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涯知道敏之父母的死,可敏之他并不知道,但是這是遲早的事情,是隐瞞不住的。可爲什麽安素遲遲不告訴他,是怕他承受不了?還是怕他萬一得了狀元不肯爲歲國效力呢?
因爲歲涯知道,不管安素多麽仇恨自己,對歲國是有底線的。
這日他召見了他們二人。
安敏之與鶴軒紛紛到了皇殿,一路上還有說有笑。
“朕,今天叫你們來有些事情想跟你們商量,正好也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安素穿着一身墨綠色長衣,顯得格外成熟。
他俯首道:“陛下賜給臣的别院,還沒有當面道謝!”
歲涯笑道:“你這厮,朕要跟你商量事情,你卻說别院的事,你們江湖中人必須要如此嗎?”
鶴軒插話道:“陛下,上啓将軍一直如此,每一件事不論是好是壞,都要說清楚,他這人就是這麽軸!”
“好了,朝堂之上不說閑事,朕今天要說的是,現在荒蕪那邊在聚集人手,據探子回報,他們蠢蠢欲動,估計是按耐不住了,早在很多年前朕就知道,他們的地界,每逢冬至左右,就無比寒冷,再加上向歲國交付貢品,更讓他們苦不堪言。”
“而朕登基以來,他們不僅斷了上貢,而且還跟歲國徹底撕裂,多年來每逢這幾日他們就不太平,如今朝廷用人之際,曹蠻将軍還斷了一手臂,更是指望不上,那麽隻能讓你們想想辦法,過去幫幫歲滿大人了!”
安敏之聽到曹蠻這個人,渾身就不自在,想想當日在聖城的過往,他就不寒而栗。如果讓曹蠻得逞,那麽他哥哥就成了千古罪人。
他無動于衷的站着,歲涯看他那個樣子,有點奇怪。
“上啓将軍可是有什麽顧慮?朕看你面無表情。”
敏之忙回神說道:“啊,陛下,臣隻是在想,如果真的如陛下所說,那麽此時的荒蕪應該會有什麽大動作,歲滿大人那裏,派我們其中一人去,可能解決不了什麽問題!”
鶴軒卻躍躍欲試。
“陛下,臣可以去!”
本來歲涯想把敏之派過去。沒成想鶴軒主動請纓。
敏之不情願的看了看鶴軒,驚訝的表情讓鶴軒有點不知所措。
“陛下,臣自從得了狀元,煥城一直舉城同慶,我不能丢了家鄉人的面子,很想爲歲國一戰,揚我歲國之威,揚我煥城之威!”
敏之看他渴望戰功的樣子,便不再多說什麽,後撤一步退了回去。
歲涯看鶴軒的确是個漢子,而且處處爲歲國着想,那就索性派他去吧!
“呵呵,不愧是朕的右将軍,你想什麽時候動身?”
鶴軒将頭慢慢擡起,高興的看着敏之說道:“看吧,敏之,咱倆之前就說過,我肯定比你先立軍功!”
“陛下,臣何時都可以,聽陛下吩咐!”
歲涯此時暗想:本以爲讓敏之去荒蕪,極寒之地,然後讓叔父回撤,這樣不管成敗,都能有效的牽制住安素那邊,可這倒好,鶴軒這個糊塗蛋居然擋在了前面,算了。
“好,那就三日後,朕親自爲你送行。這次你去是敲打荒蕪,而不是真正的進攻,希望你能和歲滿大人有個很好的配合,朕在皇城内等你的捷報!好了下去吧!”
顯然這次沒有達到歲涯的效果,但是可以挫挫荒蕪的銳氣,也是好事。
歲涯回到禦書房後,看着當今天下的地圖,看了很久。
子阙瞧了瞧說道:“陛下,是有什麽新的想法?”
歲涯在地圖面前來回踱步,想的事情也很複雜,他皺着眉頭,嘴巴張開又合上,這欲言又止的動作,有點讓子阙摸不道頭腦。
子阙也大膽的走上前,看了看那張地圖,想摸清歲涯的心思。
突然歲涯張口說道:“如今三分天下的局勢越來越明顯,可是如果朕先除掉荒蕪,就必然派出精良軍隊,那麽長的路線,過程中如果讓吐蕃趁虛而入,這可怎麽辦?”
