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我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老媽,“你兒子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嗎,從小到大,不屬于我的東西,我從來沒有拿過,這些錢,都是正路得來的,媽您就放心花吧,房子您也放心住,還有……”
我從口袋裏面掏出了一張銀行卡放在了飯桌上面,“本來這是要等大年三十兒給您的,現在還是提前給您好了,裏面還有幾萬塊錢,您看您喜歡什麽樣的家具,去和我爸置辦一些,咱有新家了,這些老掉牙的東西都丢在這邊吧,不管是我買的房子,還是我爸買的房子,那主卧都是留給您的!”
說完了這句話,我起身去廚房盛湯。我看到我媽把那份購房合同緊緊地捂在了胸前,慢慢地走到了房間裏面,當門關上的那一刻,我聽到了我媽嚎啕大哭的聲音,我不曉得,她是不是過于開心了,但這總歸不是一件壞事。
我爸沒有離開餐桌,但是我看到他倒是把老花鏡取了下來,也慢慢地擦着眼睛,我深吸了口氣,這是在我的記憶中,第一次看到他哭。
第二天一大早,我媽就把我給叫醒,我原本想着到家可以做一個幽長的夢,可誰知老媽一大早就站在了我的床前,催促我起床。
“兒子,你看媽媽穿這件衣服好不好看?”我揉了揉眼睛,差點兒被面前老媽這一件大紅的外套晃得睜不開眼睛,隻見那衣服上綴有密密麻麻的鱗片,迎着清晨的太陽,把我的眼睛晃得又重新閉上了。
“嘟嘟…..”我沖着我枕頭邊的那個小雕像喊着,良久聽到了嘟嘟的一聲慵懶得回複。“我出去一下,你千萬不要亂跑哦!”
“知道啦,雞婆!”嘟嘟的聲音沒好氣。
結果老爸也是西裝革履的,倒是我牛仔褲和一件棉衣,看起來十分的随意,路上遇到的鄰居,見面第一句話就是,“呦,老韓,這是陪着嫂子去補辦婚紗照吧!”
老媽聽到之後,連連搖頭,“哪裏啊,是我們家小天給我們兩口子在川江豪庭買了套房子……”說着還要去拿購房合同,看到這一幕,我趕緊把她給拉走了。
好不容易來到了售樓部,沒想到付萍萍竟然還在這邊候着我們,看到我們一家三口之後,那笑意又滿滿地蕩漾在了臉上。
可不曉得爲什麽,我倒是覺得她這笑容我很不習慣,雖說崔明麗滿臉冰冷,但好在崔明麗比較真實,但這丫頭的笑容明顯就是格式化的笑容,就仿佛端坐在照相前,當攝影師喊出“123,笑!”的時候,她的笑容就出現了,但是閃光燈熄滅的時候,那笑容立刻就不翼而飛了。
“阿姨,您看韓先生給您選的就是這套房子,這高度,這戶型還有裝修真的都很不錯的哦,而且我們小區的綠化面積……”付萍萍攙扶着老媽,在四處地看着,講解的十分到位,老媽一臉喜氣洋洋,和付萍萍相談甚歡。
“爸,您看!”我帶着老爸來到了這個三房裏面的一個比較小的房間,“這裏就當做是您的書房了,您平時愛看書,這房間裏面的光線也好!”
老爸的臉上洋溢着滿面地笑容,他擦着眼睛點着頭,“兒子,你爸我這一輩子沒啥能耐,就是生了你,是我最大的能耐!”我拍着老爸的肩膀,突然覺得這個曾經對于我來說仿佛是大山一樣的男人,現在竟然變得十分低矮。
看完房子之後,我和老爸坐在了售樓處裏面聊着天,老媽又被付萍萍拉去抽獎了,過了一會兒滿面笑容地回來了,“抽到什麽了?”老爸随口問了句。
老媽喜氣洋洋,“是小付姑娘幫我抽的,抽到了一個電飯煲!”
正在此時,走過來一個五大三粗穿着西裝的男人,身後還跟着兩位精壯的男子,爲首的這個西裝男雖然穿的比較斯文,但整體卻給人一個痞子的氣息,那粗圓的大金鏈子,還有那西裝袖子上面的标簽,無不顯示着他特有的暴發戶的氣質。
“徐總好!”付萍萍看到他走了過來趕緊站起和他打着招呼,這男的倒是“哼”了一聲,繼續往售樓部沙盤的位置走了過去。“小付姑娘,他是誰啊?”老媽好奇地問道。
“哦,是我們最大的承建方!”付萍萍微笑着,露出了整齊的八顆牙齒,“阿姨,您先坐着,我去給您拿電飯煲去!”說完踩着那高跟鞋,“蹭蹭蹭”地跑到了一邊,老媽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在微笑着。
“兒子啊……”老媽突然間拍了拍我的肩膀,沖我勾了勾手指。
“怎麽?”我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明白爲什麽她臉上的表情如此神秘。
“我看這姑娘不錯啊,長得漂亮,工作也好,關鍵啊,還比較懂禮貌!”我聽到之後連連擺手,或許真的是年齡大了,最近幾年,我越發覺得老媽換上了妄想症,好像把見到的每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的異性都妄想成爲自己的準兒媳。
老爸也白了她一眼,連忙說她不着調,老媽嘀咕了兩句,這才作罷。
“阿姨,您看,這是我給您拿的我們最近買來的電飯煲!”付萍萍回來了,把一個大箱子放在了我們面前,“來,您打開看看!”
