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古德被黃伯溫換下場時,中央電視台解說員張彬這樣形容自己的國家隊球員。
從球場左邊走到右邊,這段大約50米的距離一共花了秦古德接近20秒鍾,但即使是範加爾和荷蘭隊的球員們都沒人指責他浪費時間。
因爲他的球褲在這一步步走動中慢慢從白色變成了粉色,而後變成了觸目驚心的紅色。
那道鮮紅色的液體沿着他大腿上的遒勁肌肉緩緩向下流淌,紅色的球襪也染上了一絲慘烈與悲壯。
數千名中國球迷和華人球迷在看台上站了起來。
不對,早在秦古德罰球時,甚至早在秦古德送出直塞、餘海在邊路狂奔時,那些黃皮膚的觀衆們就從自己的坐席上站了起來,紅色的國旗和條幅伴随着雷鳴的掌聲在整座看台上高高飄揚。
整座馬拉卡納球場都在爲中國隊長喝彩。
整個世界都在爲他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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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住這個三分。”
秦古德用力拍了拍黃伯溫,将自己的囑托轉給了場上的11名隊友。
然後他被隊醫們扛進了醫療室,對自己的傷口進行了緊急止血。
“你這個瘋子!”卡斯特拉奇在做完這一切工作後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兩球領先難道還不夠嗎?你非要踢這一腳?中國隊難道就隻有你一個人?沒有你……中國隊就完蛋了嗎?!”
這本來是一句諷刺他太過“英雄主義”的話語,但秦古德卻流露出苦澀的笑容。
是啊,如果沒有老子……這支中國隊現在隻能在電視機前當觀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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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
克拉滕伯格終于吹響了最後的哨聲。
精疲力竭的鄭治和趙旭陽在大禁區線上用力擁抱在一起,然後一起倒下。
馮肖庭與李學鵬雙腿顫抖着,仰天跪倒在門将曾成的腳下。
張熙哲倚着右邊路的廣告牌,緩緩坐在了草皮上。
張林鵬則直接被孫冀海撲倒在地。
隻有替補上場的三名球員黃伯溫、蔡惠康、餘海還有力氣站在那裏,迎接他們的是替補隊友和教練團隊瘋狂的擁抱,是無數在高空中迎風飄揚的紅色旗幟。
即使是曾經登上世界杯最高舞台的裏皮,在這一刻他的眼角也泛着晶瑩的光芒。
他用力地擁抱着自己身邊的每一名球員、教練、工作人員、裁判、保安、球童……然後擡頭看了看天空。
在落日即将西沉的天空下,電子記分牌上的數字格外醒目。
CHN:4——NED:1。
他的中國隊在最後10分鍾裏……抵擋住了郁金香軍團最兇猛的炮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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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球員們非常忠實地執行了教練團隊的意圖,最後的比分并不能完全反應比賽的過程,荷蘭隊控制了所有的場面,創造了三倍于中國隊的威脅機會,射門數也比對手多了12次,但……這就是足球。”
在賽後的新聞發布會上,荷蘭主教練範加爾有些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然後繼續說着:
“我并不是對中國隊有所不敬,裏皮先生率領的球隊讓我真正見識到一支團結的軍隊,他們每一個球員都是值得尊敬的鐵血戰士,他們完全配得上這場勝利。”
“我們一勝一敗,還有一場比賽,我相信驕傲的荷蘭人一定能夠從這個小組昂首出線!”
“最後,我要緻敬中國隊的隊長,他給每一名職業球員都做出了最好的表率,”範加爾向不遠處的秦古德微微點頭,“但我真心希望裏皮先生能夠讓這樣優秀而敬業的球員多休息幾天,并且讓他肩上的重擔稍稍輕一些,畢竟,他還不滿23周歲。”
裏皮忍不住擡起了銀白色的眉毛。
這個荷蘭老家夥……難道是在挑撥離間?
他的意思無非是中國隊太依靠秦古德一個人,其他人都是渣渣!
雖然他說的就是事實,但……有些東西即使是所有人都公認的事實,也絕對不能公開承認啊。
不然其他22名隊員全部撂了挑子,隻靠秦古德一個人,你就算讓他以一當十,也拿不到世界冠軍啊!
出席發布會的荷蘭球員是導緻秦古德受傷的後腰尼格爾-德容,他一開口就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我要再一次對古德-秦道歉,”他一臉誠懇地對着全場的記者和鏡頭向秦古德微微鞠躬,“我在激烈的比賽中頭腦發熱,眼中隻看到了足球,防守動作過于粗野,我希望你不要記恨我,更不要遷怒荷蘭隊。”
不管德容心裏到底是在想什麽,但他在公衆面前表現出這樣的認錯态度,至少秦古德是沒辦法給他冷臉。
所以中國隊長隻能擺了擺手:“我們都是職業球員,這樣的傷病都在所難免。”
當全世界的鏡頭都拍下這張“相逢一笑泯恩仇”的照片後,德容終于露出了笑容。
而後裏皮接過了話筒。
“首先,我要贊揚全隊球員在這場比賽中表現出來的拼搏精神。在上半場最後時刻,球隊處于以少打多的被動局面,下半場絕大多時間裏,古德-秦也沒辦法像之前那樣爲球隊的防守貢獻力量,所以,其他十名球員就不得不多跑、多搶。别人看到了古德帶傷作戰時的帽子戲法和犀利長傳,但我想……所有人都應該看到其他球員的努力。”
意大利銀狐一如往常那樣将團隊放在個人之上,他這樣的态度雖然令很多注重明星報道的記者們不以爲然,但卻是個更适合他主教練的身份。
“其次,我要感謝古德-秦爲球隊所做的一切,但這樣帶傷作戰的行爲,并不值得提倡,一名職業球員,應該懂得爲自己的身體負責。”
“作爲主教練的懲罰,”裏皮稍稍轉過了目光,“在你傷勢完全恢複之前,這屆世界杯我絕不會允許你重新上場。”
秦古德咧了咧嘴,他當然知道主教練的意思。
無非是說下一場小組賽不能上場罷了,作爲一名“血管中西醫”的職業球員,他知道這樣的傷勢并不會耽誤自己太多時間,五六天之後也就可以拆線,再經過适當恢複,足夠自己趕上十一、二天之後的八分之一決賽。
最後,話筒被轉到了最關鍵人物的面前。
“古德,”央視特派員段亦宣第一個站了起來,“13億國内觀衆現在最關心的事情就是你的傷勢,會不會影響兩個月之後的比賽?”
秦古德看了這位老朋友一眼:“不算嚴重,但肯定趕不上最後一輪小組賽。”
這個答案并不令人意外:就算沒有傷及要害,但那也是血淋淋的一道傷口,換做體質一般的普通人,或許十天半個月的功夫也未必可以拆線。
段亦宣點了點頭,然後問了一個很不符合個人風格的問題:“是什麽讓你在受傷之後依然咬牙堅持?”
這種問題發揚了CCTV一貫的風格:
“你幸福嗎?”
“過年了你想家嗎?”
“你覺得人要吃飯嗎?”
除了回答爲了國家榮譽之外,還有其他答案嗎?
這個誘導性太過明顯,明顯到段亦宣的老臉都爲之一紅。
但他還不得不問,因爲宣傳主旋律和正能量也是他的任務。
爲了自己的政治任務,他隻能在自己的朋友面前丢了老臉。
“我這裏有兩句詩,願意和你共勉……”
隻見秦古德笑了笑,緩緩張開了口。
然後……他念出了那句在兩年之後的中國最爲流傳的那句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