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所有人都猜錯了,冥族并不愚蠢,他們不是直接統治人類,而是将人類分爲賤民、平民、貴族三等,扶持少量貴族管理數量龐大的平民,再以平民管理數量更多的賤民。
而冥族,自然就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神族。
李安閑聽得直發愣,冥族用的居然是代理人制度?
乍一看,貴族似乎是擁有一定的地位,但在冥族眼中,貴族隻是方便掌控人類的工具而已,稍有逾越便要被冥族打殺,不僅性命不保,就連屍體都要被冥族煉成骨妖。
自然死亡的人類,魂魄自然消散,根本沒法制作骨妖,必須以新鮮的屍體剝去皮肉,再以新鮮的靈魂凝聚魂火,才能煉成一隻完整的骨妖。
隻不過,冥族對魂魄的利用并不完全,所以才會出現那麽多冤魂。
更無恥的是,冥族不僅大肆殺戮人類,還以宗教的方式,将這種殘忍的殺害僞裝成向神明獻祭,輔之以各種洗腦謊言,不知道多少無知的人類争相獻祭,主動将大好頭顱送到冥族的屠刀之下。
千百年來,同樣的慘劇在冥界反複上演。
原本獻祭隻針對平民和賤民,結果不知道怎麽搞的,貴族階層一不小心,竟然把自己忽悠瘸了,将獻祭視爲榮耀,結果自然是無數貴族死于屠刀之下,也算是惡有惡報。
貴族尚且如豬狗一般,平民和賤民就更不必說了,甚至還不如圈養的牲畜,努力創造的财富全都被貴族拿走,最後彙聚到冥族手中。
冥界地域廣闊,在将近兩千年的漫長時光之中,冥族放任人族生存繁衍,但絕不允許人族修行。
這種情報一直持續到十年之前,兩界通道重開爲止。
開始的時候,冥族還打着宗教的幌子,欺騙人族主動獻祭。
可是随着戰場上的損失越來越大,獻祭難以補充巨大的消耗,冥族幹脆撕破臉皮,将人族的城市鄉村連根拔起,像割韭菜一樣,将所有人類屠戮一空,全部煉成骨妖送上戰場,還四處宣揚,以各種方式美化屠殺。
城市鄉村化爲廢墟,千裏良田化爲荒野。
面對屠刀,一直隐藏身份的青遙修士奮起反抗,拼死力戰殺掉冥族,然而愚昧的百姓,卻将青遙修士視爲異端,人人喊打極盡辱罵,甚至不惜自盡,以示對冥神的忠誠。
青遙修士的反擊,引來的冥族更加殘酷的剿殺。
突然有一天,狄五德将狄山叫到面前,把自己的身份玉牌交給狄山,交待他無論如何都要通過兩界通道,把消息送到青遙山。
就這樣,狄山設法進入荒蕪界,踏上十年的漫漫征途。
言畢,大殿中的氣氛壓抑到極點,每一個青遙修士的心裏都像塞着一塊大石頭,壓得他們喘不上氣來。
李安閑渾身冰涼,心髒好似被極地的寒流凍住。
骨妖竟然是以活人煉制,冥族怎麽敢這樣做,難道他們不知道什麽叫智慧種族?
這一刻,他第一次生出冥族不配活在世上的念頭。
狄山雙手托住狄五德的身份牌,泣不成聲:“祖師,自打駱師伯于冥界另立青遙門,數百年來一直被冥族追殺,戰死者不計其數。弟子離開冥界之時已是山窮水盡走投無路,如今不知幾人活命,幾人身死道消,求祖師大發慈悲,求祖師大發慈悲!”
懇求聲在大殿回蕩不休,回應他的卻隻有沉默。
狄山看看這個,瞅瞅那個,卻沒人敢正視他的目光,滿心的希冀漸漸化作絕望。
他挺直的身體晃了晃,一屁股坐在地上,愣愣地盯着光滑如鏡的地面,毫無血色的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良久,傅冬至打破沉默:“五德師兄隻讓你把消息送回來,救援的話,都是你自己加上的,對吧?”
“是!”狄山耷拉着腦袋,聲音又沉又悶。
道理很簡單,既然進入荒蕪界必然散功,狄五德又怎麽會做出向宗門求援的事來?他把狄山送出來,原本就沒打算取得什麽救援,不過是給徒弟一個看不見摸不着,卻能支持他繼續生存下去的理由而已。
傅冬至深深地吸了口氣,擡頭望着屋頂,目光卻四下裏轉個不停:“五德師兄……五德師兄……你那面聚魂幡是怎麽來的?”
“以慘死的人族冤魂煉制而成。”狄山有問必答,毫不隐瞞,可心裏那團火卻漸漸熄滅,“狄某從沒主動攝取過任何一個冤魂,幡中皆是慘死的人族同胞主動投入。”
衆人不禁長歎,嗓子眼裏好像堵着什麽東西,吐不出咽不下。
又是一陣令人尴尬的沉默。
狄山心若死灰,撐着胳膊站了起來,拳頭捏緊了放開,放開了又捏緊。
忽然,他擡起了頭,目光最後一次掃過衆人,仿佛是要把所有人都記在心裏。
随後,轉身大步走向殿外,挺直腰背,高高地昂着頭。
沒再懇求一句,也沒有一句責難,隻留下一個挺直,卻蕭索落寞的背影。
李安閑閃身擋在狄山面前:“你要去哪兒?”
“回荒蕪界。”狄山的聲音無比平靜,如同一潭死水,“師叔寬心,散功重修确實強人所難,我誰也不怪,隻怪自己太天真。”
他側移一步,繼續往前走。
李安閑沒再阻攔,隻是提高了聲調說:“狄山,散功重修并不是唯一的問題,十年了,就算我們馬上瞬移到冥界,能解決問題嗎?”
狄山的語氣仿佛頑固不化的萬年堅冰:“就是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李安閑心中感慨,好一個執拗的孩子!
他放緩語氣,輕聲問:“知不知道什麽叫謀定而後動?”
狄山身形一震,心中重新燃起炙熱的火焰:“師叔……”
絕處逢生,淚水瞬間模糊了眼眶。
李安閑一把托住又想跪下的狄山:“起來,既然叫我一聲師叔,從今往後,除去天地父母師長,就再也不許跪任何人,聽懂了沒有,是任何人!”
“是!”狄山狠狠擦去臉上的淚水,眼中迸發名爲希望的光芒,“我都聽師叔的!”
李安閑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這一聲師叔豈能讓你白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