“但是如果先滅吐蕃,荒無人又像上次那樣直逼皇城,又如何?說白了,還是歲國的兵馬不夠!還是得需要擴充。”
“子阙,你知不知道咱們歲國還有多少兵馬?”
子阙對這種事哪清楚,搖着頭。
“才整整一百零二萬,這怎麽夠?在皇城駐紮的兵馬,才不過四十萬,如果想要攻打誰,還要臨時聚兵,這種方式,還要排除有的偷奸耍滑不肯入伍的,那麽最低算下來也就一百萬不到,這可如何是好?”
“陛下,你是想要兵權收複?讓各郡城的兵馬歸陛下所有?”
子阙的頭腦,要不怎麽說歲涯很喜歡,每次歲涯抛出去一個想法,他都能及時的接到,而且還能給予正确的回應。
“子阙啊子阙,你果然是朕的心腹,可惜你就是個太監,不然領兵打仗,你肯定能創下豐功偉績!”
“朕,就是這個意思,如今三分天下,隻有鞏固自己的兵權才是王道,荒蕪極北,吐蕃極南,大歲偏偏居在中央,這種受夾闆氣的感覺真是太不好受了,等鶴軒去幫歲滿探虛實之後,朕就要馬上處理此事,歲國十二郡城,一定要把兵權上繳,這樣湊兵馬,屬實太費勁!”
“正是,一旦如此,陛下還能清楚的知道各郡城的兵力如何?兵馬幾何。”
“是啊!隻可惜,如果有安素手中的刀法和兵法幫忙,那就更如虎添翼了!”
子阙聽他這麽說,納悶的問道:“陛下是想與安素和好如初?繼續讓安家做大?”
“怎麽可能?隻是一切爲國家利益出發,此時正是需要他之時,隻要他肯忘記仇恨,爲朕效力。朕暫且可以不想之前他做過的一些蠢事!”
“至于,往後?誰也說不準!”
子阙懂了,俯首道:“陛下英明,還是陛下想的周到,正所謂用人之際,不分何時!”
敏之與鶴軒從皇殿出來後,敏之有些看不懂了。
拽着鶴軒的衣袖,而此時從階梯往下走的鶴軒不以爲然。
“敏之,我知道你什麽意思?就不要再拽我的衣袖了!”
敏之直接雙臂張開攔住鶴軒的去路。
“鶴軒!我不想你這麽年輕就去荒蕪!那種地方,及其寒冷,而且歲滿大人是個詭人,你這般前去,你就不怕有什麽危險?”
“詭人?什麽意思?你是說歲滿大人是個詭異之人?敏之,你是從哪裏聽來的小道消息。你不知道歲滿大人置身守護大歲邊境多少年,沒有打過一次敗仗?”
“你這樣侮辱他,可是有些不太厚道。”
敏之說不過他,歎着氣看着鶴軒而去。
“那你要啓程了,就不請我去你别院喝杯酒嗎?”敏之喊道。
“好啊,隻要别阻止我,做什麽都好,走吧。我的府中還有一瓶上好的佳釀,具體叫什麽來着,回去看看,呵呵。”
安敏之看他高興的樣子,暗自想想,也許真的是自己太過緊張了。
三日後十二月末。
歲涯在早朝上與衆大臣在皇殿之上爲鶴軒送行。
“諸位愛卿,你們應該知道,朕,很久沒有爲将軍送行了。那是因爲你們這些作爲臣子的,沒有一件事做的可以讓朕爲之興奮的。”
“而如今朕的右将軍,主動請纓,要去讨伐荒蕪,所以朕,今日特意爲他送行,助威。諸位可能不知道此事,可有異議?”
鶴軒在朝堂上甚是緊張,生怕有人說他不行。
可想什麽來什麽,此時有一位中樞大臣上前說話,鶴軒看在眼裏,緊張在心裏,不知道會有什麽趨勢變化,眼神一直盯着這爲大臣。
“陛下,可要一舉攻破荒蕪?”
“怎麽?中樞大臣有什麽建議?”
“臣,反對!”
