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來,便隻有兩個可能,一是幽靈,二便是大妮一個人的烏托邦。第一不必多,第二倒挺有意思,好比是幽靈冢、幽靈船。
有一個傳言流傳甚光,是一艘航行十餘年的大船,在一次暴風雨中被毀,以後再有暴風雨的天氣,有些幸運或者不幸吧,偶爾還能看到原本應該已經沉入海底的大船仍在暴風雨中航行,隻是船上一個人也沒有。那大船航行了十餘年,已經産生了靈性,雖然被暴風雨摧毀,但它自己不知道,所以每逢暴風雨天氣,仍會偶爾出現,履行着自己的職責。
眼下這情況也差不多,古人常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大妮臨走之前,曾在這屋子住了三年的時間,她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寂寞,所有的期待,腦中幻想的所有烏托邦,全都被這房間記錄了下來。當碰到一個特殊的觸發,這房間便會重複以前的故事,不,呈現的,并非是大妮在這屋子裏的生活,而是她所幻想的完美生活,這既是大妮的執念,同樣也成了這房間的執念。
雖隻三年,但大妮心中的執念實在太深,漸漸影響到這房間,于是,大妮已成了它的主人,就算死了,它也仍是這麽認爲的。它以爲自己的職責便是如此,于是一切便可解釋。
不論是什麽情況,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嶽風已經釋懷,他已經明白了大妮在臨走之時的明白。
……
……
正午,長街。
弟正坐在城中最好的酒樓狀元樓,喝酒,忽然他看到遠遠的地方,有一輛大車朝這邊開了過來。
他忽然笑了,還是大笑,跟着躍身進入街中心。
四周的人全都扭頭看着他,目光充滿了驚奇,全都把他當成了一個瘋子。他原本是該生氣的,但此刻卻一兒也生不出氣。你若是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目光,管他怎麽看你,你又怎會生氣?
一輛大車從前面的街角轉過來,用兩匹馬拉着的大車,嶄新的黑漆車廂,擦得比鏡子還亮,窗口還斜插着一面紅旗。車隊雄赳赳氣昂昂,就連身上系着一條紅腰帶的車把式,也手揮長鞭,揚眉吐氣,神氣得要命。
除了紅旗镖局,還能有哪家镖局的車把式如此神氣?
車把式,在許多人看來是十分下賤的活兒,但若是在紅旗镖局當職,那就是一個沒差,任誰提及,也會豎起大拇指。
紅旗镖局就是這個城中的五百強企業。
街上的人群自動分開,形成了一條人形通道。镖師們就好像明星似的,一個個沖周圍相視的人揮手,嬉笑,那些人也以能跟紅旗镖局的人相識甚覺榮幸。
正在這時,弟忽然朝那車隊沖了過去,直接擋在馬頭前。四周的人全都驚呆了,媽的,這還真是一個瘋子啊,先前所有人都讓開,就他不讓,現在居然還敢直沖過去。
健馬驚嘶,人立而起。
車把式大吼一聲:“你子找死!”一鞭子抽在馬身,穩住馬匹,第二鞭子則朝弟身上抽去。
“嘻嘻,我就是要找死,你怎麽知道的?”
弟笑嘻嘻應了一聲,跟着身形朝左一側,堪堪躲避過去,而後他身形好似一條泥鳅,直接閃過車把式,朝紅旗镖局那面的紅旗而去。
街上的人全都看呆了,不能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更有人失聲驚唿道:“他要挑紅旗镖局的面子!”
車把式以及護镖、護旗的镖師全都一愣。
正如街上那些人一樣,他們誰也不相信,在這城中,居然還有人膽敢與紅旗镖局作對,這簡直就是匪夷所思的驚天大事,真他媽是一個瘋子!
“子找死!”“娘希匹,放下紅旗!”镖師們立即反應過來,皆是憤怒地咆哮起來。
弟仍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叫道:“爺就是要搶你紅旗镖局的東西,你們能拿我怎麽樣?看,我拿到了!”
