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城還有幾十裏,裝甲車提前落地,包裹車身的強大磁場消失不見。
幾個人在狄山的指點下喬裝打扮,收起威武不凡的雷神甲,換上簡樸的粗布麻衣。
大夥都覺得特别新鮮,雖然修士并不追求享受,可法衣這個東西誰也不會刻意煉制得破破爛爛,穿在身上舒服得不得了,高階法衣還能自動變化大小。
如今就不一樣了,從頭到腳全都換了一遍,頭發全部打亂,手臉也要塗滿灰泥。
“細節決定成敗,都仔細着點!”李安閑一邊往幹淨的指甲縫裏塞灰泥,一邊囑咐衆人。
小蚌女毫不猶豫,不止抹在手腕和胳膊上,頭臉也一齊抹了個遍,還抓起一把土揚在腦袋上,轉眼之間,漂亮的仙子就變成了隔壁的醜丫頭。
呂冬青和曹貴幹脆倒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又在身上灑了些水蒸幹,剛剛還很幹淨的衣服直接變成了泥葫蘆。
安雨彤漂亮的小臉皺成了發面包子,從裏到外透着不情願:“狄師弟,用得着這樣麽?”
狄山一邊以髒兮兮的臉上塗塗抹抹,一邊抽空回答:“師姐有所不知,這已經是貧民中比較富裕的裝束了,穿的再好些,那就是貴族了。”
安雨彤的臉更臭了:“就不能裝扮成貴族嗎?”
李安閑淡淡地說:“城就那麽大,貴族就那麽多,相互之間必定熟識,抓緊時間吧。”
安雨彤繼續磨蹭:“就不能僞裝成遊曆的貴族麽?”
狄山道:“貴族很少離城。”
安雨彤很想讓小蚌女以幻術幫她僞裝,可看小蚌女僞裝之後那副土了吧唧的樣子,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李安閑好奇地看過來:“你從前也沒這毛病啊,今天這是怎麽了?”
“沒,沒事!”安雨彤避開李安閑的視線,沒多一會兒就把自己變成一個不起眼的醜丫頭,連牙齒都塗成了屎黃色。
這還真是其他人沒注意的細節,趕緊跟着塗抹一番。
最後,所有人圍成一圈,仔細挑其他人身上的毛病,直到找不出任何破綻,才背着僞裝用的褡裢走出森林。
冥界嚴禁人族修行,剩下的路需要他們以腳步慢慢丈量,走的太快都不行。
通向城中的大路坑坑窪窪,一個鬼影都看不見,安雨彤小聲抱怨:“這得走到什麽時候啊?”
小蚌女趕緊捅了她一下,示意她别再多嘴。
雖然李安閑什麽都沒說,但熟悉他的白禾姬,已經隐約感到李安閑的情緒有些不對。
沒多一會兒,大片的森林突然變成了一眼望不到邊的糧田,三三兩兩的農人在田間耕作,一派田園牧歌的景象。
李安閑運足目力,本以爲會看到面黃肌瘦、衣不蔽體的景象,可田間的農人衣着雖然差點,卻個個身強體壯。
“這些都是平民?”他好奇地問。
“賤民。”狄山道。
“怎麽可能?”李安閑忽然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這一個個滿面紅光的,誰家的賤民有這麽好的待遇?
要知道,這些人雖然喚作賤民,可實際上,他們就是貴族的奴隸!
其他人也是一臉好奇,想不通其中的緣由。
狄山道:“冥族要的是骨頭,如果太瘦弱,骨頭就不堪用了。”
衆人恍然大悟,對啊,怎麽把這一茬忘了!
田間的農人也對李安閑等人好奇得不得了,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曹貴出身貧寒,忍不住問:“這麽說,冥族還幹了一點好事?”
“好事?”安雨彤差點跳起來,“給口吃的就算好事了?”
曹貴目光複雜,好一會兒才問:“師姐餓過肚子沒有?”
“倒是不曾。”安雨彤實話實說。
“我餓過。”曹貴聲音低沉,“若是當時有人給我一口吃的,哪怕知道第二天就要被冥族剝皮取骨,我也認了。”
安雨彤腳步一頓,愕然看向曹貴:“師弟?”
她突然發現,偌大一片田地,一個監工都沒有,顯然是根本不怕賤民逃走。
曹貴灑脫一笑:“沒事,早就過去了。”
氣氛忽然沉悶下來,誰都不想繼續這話題,卻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還是李安閑打破沉默:“這麽說,賤民住的地方也不算差,對吧?”
小蚌女好奇地問:“這話怎麽說?”
“住的太差,百病叢生,對骨頭有影響。”李安閑說。
風濕病這種東西,對骨頭的影響可不是一點半點。
“那邊是不是他們住的地方?”安雨彤忽然指向田地深處,那裏有一大排看起來非常簡陋的屋子,屋頂還冒着袅袅的炊煙。
李安閑心情沉重,忽然沒頭沒腦地說:“我等任重而道遠。”
衆人一陣迷惑,就隻有小蚌女輕輕牽住了他的手:“你已經做的夠好了,将來也一定會更好。”
李安閑扯了扯嘴角,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在此之前,他也對自己這十年中取得的成就非常滿意。
要知道,如今的青遙工業體系非常龐大,下遊産業遍布周邊,不止青遙轄下的百姓受益,附近幾個區域的百姓,生活水平也有了極大的提高。
以青遙界的基礎,十年時間能達到這個水平,已經非常難得了,他确實應該滿意。
可就像曹貴說的那樣,冥界賤民的生活比青遙界大多數百姓都要好得多,最起碼不必爲肚子發愁,隻這一點,就能讓青遙百姓過期。
如果有一條直通冥界的大道,不知道多少青遙界平民,會主動跑來冥界投靠冥族。
倉廪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連肚子都填不飽,還談什麽理想,說什麽主義?
雖然這些年,仙城的變化天翻地覆,可對整個青遙界來說,不過是冰山一角,仙城之外的百姓過的怎麽樣,大家全都心裏有數。
“真是可笑,難道我們還不如冥族?”呂冬青發出了靈魂的拷問。
衆人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因爲他們都有同樣的疑問。
安雨彤不答反問:“李師叔改制青遙之前,有誰關注過百姓的疾苦?就是如今,一心修行不問世事的修士也不在少數……我們,畢竟是修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