這兩個字,讓鶴軒震耳發聩,他萬萬沒想到,真的有人反對。
敏之在一旁細微觀察。
“哦?中樞大人?你可有其他想法?不妨直說。”
中樞大人俯身行禮過後,轉身面朝鶴軒,甩了下袖子。
“陛下,你可知他是什麽人?”
這句話讓歲涯,和敏之都有些發懵,更覺得奇怪的是鶴軒本人,滿頭霧水。
“嗯?鶴軒乃是朕的右将軍?中樞大人,爲何如此發問?”
諸多人被這麽一問,都産生了困惑。
“陛下,可曾還記得成塞爾?”歲涯慌張起來。
在歲涯身旁的子阙看他的神情,似乎不太對勁,擅自做主說道。
“陛下身感不适,請諸位稍等片刻!”
随後連忙攙扶歲涯到了後殿。
“陛下,怎麽了?”子阙擔心的問道。
而朝堂之上,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知道中樞大人突然提及成塞爾之事,有些不太正常,紛紛議論起來。
“怎麽回事?”鶴軒問敏之。
敏之聳了聳肩膀:“我也不知道?成塞爾是何人?你可知道?”
鶴軒從小生活在煥城,當然不知道,搖着頭。
“這個中樞大人,明顯就是要壞了朕的好事!”
子阙不知所以然。
“成塞爾的死你難道不知道嗎?是朕派他處理安陸沉的,如今安素并沒有告訴安敏之他父母已死的事情,如果今天在朝堂上被他知道,該如何?”
子阙恍然大悟:“陛下,您是說安敏之還不知道父母已死,更不知道陛下就是直接導緻他父母慘死的主要責任人,如果中樞大人把成塞爾的事情說出來了,敏之就會………”
“那陛下,今天的早朝先讓他們退下吧!”
歲涯,緊張的情緒愈來愈嚴重,但是身爲一國之君,又何曾怕過這種事情,他擺了擺手,深吸一口氣。
“無妨,該面對始終要面對,真是讓這個中樞大人給害死,走,回殿!”
歲涯已經做好準備,坐在龍椅上看着中樞大人的眼睛,說道。
“剛剛朕,身體有些不适,中樞大人,請繼續說!”
中樞大人并不知道其中複雜的關系,隻知道有什麽事情必須當面說清楚。
“陛下,可知道成塞爾是鶴軒的生父?”
這句話一出,簡直如晴天霹靂,滿朝文武,加上歲涯都被震驚到了,所有人一片嘩然。
隻有安敏之不知道其中緣由。
鶴軒更是發懵,爲什麽突然冒出個父親。
歲涯亂了,他在想:這是造的什麽孽啊?兩個都是自己親手殺死的,而這兩個又是他們的兒子,這是要亡我大歲!
“中樞大人,說話要講真憑實據,如果你傳播謠言,朕定輕饒你!”
中樞大人很疑惑,爲什麽說道成塞爾,歲涯的神情如此緊張和害怕,一點不像平日裏那位威嚴的陛下了。
“陛下,你可知鶴軒的全名?難道陛下沒有猜疑過,這天下哪有姓鶴的?”
鶴軒連忙站出來,說道:“這個我當然知道,我娘從小就告訴我,我爹的死是上輩子的恩怨,與我無關,而且我爹的姓氏就是姓鶴!”
鶴軒這麽說,皇殿之上嬉笑不止。
“鶴軒大人,你的姓氏當真奇怪,普天之下真的沒有這個姓氏,你難道連自己的父親都不知道是誰嗎?”
他被中樞大人這麽侮辱,心中怒火突然燃起,指着中樞大人罵道。
“陛下讓我去大歲邊境讨逆荒蕪,中樞大人爲何出來發難,還在說我父親之事,你到底是何用意?”
安敏之看到鶴軒如此激動,小聲說道:“鶴軒,先回來,不要激動,回來!”
“你們都給朕住口,皇殿之上,豈能容你們在這撒潑!”
“中樞大人,你說成塞爾是右将軍的父親?有何證據?”
“陛下,這種事情,他不知道,他娘肯定知道。當時成塞爾潛入我歲國,害死李佑,成功上位,然後處理安…….”