他話的大氣,本事同樣不,隻一個唿吸,紅旗便已經被他奪在了手中。紅旗镖局的護旗镖師張寶直接被他一腳踹在地上,街上頓時人荒馬亂。
名氣有多大,别人對你的尊敬就有多大,同樣的,眼紅的、羨慕的、嫉妒的,甚至是憎恨的,也有多大。
若要得到,必先失去;天理循環,屢試不爽。
這很公平。
後邊的車廂裏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不錯!你交出紅旗,胡大爺給你一個痛快。否則……”
“啧啧啧……紅旗镖局胡非胡大爺果然了得。”弟仍是笑嘻嘻的模樣,譏諷了一句,方才截口道,“否則你就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嗖!
一道彪悍的身影自車廂中蹿了出去,隻見他身材魁梧擠極,足有一米九,寬闊厚實的胸膛上,肌肉高高鼓起。他相貌同樣彪悍,橫眉怒目,不話隻單單站着便能給人産生極大的壓力。
更不消,他頭上左右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内功修爲也不淺;而他的右手結了厚厚的繭子,那當然不是農作造成的,也足見他在刀法上下了極大的苦工。
胡非。
紅旗镖局數一數二的镖師,是硬手中的硬手。
胡非冷冷的道:“既然你知道,那你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麽做了?”
弟笑道:“哎,如果是平時,你胡大爺出馬,我也就立刻交出紅旗了。但現在麽?”
胡非雙目迸射出森然殺機,冷冷道:“現在怎樣?”
弟笑嘻嘻道:“現在麽,一來我心情很差,就想玩玩這旗子,不然心情就會一直這麽差。二來我心情很差,也實在很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求胡大爺成全。”
胡非勃然大怒,喝道:“好子,你狗膽包天,竟然敢來消遣你胡大爺!胡大爺這就成全你!!”
哪料弟又賊兮兮一笑,道:“抱歉,現在我又不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隻想玩玩這旗子,再會吧。想要紅旗,就讓鐵開誠那子明日正午去狀元樓,憑自己的本事來拿吧。他若是沒本事拿,我瞧你們這紅旗镖局也就不用再開了。”
嗖!
話語聲了,弟已施展出精妙輕功,迅速掠開。
“站住!”
胡非先是一愣,随即大怒,可那少年的輕功着實了得,他一句話才剛剛出口,那少年已經從衆人頭掠過,轉過一個街角,直接消失不見。
整個紅旗镖局的镖師全都面面相觑,一個個灰頭土臉,羞愧、驚懼的神情同樣浮現在他們臉上。
失旗,誰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偌大一條長街,原本喧鬧非常的,此刻卻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之中,誰都知道紅旗镖局這次栽了,好在還沒栽得徹底,若明日鐵開誠沒那本事,這紅旗镖局才算是真正走到了盡頭。
……
……
第二日,嶽風、謝王孫、二妮随即出發,前往故事即将發生的地,大半個月過來,已經來到一個古老的城市,青石鋪就的街面幹淨非常。
大街上行人摩肩接踵,街兩邊是販賣各種東西的販,這是一座喧嚣熱鬧的城市。
狀元樓。
既然敢叫狀元樓,自然是需要一兒本事的,尤其是在商業這麽發達的城市。狀元,甲者,第一的意思。沒有金剛鑽别攬瓷器活,這狀元樓的佳肴和美酒委實是這城中一絕,所以狀元樓這名字,實至名歸。
三樓靠窗位置。
二妮一邊飲酒,一邊笑着問道:“阿福,那不成器的家夥怎麽還沒出現?”她的是弟,當然,也有可能是謝曉峰。
嶽風搖搖頭,沒回答這問題,笑着道:“我始終認爲,身爲女子,喝太多的酒是不好的。”
“呸,就隻許你們男人喝?哪來的道理?”二妮反駁。
嶽風一笑,也不再多,眼角忽然一挑,忽聽一個碎碎的聲音傳來,一位看似隻有十餘歲的少年郎慢慢走了進來,嶽風嘴角一勾,微笑道:“開始了。”
那少年上了三樓,瞧也沒瞧任何人,隻淡淡問道:“今日護旗的镖師是哪一位?”
