震動了一下,但是仍舊和他的雙目對視着,從他的雙目當中我感受到了十分炙熱的目光,猶如在火山爆發的時候,從火山口噴發出來的那炙熱的岩漿,由此淋漓在了我的身上,讓我的皮膚都覺得十分灼痛。
我靜靜地等待着孫鬼手的話,他也終于開了口,“孫二虎,是我的師弟,你肯定也認識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該來的總歸還是要你來的,我平靜地點了點頭,雖然仍舊吃驚他爲什麽會知道我認識孫二虎,但是這孫鬼手既然以“鬼手”被人稱道,知曉這件事情,也确實是在情理當中。
“他是我的師弟,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面最親的人……”孫鬼手瞪着血紅的眼睛,嘴唇顫抖地吐出了這句話。
在我的後背上面剛剛風幹的汗水,就在此時又從毛孔裏面再次冒了出來,在後背上面彙聚成潺潺的小溪,我又開始爲了自己的安全所擔心了,那麽他接下來的意思,就是要表達,因爲我之前得罪了那孫二虎,所以現在就要要我的命了嗎?
氣氛就在此時又凝聚到了一個冰點,而太陽就在這個時候也落到了地平線以下,夜幕低垂,仿佛一塊黑布,慢慢地覆蓋了這座小院。
我們三個人都一動不動地坐着,幾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不管是孫鬼手還是我和崔明麗,這聲音都是有些急促,有些喘息,看來我們的心中都十分的緊張。
心中正在忐忑的時候,孫鬼手再次開了口,“所以,幫我處理了他,一定要幫我處理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