歲涯及時阻止:“不要說那麽多,說重要的,到底怎麽證明成塞爾是他的父親!”
“是!陛下,當時成塞爾好像知道自己馬上要出事,提前寫了一封書信,應該是想送往煥城的,被臣的家奴發現,截了下來,陛下請看!”
子阙将書信接過,遞給歲涯。
歲涯仔細一看,的确是成塞爾筆迹,上面寫的很清楚,成塞爾在煥城養育一子,而這封信就是讓他母親帶鶴軒逃走的。
他将書信交給子阙。
子阙把書信又給了鶴軒。
“中樞大人,如今你要證實這件事,予以何爲?”
鶴軒看着書信,眼睛瞪如牛,上面的确提到了母親的名字,而且是母親的乳名,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他傻了,原來成塞爾就是他的父親,可他不明白,爲何他父親的事要在朝堂之上說起。
“陛下,成塞爾是逆臣,當初陛下将成塞爾處死之後,網開一面放過了他的家人。而如今成塞爾之子,卻當了武狀元,晉升到陛下的又将軍,現在又要前往荒蕪助歲滿大人之力,鏟除荒蕪。”
“陛下,您不覺得可笑嗎?您不覺得鶴軒這麽做,有什麽不妥嗎?”
“混賬!中樞大人,不要以爲朕不敢殺你!李佑,成塞爾,李思成,朕殺的人,都是忤逆之臣,但是和他們的孩子又有何關?你在這挑撥離間,想幹什麽?”
中樞大人一聽,連忙下跪。
“臣,不敢!”
此時的鶴軒一字一句聽得非常認真,他的腦海裏,如同驚濤駭浪般翻滾,一時間失去了判斷能力,癱坐在地上,一語不發。
安敏之見後,将他扶起小聲在耳邊說道:“鶴軒,這種事對你打擊有點大,不如先跟陛下說,過幾天再走!”
鶴軒眼睛發直,卻一滴眼淚沒有掉出來,因爲他内心是知道的,他的父親在他眼裏是不存在的,他從小便沒有了父愛,更是對父親這兩個字無比陌生。
“敏之,沒事!”
他緩緩的站直之後,俯身說道:“陛下,不管臣的父親是誰,代表了什麽,臣還是對歲國忠貞不渝。”
“臣,自小就沒有過父親,更不知父親爲何物?就算我的父親他沒死,現在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會有任何反應。”
“還有中樞大人,你認爲我父親是逆臣,我就應該也是逆臣?未免有些草率了,如今陛下派我去絞殺荒蕪,您看我最後成績便可!”
說罷,又一次俯首道:“望陛下,不要懷疑臣的一片忠心!”
敏之見他如此剛毅,佩服不已。
歲涯聽到鶴軒如此說,心中放下一塊大石頭,歎了口氣,用衣袖抹去了額頭上的幾滴汗水。
“好!好啊!朕就知道,鶴軒是個重大義,識大體的人,沒有讓朕失望!”
“中樞大人,你要反省啊?不要亂生事端!來挑撥朕與大臣們之間的關系。”
“這…….陛下!”中樞大人反而不知所措,被反将了一軍。
“好了,既然事情已經說清,那麽事情不變,走,随朕出去,爲朕的右将軍送行!”
于是衆大臣随着歲涯走出了皇殿,鶴軒則站在中央。
走出皇殿,看着碧藍的天空,和漫天飄零的雪花,他内心異常平靜,雖然他剛剛知道自己是荒無人的血脈,但是他内心對荒蕪不曾了解,更不想去了解,他隻知道,如今生活在大歲,母親和自己深受大歲的照顧,更是大歲養育他們母子二人。
“朕,今日就送你到這裏,就不去皇城城門口相送了,朕知道日後肯定有那麽一天,你!鶴軒,一定會讓朕十裏、百裏、千裏相送的!”
“記住三日前,朕跟你說過的話,此次前去大歲邊境,主要探虛實。如果,朕說的是如果,你覺得可以攻破,萬事跟歲滿大人商量,不必跟朕說,你們自己判斷!”
鶴軒聽後,随即單膝下跪俯首道:“謝陛下信任,臣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一定不負陛下囑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