他沒是哪家镖局,其實也根本不必的。因爲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是紅旗镖局。紅旗镖局聲譽極隆,總镖頭“飛騎快劍”鐵中奇的追風七十二式和二十八枝穿雲箭俱名震江湖的絕技。
十八年前,清風寨劫了紅旗镖局的镖,鐵中奇勃然大怒,孤身一人殺上清風山,一人一劍,結果硬生生血洗了清風寨上上下下一百三十七個人。
自此以後,長江以北全都知道有一個紅旗镖局是惹不得的,那些商人更知道紅旗镖局有多安全。
自此以後,紅旗镖局便開始了一段輝煌的拓展史,一直發展到現在,直到三個月前,鐵中奇逝世。鐵中奇一去,紅旗镖局原本就該衰落的,天下十成镖局,九成都逃不過這輪回宿命,但紅旗镖局不一樣,隻因爲鐵中奇有一個兒子,這兒子名氣之大,簡直要将鐵中奇蓋了過去,令江湖老一輩羨慕不已,都道鐵中奇收了一個好兒子,感歎生子當如孫仲謀。
鐵開誠。
那個被鐵中奇收養的孩子,正是眼前這少年郎鐵開誠。鐵中奇追風七十二式和二十八枝穿雲箭的拿手絕技,他當然全都會,但是他擅長的,不,或者是最狠辣的十三式劍招,卻是一種旁人見也不曾見過的招式。
劍法。
可奇怪的是,也沒人聽鐵開誠有師父,如此奇妙的劍招,居然沒有師承,若是這少年郎自創而出的,那他簡直是可以媲美謝家三少爺的天才妖孽。
鐵開誠問了一句話後,立即有一個人越衆而出,躬身道:“是我。”
鐵開誠道:“張寶,你今年有多大年紀?”
張寶道:“我是屬牛的,今年整整五十。”
鐵開誠道:“自從老镖頭創立這镖局時,我就己在了。”張寶道:“那已有二十六年。”
鐵開誠歎了一口氣,道:“先父脾氣剛烈,你能跟他二十六年,也算很不容易。”
張寶垂下頭,臉上露出悲傷之色,久久不出話來。
鐵開誠又道:“你多少歲娶的親?”
張寶道:“三十九歲。”
鐵開誠道:“聽你的妻子溫柔賢惠,還會燒一手的好菜。”頓了頓,鐵開誠又跟着道,“她又爲你生了三個孩子,兩男一女,是不是?”
張寶頭,鐵開誠道:“有這樣一位賢妻良母管教,雖未必能保證你的孩子個個成器,但想必安分守己是沒有多大問題的。”
張寶輕歎一口氣,道:“但願如此。”
鐵開誠又道:“先父去世時,家母總覺得身邊缺少一個得力的人陪伴,你若不反對,不妨叫你的妻子到内宅去陪伴她老人家。你以爲如何?”
張寶沒話,他已經直接跪了下去,砰砰砰朝鐵開誠磕了幾個響頭。
鐵開誠也不阻攔,而後道:“你還有什麽心事?”張寶道:“沒有了。”鐵開誠來到窗子邊,長長歎了一口氣,輕聲道:“既然如此,那你去吧。”張寶沒二話,就了一個字:“是!”
這個字才出口,忽然有一片血沫飛濺而出,張寶的人已倒下,手裏的一柄劍,已割斷了他自己的咽喉。
狀元樓三樓登時一片大亂,人人嗔目結舌地瞧着鐵開誠。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明白鐵開誠爲什麽要對張寶那些家常話,而在這少年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間,就能讓一個在镖局辛苦了将近三十年的老人立即橫劍自刎,而且還心甘情願,滿懷感激。
這少年心計之深渖,手段之高明,作風之冷酷,實在令人難以想像。
嶽風輕歎一口氣,沒有話。謝王孫、二妮同樣默不作聲,頓了半響,二妮才輕聲道:“紅旗镖局,了不起。鐵中奇還真收了一個了不得的義子。”
昨日弟奪旗紅旗镖局,已經傳遍整個城,是第一轟動的大事,他們三個人自然是知道的。(未完待續。。)