正在拆箱子的時候,售樓部的大門處傳來了一陣喧嘩,倒是把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裏,“幹什麽,出去,出去,你幹什麽啊,出去,聽到沒有……”一個年輕保安在門口大吼着,裏面的客戶都紛紛地站了起來,我們一家也站了起來抑或地看着門口的位置。
“您讓我進去吧,求您了,我要見徐總啊……”這聲音極爲老邁,而看到這聲音的發聲人,我更加愣神了,竟然是一位一瘸一拐的殘疾人。
隻見他一身的破布爛衫,滿臉胡茬,頭發卷曲地幾乎沒了形狀,張開嘴之後一水兒的氟斑牙,還有那看不出顔色的褲子上是一點一滴的幹涸的白漿。
看着打扮應該是個農民工,并且還是一個身患殘疾的農民工,他說着伸手抓住了保安的胳膊,保安當即跳了起來,仿佛遇上了瘟神一般,“滾出去,你還要讓我說多少遍呢?”
“哎呀,我做了一年了,還沒有拿到工錢,請您行行好,讓我去見見徐總吧…..”他說要見徐總,我看向了沙盤的位置,就是那個渾身痞子氣的徐總嗎?
正在這時,那個徐總走到了大門的位置,身後還跟着那兩個精壯的男子。
“徐總啊……”殘疾民工看到了徐總,趕緊做出了下跪的舉動,“我求求您了,請您先把我的工錢給結了吧,我這上有老下有小的,都在等着我這工錢過年的啊……”那個民工說着說着開始哭了起來,他甚至慢慢地爬向了徐總,伸手竟然拉住了徐總的褲腿。
“草!”那個徐總厭惡地扯了一下褲腿,“你們他媽的都是死人啊,這麽惡心人的玩意兒都他媽不會清理走嗎?”他身後的那兩位精裝的男子見此情景帶上了雪白的手套,走上前來一把架起了民工的兩隻胳膊,直直地往外拖了出去。
“滾!”他們說着就把民工給丢在了地上,就仿佛在丢着一袋垃圾,或者是一件沒用的舊衣服。我猛然站了起來,疾步往外走去,老媽在我身後喊着我的名字,但我卻不予理會。
“你他媽的找死……”其中一個帶着白手套的精壯男子擡起了腳,居高臨下地照着那民工的頭上就要落下去,我看到這一幕快步上前,飛起一腳踹在了那白手套的腿上,還好,那腳沒有落在民工的頭上。
“媽的,你誰啊?”白手套那黑色的西褲上被我的運動鞋落下了一個可惡的鞋印。他準備跟我動手的時候,付萍萍跑了出來,擋在我面前,向他解釋着,我是這裏的新業主,這白手套才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老媽要把我拉走,但是我搖搖頭,老爸把老媽拉到了一邊,我看着躺在地上的那農民工,心下滿是酸楚,“謝謝你,小哥!”他慢慢地坐了起來,拱起了兩隻髒兮兮的手掌給我作揖。
“嗚嗚嗚,我都不知道怎麽活下去了,我找包工頭要錢,包工頭讓我找這個姓徐的,我找姓徐的,姓徐的又讓我找包工頭,他們相互推啊……”他邊說邊哭邊抹着眼睛。
我摸了把口袋裏面隻有兩張粉紅色的鈔票了,“來,這個給你!”我把錢慢慢地塞到了他的手中。他吃驚地看着我,嘴巴都合不攏了。
“先去吃點東西吧!”我說着慢慢地站了起來,我自知我救急救不了窮,但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那民工慢慢地從地上站起,接下了錢,一瘸一拐地離去。
“兒子,我看你就是傻不是嗎?”晚上,老媽一邊洗腳一邊看着城中各大家具賣場的畫冊,一邊還數落着我。
“行了行了,兒子就是心地善良啊,那人也挺可憐的,給人家一個吃飯的錢有什麽不對!”老爸拿着遙控器換了個台,嘟嘟從我的房間探出頭被我一眼瞪了回去。
老媽正要反駁,而電視上又閃出了新的畫面,是我們Z城的電視台,“我市川江豪庭樓盤,今天下午在其三期的工地上發生一起民工墜樓事件,據悉,這墜樓的民工正是因爲被拖欠工資,多次讨要未果,請看本台記者在現場發回的報道……”
畫面閃回到了建築工地,死者的屍體已然被蒙上了一層白布,但他的照片卻顯現在電視上,我看到之後目瞪口呆,餘鐵牛,男,1965年4月1日......
這個人正是今天我救下的那個殘疾的民工,怎滴晚上就跳了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